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無事,便掌一盞燈。


    夜間寢室中,窗邊有月光,燭火照白紙,其上黑字如性情乖巧的舞女,隨著夏蕭心意翩翩起舞,時而動作緩慢,撚起秀手。時而蜂腰扭動,舞的癡迷醉人,不曾停歇。


    這是舒霜為夏蕭做的筆記,闡述十分清楚,語句通順,因此閱讀無礙。


    看舒霜的字,夏蕭總有一種舒心感,極為享受。


    見其笑,天命目光鄙夷。


    “你怕不是傻了,這麽枯燥的內容也能看笑?”


    因為天命前幾日也沒上課,今日便和夏蕭一起看。其實他不喜歡這些內容,有人說出來還好,可擺著文字,太過枯燥了些。更重要的是,有的字他不認識。反觀夏蕭,認真的態度有些嚇人,他一目十行的本事,更是令天命驚愕。


    “書中自有黃金屋,自有顏如玉。”


    “哪?”


    天命還以為自己錯過了那句話,又將看過的紙看了一遍,可哪有黃金屋?哪有顏如玉?


    “一個比喻罷了。”


    “有話直說,拐彎抹角幹嘛?”


    “這樣說的話更生動,易懂。”


    “沒覺得。”


    “那你覺得我愛你,和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那個好?”


    “老鼠不愛大米,它隻是貪食。”


    夏蕭聳了聳肩,似你說的對。可若凡事都這麽杠,便沒了意義。看夏蕭頗為不耐煩的樣,天命有些不服氣,問:


    “上麵這麽多道理,你都能懂?”


    “略懂。”


    “今天教員講的,你也懂了?”


    “略懂。”


    這是一個謙虛含蓄的詞,可夏蕭覺得,它有種別樣的張揚。無論何事,隻要是問,便是略懂。至於懂得多少,懂得多少深度,難說。


    天命不喜歡深奧,獸的語言文字也沒人類複雜,他們對大自然的粗獷理解與熱情隨和的性格,給獸的文字增添一種美妙的誤解。手指在桌上畫了一個圈,天命問夏蕭:


    “你猜這是什麽?”


    “圓、圈、零?”


    天命搖頭,頗顯得意,總算有夏蕭不懂的事。


    “這是太陽!大荒中,月有圓缺,時常變化形樣。可太陽隻要現身,便是圓形,所以它在獸族的文字裏,就是一個圓。”


    “那圓怎麽表示?”


    追溯起曆史,本就比人類率先出現的荒獸有著繁多紀元。在荒獸的霸主紀元中,人類隻是他們的食子,沒有絲毫地位可言。但短短的萬年裏,人類翻身,成了大荒的主人。而瑰麗宏觀的文字,便是人類確立霸主地位的體現。荒獸始終沒有創造出如何完整的文字體係,這一點,無論如何荒獸都敗於下風。


    現實會否認超前者,但曆史會肯定。隻是天命不想服軟,反駁道:


    “自有表達方式。”


    夏蕭一笑,不再追究,而是對推門走進寢室的秦風慕林伸手。


    “來半根黃瓜。”


    秦風慕林各自掰斷,遞給夏蕭和天命,隨之坐在方桌前。


    咬一口黃瓜,清脆涼爽,正適合吹著微風的午夜。午夜中,看燭燈學說,還算有些愜意。這都歸功於學院的地理位置,若它不在山中,夏蕭肯定難熬夏日的夜晚。他怕熱,難以用心靜治好。


    “聖人之道,是為不爭。”


    夏蕭呢喃,仔細揣摩,這句話的意思沒淺顯於表麵。


    天道萬物,各有軌跡,比如說鹿藏於林,鳥翔於天,魚潛於水。又好比宇宙中的日月星辰,各有運行的軌跡。如果運行到別人的軌跡上,便會相撞。也就是說走自己的路,別一昧模仿別人,這才是不爭。


    夏蕭心想有意思,繼續往下看。天命看的慢,指著夏蕭已思考過的話,道:


    “這句話像你,你看啊,你不和王陵爭,不正是這裏記載的聖人。”


    見夏蕭高挑起眉,天命笑道:


    “我說的如何?”


    “就算如你理解,我也不是聖人。聖人太高太累,做一件壞事便會被世人否定所有的好。而且我也並非不喜歡爭,隻是先前沒有需要爭的東西。當然,我也不是惡人,惡人沒法讓家人驕傲,所以還是做個平凡人好。”


    “你是平凡人?可放屁吧,你就是個悶騷怪。”


    “這個詞從哪學的?”


    天命朝秦風揚了揚下巴,後者當即起身,坐到自己床上,和他們拉開些距離,似乎在用行動說這事和我沒關係。秦風教天命那麽多詞也不是好事,因為這家夥不限於理解,還喜歡現學現賣。


    “洗……洗腳睡覺。”


    秦風開口時,燭光照亮夏蕭的半邊臉。天命和慕林可以看到,他正在笑。


    “到底什麽意思?”


    天命咬了口黃瓜,嘎嘣脆。


    “意思就是說,你走自己的路就好,可以通過學習人類來了解人類,從而提高自己的實力。但不要變成人類,你始終是荒獸森林的王!”


    哇哦一句,天命好奇。


    “你事先寫了稿子,這麽流暢?”


    將最後一截黃瓜吃完,夏蕭攤了攤手,示意天命自己看,哪有稿子那種東西?都是現場編。這種話,又不難!


    “這句話什麽意思?”


    天命憋了很多問題,夏蕭一一解答,偶爾嘣出幾句黃腔,引得天命三人直笑。悶騷這個詞,形容夏蕭再合適不過。


    不知不覺中,天色晚了,夏蕭卷起紙,打趣起來。


    “你簡直就是個豬腦子!”


    “放屁,白天剛幫完你,晚上你就嘴我?”


    四人躺在床上,東扯西扯。


    “夏蕭,你和舒霜怎樣?”


    秦風和慕林沒有女伴,但這種話題聽得最認真,都是經驗啊,現在積累,以後就能少犯錯。相比天命,他們更想聽夏蕭的意見和看法,因為他們都覺得夏蕭做得很不錯。能讓舒霜那麽優秀的女孩為他付出,肯定也需要他做些什麽。


    “挺好的,一切如舊。”


    天命又問:


    “鳳璐最近問我了一個問題,你幫我參考參考。”


    看著天花板,天命迴憶著鳳璐的話,同時想起她嚴肅的麵孔。


    “如果有一天人類和荒獸開戰,學院也參與進去,我們該如何選擇?”


    這是件並不遙遠的事,因為這兩種生靈,難免一戰!


    “這種事需要選擇?”


    若讓夏蕭選,他願為自己的家人和世界反目成仇,可其中要舍棄的東西,極多。


    “人類和荒獸的戰爭或許比所有人想的都大,那等規模,將牽連整個大荒。隱天蔽日的荒獸羽翼將遮蓋天空,人類會在獸爪下哀嚎並失去性命。可範圍越大,死傷越多,你們或許都在那個範圍裏。”


    天命沉默,他不是濫殺無辜的野蠻怪物,那等大規模的戰爭,誰都不想參與,但又無奈。若森林真的發動戰爭,他們會立即響應。可在人類世界,將連最後一絲立足之地都沒有。這來之不易的學院學子身份,也會煙消雲散。


    戰爭帶來的不止是選擇,而是直接性的失去!


    當夏蕭意識到鳳璐和天命的擔憂,不知高興還是惋惜。他們好不容易融入這個大家庭,卻難題重重。


    “不說了,睡覺!”


    天命的聲音裏帶著些笑腔,將這件事蓋下,可心裏的倒計時,始終在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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