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連綿的絲綢馱馬擠滿官道,潮水般的各國商客雲集市場。走在龜茲城裏,簡直就是古代人種博覽會:月氏、烏孫、匈奴、高車、突厥、鮮卑、柔然、蒙古、波斯、大食、天竺,甚至希臘羅馬等現代歐洲人種,當然還有為數不少的漢人。我盯著服飾膚色各異的行人使勁看,引得人家怪異萬分,紛紛避讓。唉,都怪那鬼蟲洞有輻射,沒帶相機來,真是可惜了。


    小弗雙手交錯在胸前,一臉鄙視:“喂,別那麽沒見過世麵好不好,帶你出來簡直丟我的臉。”


    我訕笑著正要走,又被街邊一群舞蹈藝人吸引住。幾個男人在跳胡騰舞,音樂聲激揚振奮,熱情奔放,幾個男人口中歡唿著騰空踢腿,男子氣概十足,看得我大聲叫好。


    小弗不屑地“切”一聲:“鄉下人進城,看個胡騰舞至於激動麽?”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你知道什麽,許多年後這舞蹈會絕跡。好多舞姿隻在殘留的壁畫上才有,要完全複原很困難。” 現代新疆維吾爾族舞蹈裏,男子的舞步很多就是從胡騰舞演化而來,沒想到我能看到這麽原汁原味的。好可惜啊,沒有錄像機。


    他死活把我拽走:“又說些沒人聽得懂的話了。走啦,你喜歡看,以後我學會了跳給你看好了。”


    這孩子雖然隻有12歲,力氣卻是杠杠的。他生拉活拽,我則一步三迴頭。他拽了一會兒,索性鬆手,雙手叉腰做兇狠狀:“你再不走,我就不帶你上城牆!”


    這句話著實管用。今天考察的主要內容就是龜茲城牆,我隻好乖乖跟著他走。走了幾步我突然迴頭,警覺地四顧。


    “喂,到底怎麽啦?”


    身後那些人看起來都是普通民眾,沒什麽特別,可我總覺得似在被人偷窺。


    “你有沒有感覺到,好像有人在偷看我們。”這種怪怪的感覺從剛剛看胡騰舞時便有了。


    小弗聳肩搖頭:“我覺得是你一直在偷看別人吧。”


    我訕笑幾聲,再看了看熙熙攘攘的人群,人們都在各幹各的事,確實沒啥特別之處。也許是我多慮了。龜茲城裏雖有不少漢人,畢竟一個女子大大咧咧出來閑逛的還是不多,被人多看幾眼也正常。


    到了城牆邊,我抬頭仰望,嘖嘖讚歎。玄奘《大唐西域記》中說龜茲:“屈支國,東西千餘裏,南北六百餘裏,國大都城周十七八裏。”龜茲城牆的高大堅固屬西域之最,要是能留存到現代,該有多壯觀。可惜,隻有斷斷續續幾截土牆遺存到了現代,依稀能看出鼎盛時期的輝煌。


    如今我正站在這1650年前的古城牆邊仰望,心情澎湃,難以言表。忙不迭想掏出工具,隻見一隊穿著官服的人牽著駱駝入城,駱駝上紮滿了大大小小的包裹。


    領頭的一名官員向小弗行了個禮:“請問這位小公子,王新寺怎麽走?”


    小弗為他們指路,那官員客氣地道謝,繼續問道:“請問小公子,鳩摩羅什大法師是否正在王新寺修行?”


    小弗愣了一下,連一旁隻顧看城牆的我也愣住了,連忙支起耳朵聽他們對答。


    小弗點頭說是,嗤鼻道:“可他不過十五歲,什麽時候成大法師了?”


    那官員一臉景仰,用恭敬的語氣說:“小公子不知道,他在溫宿國辯論,小小年紀便勝過了西域最有名的論師。如今他可是名揚西域,萬人矚目。”


    我暗暗點頭,的確是的。那場辯論在曆史上被稱為溫宿論戰,是鳩摩羅什少年成名的一個重要事件。史書上說,因為這場論戰,羅什“聲滿蔥左,譽宣海外”,“諸國皆聘以重器”。


    小弗對自己的哥哥一樣不服氣:“切,有什麽了不起?”轉頭對我喊,“走啦,帶你上城牆。”


    我趕緊跟上使臣的隊伍:“走,去你哥哥寺裏。”


    城牆反正一直在那裏,我離開龜茲前都可以找時間去考察。但凡是跟羅什有關的事件,隻要我人在龜茲,希望都能親眼見證。


    小弗嘟噥:“去那裏幹嘛?”見我已走了一段距離,隻得緊趕幾步,悻悻地跟上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不負如來不負卿(新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春並收藏不負如來不負卿(新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