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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講究還真不少……沈謙歪著頭笑望著那和尚輕聲笑道:


    “五葷之中有薑麽?”


    “阿彌陀佛,沒有,不過貧僧不愛吃。”


    大和尚隨口應了一句,頭也不迴的望著水牌繼續研究,停了停才匆匆轉頭掃了沈謙一眼,很是認真的補充道,


    “太辣。呃……不敢請問施主,那道麻辣豆腐裏可有薑麽?”


    “咳咳,不知道。”


    沈謙極不自在的摸了摸臉,隨即掩飾著摸起了酒壺,正要往碗裏倒,忽然想起了什麽,又笑問道:


    “大師父持戒嗎?”


    “阿彌陀佛,長持。”


    大和尚依然還是不迴頭的望著水牌,沈謙點頭“哦”了一聲,一邊將酒向碗裏倒去一邊笑道:


    “也好,那在下就不虛讓了。”


    “果然是好酒啊!貧僧老遠就聞見了!”


    沒等沈謙話音落下,“長持”的大和尚忽然吸溜著鼻子轉過了臉來,看著那碗裏晃晃蕩蕩的黃酒,兩隻眼裏頓時泛起了光,腆著臉鞠身一把搶過沈謙手裏的酒壺,二話沒說就往自己麵前的碗裏倒去。


    那小小的一個壺能裝多少酒?沈謙也就是解解乏罷了,剛才已經倒了兩個半碗,剩下的還不夠那和尚鋪滿碗底兒的。這事兒可實在有點大出他的意料,連連晃了幾下才怏怏的將酒壺放在了桌上,雙手端起碗眯著眼很是小心的吸溜了起來。


    這和尚還真有點意思……沈謙幹脆不吃了,雙肘支在桌上饒有興趣的笑望著那和尚,等他吸溜完伸出舌尖在碗沿上舔了舔,這才直起身向旁邊的小廝招手笑道:


    “小二,給這位大師父搬一壇上好的陳年東陽來,算在我賬上。”


    “是嘞,客官稍等,這就來。”


    這店裏的小廝每一個都是沈謙親自把關選進來的,絕對眼明心亮,聽見沈謙說把賬算到他身上,那個小廝還能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連忙配合著吆喝了一聲便手腳麻利的跑了。


    一聽沈謙要送給他酒,那和尚登時滿眉滿眼的都是笑,捏著胸前的念珠連連點了好幾下頭,卻不說感謝話,反而煞是感興趣的笑道:


    “施主不覺得奇怪嗎?”


    “什麽奇怪?”


    這迴改成沈謙低著頭隻顧夾菜不理那和尚了,那和尚歪著頭“嘶”了一聲,頗是不甘心的又問道:


    “當真不奇怪?”


    沈謙這才停下筷子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看那和尚,再次低下頭夾起一片肉吃了才道:


    “有什麽可奇怪的。‘佛祖心頭坐,酒肉穿腸過’是為持戒呢?還是每天佛號不離口,桌上卻擺‘素雞’、‘素鵝’是為持戒?大師父要想騙吃喝還是多說點奉承話為好,在下可不喜歡啞謎。”


    “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有趣。”


    那和尚猛然間眉開眼笑,拂著掌前仰後合地笑著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見那個搬著酒壇跑到桌邊聽他倆說話都聽傻了的小廝愣怔著都忘了放下酒壇,連點客氣話都不說就一把搶過去,自顧去了泥封給自己倒了滿滿一碗,低頭聞了一聞才端起來敞聲笑道,


    “果真是有些年頭的東陽陳酒。施主與貧僧幹一碗如何?”


    “好,大師父請。”


    沈謙也不客氣,搬過酒壇給自己倒了一滿碗,端起來跟老和尚碰了碰仰頭喝了下去才問道:


    “敢問大師父法號?”


    “貧僧覺元。”


    “出家人不打誑語。”


    “阿彌陀佛,佛祖心頭坐。”


    老和尚覺元很是莊重的合了個十,沈謙又瞥了他一眼道:


    “那我還是不問好了。不過誑語可是要下拔舌地獄的。”


    這話可是夠惡毒,不過人家覺元好像根本不在乎,合十微笑道:


    “不怕,佛不下地獄誰下地獄?我觀施主與一人極為相似,尖酸刻薄、口不饒人。嗯,還需養些性才好。”


    沈謙搖了搖頭笑道:“出家就免了吧。反正大師父也沒那個誠心,就算在下隻掛個記名弟子,隻怕也得被大師父帶溝裏去。倒不如繼續在紅塵中輪迴輪迴,多走幾次忘情川,或許還能去去戾氣。”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難怪難怪。”


    覺元這時候已經開心到了極點,也不再說話了,依然轉頭去看水牌,胡亂指戳著對傻在身邊的那個小廝吩咐道:


    “油炸雞來一隻,炒羊肝,呃……那個那個,還有……呃,算了,今天先每道水牌上各來兩樣最貴的嚐嚐,今後再換著來,錢都記他頭上,反正他也不付賬。”


    “啊?!東家……好,好好,大師父稍等。”


    這意思不就是不給錢白吃了嗎……小廝徹底懵了,滿頭大汗滴滴答答淌個不停,舌頭早就不聽自己的了,失魂落魄的發現說漏了嘴,而沈謙卻隻是擺了擺手讓他按覺元的吩咐去辦,這才連忙擦著汗再次跑了。


    …………………………………………………………………………………………………


    這小廝就算再聰明也就是市井上那種聰明罷了,哪知道覺元和沈謙那些聽上去完全不相搭的扯淡話就是佛家所謂“打機鋒”,是以寄寓深刻、無跡可尋,乃至完全非邏輯性的言語來表現自己的境界或考驗對方,別看表麵上是在互相調侃,其實從見麵第一句話就已經互相試探上了,三言兩語下來早就把對方的層次摸了個底兒透,再往後自然沒有什麽遮攔。


    這和尚肯定有來路,而且也絕不是衝著吃飯來的。他自己都不忌諱這一點,沈謙還能聽不出來?隻可惜沈謙沒抓沒撓,純粹是突然間被動應戰,上哪兒去摸頭緒?心知就算自己直接問,這老禿驢也肯定不會說,幹脆也就不問了。正歪著頭琢磨的當口,人家覺元卻轉過頭望著他先笑上了:


    “貧僧前些日子來西溪聽說出了個什麽‘斷機孝賢’,本來還覺著是什麽好事,卻沒曾想滿大街的一聽,居然是打架打出來的。哈哈哈哈哈哈,施主還需贖些罪才是呀。”


    “贖罪?意思是讓你這禿驢多騙些吃喝嘍?”


    沈謙也是絲毫不讓。覺元聽他這麽說頓時摸著頭皮“哈哈”大笑道:


    “這怎會是騙吃喝?乃是施主欠貧僧的呀。貧僧依稀記得,上一世你我同在西方,有一日於佛祖法駕前聽法四散,施主於碧波池前拈花發下宏願,欲赴凡塵齋僧十萬缽,以成不二大道。施主如今沉戀凡塵,隻怕早就忘了,貧僧今日前來正是領取這第一缽的。”


    沈謙哪理他這一套,“嗤”的笑了一聲道:


    “少來了你。你不過依稀記得而已,我卻記得清清楚楚,上一世我是在千載後的中土。哪聽過什麽佛祖弘法?要想賴上我也行,下一世不要忘了還上就是。”


    “哈哈哈哈哈哈,貧僧記得了。下一世定然還上。”


    覺元笑的都快嗆出來了,合著十連忙答應。沈謙這才笑問道:


    “大師從何處來?”


    “貧僧從來處來。”


    覺元根本不跟著沈謙的路子走,哪曾想沈謙接著又跟了一句:


    “來處是何處?”


    “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覺元又是一陣大笑,笑完了才再次合十道,


    “‘來處’就是靈隱寺,貧僧如今正在那裏掛單,了了一場緣分便走,絕不會讓施主多破費的。”


    “哦?既然如此,那在下還是不問好了。喝酒。”


    沈謙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雖說依然鬧不清覺元的來路,不過心裏差不多已經有了個準譜。所謂“掛單”就是和尚雲遊四方暫時住在一個寺廟裏,也就是說覺元這是承認自己不是靈隱寺的和尚,甚至不是杭州的和尚,然而他卻說一口地道的杭州話,這就不大好解釋了。你可以說他本來就是杭州人,也可以說他語言天賦極高,想模仿哪裏話就能模仿哪裏話,要是不情願說,你根本聽不出來。可這樣一來,你就更難猜出他的底細了。


    沈謙完全可以確定覺元這是故意來言語相試,不過又絕對不單單是為了什麽“斷機孝賢”。再加上他又說什麽“尖酸刻薄、口不饒人,像極了一個人”,而且還說“難怪”,這又很可能是他從一個和沈謙性格極為相似,而且又因此對沈謙很有好感的人哪裏聽說了什麽,這才在感興趣之下前來相試的。


    可是這樣一來又繞進去了,覺元不像個簡單的和尚,那麽那個人也必然不簡單,但是杭州城裏不簡單的人多了去了,而且是個人物就都跟和尚親得跟親兄弟似的。在沒有一丁點兒線索可循的情況下,沈謙一時半會兒還真不大好猜出那個人是誰。雖然從“斷機孝賢”來想,那個人有可能是周知縣,可周知縣根本沒這個理由。


    那麽如果順著這條線索往下捋的話,沈謙能想到的也隻有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楊通判了。可人家楊通判當初也就是買秦覯的麵子給他解解圍而已,而且自從那件事之後根本就沒再有過任何表示,這麽長時間了估計連自己門下有沈謙這號“學生”都忘了個一幹二淨,同樣也沒理由。


    那麽還能有誰?是線索理錯了還是根本就從頭想錯了?沈謙不覺有些頭疼,忽然間往後一折想到了秦覯,心裏猛的就是一凜,一個名字瞬間閃著耀眼的光芒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裏……


    他……不可能吧!根本就沒有一丁點兒的理由呀!何況就算有又跟和尚有什麽關係?!


    沈謙心裏突突的狂跳了好幾下,雖然怔怔的望著桌對麵大吃大嚼的覺元差點脫口說出了三個字,但那三個字對他來說卻又實在太驚人,在沒憑沒據之下最終還是硬生生的咽了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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