”我問:“這是婦產科學上寫得?”


    “這是常識。”他黑著臉說。


    我說:“要不要流產是由我說了算的。”


    “你?”他白我一眼,道:“聽醫生怎麽說。我知道你心裏也想流產,但我一提,你就要跟我唱反調。”


    “因為你不值得相信,跟你的意思反著來才對。”我說。


    他臉色難看起來:“血塊可是你的醫生告訴你的,這總不能誣賴到我身上吧。”


    “血塊的來源總跟你脫不掉幹係吧!”他一發脾氣,我便不可避免地被點燃:“何況如果真的關心我,怎麽可能在我提的情況下都不給我留錢?”


    他說:“我是真的忘了,那天情緒本來就不好,何況我一直也沒有早晨留錢的習慣。”


    算了,我又不想說話了。爭論這些已無意義,如果真的有了,那孩子也就一個多月,流產對我的身體傷害在其次,可這是我的孩子呀,我無法以“他生下來也不會幸福”這種理由來逃避自己剝奪他生命的事實。


    繁音也沉默了一會兒,問:“你很想生下來麽?”


    “先確定是懷孕再說吧。”


    他說:“肯定是了。你很想要麽?”


    “你不是剛還說要聽醫生的?”他還真是反複無常。


    “如果醫生說能生呢?”他的口氣有些小心翼翼。


    我看向他,“你想說什麽?”


    “不管你覺得如何,但我這麽努力想讓你迴來是真,就絕不會傷害你的生命,這個前提我想你肯定懂。”他說:“如果醫生說沒問題,我倒是想讓你生下來。”


    我問有點意外:“你還是想要兒子?”


    “不是因為這個。”他舔了舔嘴唇,每當他邊思考邊講話時,便會做出這個動作:“小時候沒能親手照顧念念和茵茵,心裏很遺憾。”


    我瞅瞅他,大約是這眼光有些異樣,他扭頭看向我,問:“怎麽?”


    “沒什麽。”


    我覺得挺可笑的,我以及他都是。我一直都想要孩子,要好多好多個,我也基本如願了,可我沒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母親。繁音的情況完全不適合要孩子,可他已經在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做一個好父親了。


    他便迴到剛剛的話題,“念念和茵茵的確不太幸福,但那些都過去了,她們的生活會越來越好。如果隻是因為覺得家庭環境不夠幸福就不讓他出生,那這世上大部分人都不用出生了。我想請你,在不影響身體健康的情況下,考慮一下把孩子生下來。我對性別沒有要求。”


    我問:“那你失控怎麽辦?”


    “我不會失控。”


    我想他在這種問題上不會說謊,便問:“你找到特效藥控製病情了?”


    他笑了,“複婚就告訴你。”


    我沒說話。


    有沒有孩子尚且不清楚,我心裏當然不希望懷孕。


    我也不想立刻就複婚。我甚至想,找到念念之後,我要認認真真地跟她談一次,希望她不要再參與這件事。我的前半生過得如此狼狽,一方麵是愛錯了人,另一方麵,就是我做決定時總是易受幹擾,不夠謹慎。


    就在前不久,我還剛剛犯了這樣的錯誤,其實現在想想,之前珊珊害我的事本就有很多破綻是指向繁音,而早在知道繁音破壞婚禮時,我就應該把這些聯想到一起。何況就在我爸爸把我攆出去的前一天,繁音還再次對我發了脾氣,這一切都表示他不過是裝得和善了,骨子裏仍舊是他。


    可他一對我求婚我就感動了,以至於貿然接了戒指,又被現實抽了一個耳光。


    既然要重新考慮,不如幹脆考慮清楚吧。不要受任何因素感染,隻考慮在我接下來或長或短的人生裏,跟他在一起是否能讓給我過得愉快幸福。人世間美好的事物有這麽多,我不能隻剩一份愛情。


    在我不吭聲的這十幾分鍾裏,繁音始終沉默,時不時地看我一眼。


    我也認真思考了,然後說:“要不要留下孩子,取決於我們是否複婚。但關於複婚,我需要一點時間考慮。”


    “你打算考慮多久?”


    “如果確定懷孕,那……”說到這裏,我突然感覺身體有點異樣,住了口。


    繁音也發現了,問:“怎麽了?”


    “好像……”我也有點緊張:“我去洗手間看看。”


    然後便跑去了洗手間。


    剛關上門,還沒來得及鎖,門便被推開了,繁音擠進來,當仁不讓道:“我看看。”


    幸好我還沒解衣服:“你要看什麽?”


    “是肚子痛麽?”他說:“是不是出血了?”


    “我自己會看。”我說:“你出去。”


    “我怕你暈倒。”他催促道:“快點,別害羞了,我親都親過了。”


    無語……


    “你不能換種句式嗎?”我問:“一定要說得這麽露骨麽?”


    “我天生就這麽露骨。”他說:“快點,飛機快降落了。”


    我說:“那你出去,我不鎖門。”


    他皺起眉頭。


    “出去啊,”我說:“我不覺得難受,可能是經期。”


    他見拗不過我,便出去了。


    我也真是想不通,這個人怎麽什麽都要看看……


    雖然記不起上次經期,但我隱約感覺並沒有超出一個月。我懷疑自己懷孕,其實也隻是根據沒有避孕結合奇怪的夢而已,其實沒什麽靠得住的理由。


    三分鍾後,我從裏麵出來,還沒開口繁音就問:“怎麽樣?你感覺還好麽?”


    “經期。”


    他問:“你確定?”


    “確定。”


    “真的沒有哪裏不舒服?”他說:“下飛機之後,我先帶你去醫院。”


    “為什麽去醫院。”


    “懷孕期間出血有可能是病變,比如宮外孕,”他說得頭頭是道:“先去醫院看看。”


    “是經期,我分辨得出。”確定不是懷孕後,我的心情一下子就平複了,“找念念要緊,別浪費時間了。”


    “檢查一下不費事。”


    “不要。”我說:“有病變的話,我自己會有感覺,出血量也會有變化,你沒事少看婦產科學。”


    他被我這一句話噎得半天都沒開口,最後臉上露出了失望:“真的不去?”


    “看來你很希望我再流一次產。”我說。


    他白了我一眼,正要開口,敲門聲傳來,說飛機要準備降落,我們需要到座位上去。


    下飛機後,繁音聯絡家裏,但仍沒有念念的消息,再度試著撥打念念的手機,依舊是關機。繁音給她發了信息,還拍照證明我真的被他帶迴來了,希望她偷偷開機查信息時能夠看到。


    另外,我們還去了念念的學校等地,仔細地詢問了老師同學,也到念念常去的地方詢問調查,但這些事繁家人都已經做過了,自然一無所獲。


    辦完這些事後,我們暫時沒什麽行程,繁音又開始舊事重提:“我覺得有必要去醫院。”


    “沒必要。”我說:“我想先吃點東西。”


    他隻好“嗯”了一聲。


    我提出要求:“我想迴我以前的家。”


    他說:“這幾年我一直住我爸家,一直沒迴去那邊,年初修了房子,不久前才開始重新裝修。”


    他說得是他那個有著大而漂亮花園的哥特式大房子。


    我說:“我不是說那裏。”


    而是說我們一開始的小房子。


    他愣了一下,隨後便明白了我的要求,說:“那邊不安全。”


    “你爸爸既然是這種態度,我過去住就不太合適。”其實最重要的因素是住進去之後我就會十分被動,他想怎麽對我都很容易,我不想被脅迫複婚。但我沒有這麽說,因為我不想被他知道我這個心思,他肯定會想辦法改變:“何況你媽媽現在還在醫院。”


    “但你不想見茵茵麽?”他問。


    “她白天要去學校。”茵茵已經讀幼稚園了,“下午你帶她和我見一麵就夠了。”


    他說:“她總是說想讓你哄她睡。”


    “將來有的是機會。”


    他又笑,握住了我的手,問:“想複婚了?”


    “我真的需要考慮。”我抽出手,說:“你別總提這個話題了。”


    他又不說話了,許久,吩咐司機改變路線,駛向了我們最初的家。


    那裏常年疏於打理,還是挺髒的,不過我很滿意。林準易去安排女傭,繁音則在我擦幹淨的餐椅上坐下,剛張口想說話,他的手機便響了。


    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似乎是生平第一次對我匯報:“是老頭兒。”


    他接電話,我走到冰箱前麵,捂著胸口,冒死打開冰箱。


    幸運的是它裏麵一無所有,不幸的是這味道也夠惡心的,冰箱肯定不能用了。


    我還沒來得及關上冰箱門,繁音已經過來一把將其拍上,一邊拽我出門,一邊對電話裏說:“我把靈靈帶迴來了……對,長住。”


    又道:“不複婚,我自己過……你準備點她喜歡吃的……那你就搬出去吧,再怎麽討好我媽,她身邊的也是韓舅舅,不是你。”


    他把我拉到門外時,也掛了電話,說:


    “老頭兒說他熱烈歡迎你。”


    冰箱的味道太刺鼻,我便說:“那我住酒店吧。”


    他也不吭聲,就那麽睥睨著我。


    直到我改變主意:“先去你家住一下,明天打掃了這裏再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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