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化著濃妝,但遮掩不住她臉上的稚嫩,以我的判斷,她不會比星星大太多。有些女孩子就是很奇怪,明明很年輕,偏偏喜歡把自己裝扮得很老氣。她走了過來,用有點蹩腳的普通話叫了一聲:“帥哥。”同時用手去拍繁音的肩膀,但她明顯沒練過,動作自然不快,繁音不動聲色地閃開,她撲了個空。


    繁音疑惑地看著她,也不答話。


    小姑娘也沒察覺,伸手又要拍,這次繁音抬手捏住了她的手腕,一本正經地問:“這位小姐,你有什麽事?”


    沒有攆她走,是因為這層樓隻賣些戶外等專用物品,很少有閑逛的人,也就是說,來到這層的,大部分都是買得起這裏麵東西的。而這幾個孩子雖然打扮得稀奇古怪,但他們身上都有幾件顯然價格不菲的配飾。可以由此推斷,這幾個孩子是有一定來頭的。我們不是本地人,在別人的地盤上,自然不好處處樹敵,因此雖然反感這孩子動手動腳的行為,還是給與了一定的寬容。


    小姑娘這會兒才明白了些,僵硬地抬了一會兒手,臉色訕訕的:“想認識你囉。帥哥。”


    繁音幹脆沒理她。


    我當然看得出繁音反感她,但我不覺得自己需要插手,而且我特別希望看看繁音的表現,便沒開口幫他。


    小姑娘見他不說話,也不惱,反而伸出手說:“喏,願意給我一支煙麽?”


    繁音看了看她的手,她的虎口上紋著一條血色的細蛇。


    他打開煙盒,少女伸手捏了一支,叼在口中,笑著朝她的小夥伴們使了個眼色,又對繁音提要求:“火機借我一下啦!”


    繁音看著她,遞去了打火機。


    她一邊笑一邊接過來點燃了香煙,開始搭訕:“來買漁具嗎?”


    繁音點了點頭,說:“陪朋友。”


    他隻迴答不發問,自然會讓人明白他沒有聊天的欲望。但這小姑娘是很健談的,問:“你是哪裏人?”


    “你是哪裏人?”繁音根本不想迴答。


    “本地人囉。”


    “你的口音不像。”繁音說。


    “啊噢,你好厲害哦。”這姑娘立刻笑了,臉部紅心不跳地說:“我今年才轉學來這裏。喂,帥哥,是我先問你耶,你是哪裏來的?”


    繁音依然不迴答,隻問:“你今年幾歲?”


    “十七歲。喂!”小姑娘有點不悅了:“我問你是哪裏人?你幹嘛總問我?”


    繁音看了看她,露出一臉懶洋洋的神色,磕著煙灰,不再說話了。


    小姑娘吃癟了,神態有些不悅,不遠處她的朋友自然也看得到,衝她打手勢笑話她。


    我朝那邊看過去,幾個小孩便假裝看別處了。


    粉發小姑娘明顯是個脾氣大的主兒,其實,她敢過來幹這些事,就知道這女孩子應該是沒受過什麽氣,不會看臉色,也沒什麽心計,不會看人。


    此時她提高了聲音,板起了臉:“喂!你這個人好不給人麵子喔!”


    繁音瞥了她一眼,至此依然沒有生氣的跡象。相反,他從剛剛開始就很沒精神,心情不好,還很焦慮。


    “喂!”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地伸手朝繁音推過去,嘴裏一邊罵道:“知不知道我是誰耶!有沒有聽過赤蛇幫誒?”


    還真沒聽過。


    不止是我,繁音雖然在第一時間躲開了,臉上卻出現了茫然之色,估計也是因為沒聽過。


    以我的經驗叫某某幫的,通常都是不成氣候的小團體,因為黑道越往大做是被警察盯得緊張,首先從組織名字上就要予以注意,名字要幹幹淨淨,沒有黑幫嫌疑的。


    雖然繁音躲開了,但小姑娘越來越生氣,又跟上一步要推他。繁音又退一步,小姑娘再度攆上去,一邊質問:“你知不知道我老爸是誰啊?嗯?你在囂張什麽?”


    繁音終於忍不住了,露出厭煩之色,伸手捏住她的手腕。我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一聲悶響過後,她尖叫起來。


    繁音像扔垃圾似的把她甩到地上,繼續站在原地吸煙。


    那邊的少男少女立刻衝了過來,有的扶粉發小姑娘,有的擋在她身前,瞪著繁音。但剛剛每個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繁音是一隻手掰斷她手臂的,這就令人恐懼了,因為要掰斷一個人的橈骨需要非常大的力氣,而繁音的身材雖然高達,但穿著衣服並不顯魁梧。


    繁音也沒興致吸煙了,攆滅煙蒂,轉身就要進去。


    我讓周助理留下處理,也進去了。


    抽支煙都能遇到這種麻煩,繁音臉色更加不好。我也沒興致了,問:“迴去吧?”


    繁音抬腕看表說:“才九點。”


    我瞅瞅他,見他沒看我,便站住腳步扭頭去看周助理。這會兒我們還沒離開大門太遠,頂多五六米,依然可以看到那頭的周助理,沒想到那邊竟然已經打了起來。


    我們隻帶了六個保鏢,因為太多實在太紮眼了,事實證明,這六個已經相當紮眼了。


    兩個留下陪周助理處理這事,四個陪我們進來了。我的保鏢隻是沒有繁音的狠,但也不是一般人,對付幾個孩子應該是一手提一個的水平。可從這裏看過去明顯是混戰,打得很吃力!


    我正要衝進去,繁音立刻扯住了我的手臂,大概是怕我亂跑,又摟住了我的身子,把我拖到了最近的一家店裏。


    那導購小姐笑眯眯地過來了,問:“太太有什麽喜歡的嗎?”


    我這才四下一看,發覺是內衣店。


    繁音也麵露尷尬,但很快便朝外看去。四個保鏢盡職盡責地跟了進來,其中有一個是女人,她裝成顧客挑內衣。繁音低聲安排離我最近的那個再帶一個人去解救周助理,這樣一來,我們隻剩兩個保鏢了。


    導購小姐不停問我,我便隨手拿了一件,說:“我去試試。”又對繁音說:“跟我來。”


    導購小姐說:“我來幫您。”


    我問:“我老公不能進去嗎?我不習慣陌生人。”


    “呃……”這小姐還是比較多管閑事的,看了繁音一眼,可能覺得他長得挺兇,說:“當然也可以。”


    那就行了,我正要跟她一起進去,繁音卻在身後說:“等等。”


    我站住腳步,見他朝我伸出手。我沒反應過來,他比劃了好幾次,是要我手裏的內衣套裝。


    我遞給他,他掛了迴去,在另一排挑了身黑的,拿好尺寸跟了上來。


    我看了看那款式,不由看向他。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笑了。


    我當然不是真的想試內衣,隻是覺得這事有問題,想跟繁音單獨聊聊。


    試衣間裏麵自然是相對安全的,繁音進來便檢查,沒有發現任何監控監聽等設備。我見他檢查完,立刻問:“你知道那個什麽赤蛇幫麽?”


    “完全沒聽過,肯定不是本地組織。”繁音說:“但應該來頭不小。”


    “你掰她胳膊的時候感覺她伸手好嗎?”我問。


    “不好。”繁音說:“但剩下的幾個都不錯。”


    “你怎麽知道?”我們走時還沒打起來。


    “看姿態就知道了。”繁音低聲說:“否則我早就踢開她。”


    “那現在怎麽辦?咱們是待在這裏,還是出去?”我有點焦慮。那群小孩那麽能打,這就是很奇怪的一點。我剛感覺我的人弱勢,周助理貌似已經被打得躺在地上,繁音派人增援也印證了這一點。即便是會一些防身術的幫派少爺小姐,也不可能這麽小就把我身經百戰的保鏢打成這個樣子。這事絕對是有問題的。


    “不急。”繁音歪了歪頭,拎起那件衣服說:“先試衣服。”


    “誰要試這種到處都是洞的衣服?”我瞪他,說:“你認真說話,別故意賣關子。”


    “認真說就是,進來之後,我就一直不安。”他咬了咬嘴唇,說:“但因為我每次到公共場合都會緊張,就沒有過多聯想。”


    “然後呢?”我知道他不安。


    “然後這種不安越來越強了。”他說:“可能真的有什麽事。”


    “那這個赤蛇幫呢?”


    “我不知道,”他道:“但可以現在問問懷信。”


    “那你愣著幹什麽啊?”我命令:“問啊!”


    他先是一愣,繼而笑了:“我沒有手機。”


    呃……他的手機被我拿走了。


    我拿出手機,翻找電話本尋找費懷信的號碼。繁音在旁邊語氣風涼地說:“遇事就慌,可不是合格的老板作風。”


    我終於找到了,顧不上理他,先把手機遞過去。


    他撥通之後放到耳邊,卻很快便拿了下來,說:“他占線。”


    我也把電話放到耳邊,果然說正在通話。我隻得先掛斷,心裏更亂了,聽到一旁的繁音說:“別怕。”


    我沒說話,繁音也就跟著沉默,這令逼仄的更衣間更顯壓抑。


    我也不知這樣過了多久,忽然有人抱住我。我這才發覺自己剛剛一直在發呆,此刻放才迴神。


    抱我的自然隻可能是繁音。


    他摟著我,撫著我的背,說:“別抖了,沒你想得那麽糟。我總不能認識全世界的所有幫派,他們也明顯不是來尋仇的。其實以我的經驗,名字越是這樣,叫什麽龍啊、虎啊、蛇啊……的組織,越是不成氣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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