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鋒還沒來得及細想,地下室的暗門已經合攏,人也不見了蹤影。 離這兒不遠處,另一棟麵積稍小些的別墅裏,一個身穿白色衛衣外加深藍色牛仔褲,頭戴棒球帽、身材頎長的少年推開門走了出來。 他半低著頭看不太清五官,脖子上掛了個紮眼的熒光色頭戴式耳機,整個人少年氣十足。 吳海坐在車裏一邊嗦著粉,一邊看著綜藝節目。看到好玩兒的地方,他徑自笑得開心,像是沒注意到離車不遠處晃悠過去的身影。 倒是站崗的門衛有些疑惑地撓了撓頭,心想他們小區多會兒有個長得這老好看的小哥兒了,還莫名有點眼熟。 武昌路離林言之住的地方算不上遠,走快點兒的話幾分鍾就到了。 他剛來到路口,遠遠就見“凱龍會所”四個醒目的大字掛在牆上,五層高的獨立小樓看上去與周邊環境格格不入。也不知這設計師是鬼才還是蠢才,能把奢華與土,這倆互不相幹的元素結合得毫不突兀。 會所門口,林昭已經站了有大半天了,從天亮等到天黑,端著副望眼欲穿的樣子,腳下不停地在五平方米的範圍內打著轉。 這麽個探頭探腦的身影大喇喇地立在路邊,林言之想看不到都難。 他徑直走到林昭麵前,不等開口,就聽林昭有些不耐道:“小兄弟,邊兒上站著去,別擋我光。” “小兄弟?” 林言之似笑非笑地垂眸看著他,“林昭,你想要給誰當兄弟?” 麵前的人剛一開口,渾身氣質就隨之大變,明明還是那身少年人的打扮,卻讓林昭不由得讓開了一步。 待看清帽簷下的五官後,林昭頓時又驚又喜,“林言之!!!” 林言之皺了皺眉,“你可以喊得再大聲點,最好能讓方圓五裏內都聽到。” 林昭趕忙住了嘴。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四周卻硬是沒看出什麽端倪,想直接問又怕言多壞事。 “走吧,不要讓我們遠道而來的‘客人’久等。” 寬鬆的衣兜裏,林言之伸長指尖,撥弄著兩支冷冰冰的玻璃試管。 林昭又掃了眼人頭攢動的長街,奈何眼睛都瞪幹了也沒能找到蛛絲馬跡。他心裏著急一時也顧不上那麽多了,壓低聲音問道:“你一個人來的?!” 林言之既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先他一步往會所門口走去。林昭不甘心地又環視了一圈,眼見林言之走遠,隻得咬牙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進到會所。刻著浮雕的門大敞著,堂廳內燈火輝煌,倒是一點兒都沒營造出陷阱該有的氛圍。 林言之被滿目的金黃晃了眼,半真半假地誇讚道:“你可真會選地方。” 林昭這會兒哪還有心思同他玩笑,心懷僥幸地又問了一遍:“跟著你來的其他人呢?” 林言之沒有迴答,反倒是伸手指了指樓上,“他們一共幾個人?” “我見到的就倆,一個叫武介一個叫稻川,不確定還有沒有沒露麵的。” “武介……稻川……” 林言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真是險些放走兩條大魚。” 林昭聽得有些莫名其妙,“什麽?” “沒什麽。” 林言之指尖微動,衣兜裏的玻璃試管不輕不重地互相碰撞著,發出細微的清脆響動。 “我帶的‘人’夠了。” 林昭聽到這兒總算稍微放心了些,“那就行,不過這地方魚龍混雜,鬧得動靜大了恐怕不好處理。” 林言之嘴角含笑,彎起眉眼的樣子看上去甚至有幾分人畜無害,“不必擔心,會很安靜的。另外作為請我入甕的報酬,之後還要請你充當苦力,幫我搬點東西。” 話說了半天,林昭總覺得他和林言之就沒在同一個頻道上,從頭到尾都聽得雲裏霧裏。不等他問明白,就見人已朝著電梯走去。 他趕忙快步跟了上去,電梯在林昭欲言又止的沉默中緩緩上升,又隨著“叮”的一聲緩緩停穩。 “幾個人?” 林昭一如既往的一頭霧水,“啊?” “你有幾個人在他們手上?” 林言之側身看向他,“如果不是被抓了活把柄,想必你也不會如此聽話。” 林昭脫口而出:“三個。” “一會兒把她們帶到隔壁找個空房間安置好,之後等我消息。” 話說完林言之就先一步出了電梯。眼見電梯門都快合上了,林昭還愣在裏麵一動不動。 “還不帶路嗎?” 林昭雙手握拳,走出電梯後一言不發地往走廊深處走去。他腳像是被粘在了地上似的,走得時快時慢,顯出幾分猶猶豫豫,轉了個彎後停在一扇造型浮誇的實木門前。 林昭的聲音又幹又啞,是那種一整天都滴水未進才能出來的音色,“林言之,隻來了你一個人對嗎?” 要是這會兒他還沒察覺出不對,那他前半輩子就真都白活了。 林言之神色平靜,對他有此一問並不驚訝,“對又如何,不對又如何。” 話音剛落,林昭伸手拽上林言之就往迴走。人們總說在生命麵前人人平等,但這話也不過是說給需要聽的人,這世上哪來真正的平等。 正如他心裏十分清楚,對於華國來說,恐怕一百個林昭都比不上一個林言之來得有價值。 而那些女孩,可能連同林言之一起站上天平兩端的資格都沒有。這種混著鮮血、咬碎了牙才能勉強咽下的真相,也是對於現實足夠清醒的認知。 林昭在心裏暗暗說了聲對不起。 這三個字既說給她們也說給自己。 未成想他拽著人剛走出去沒兩步,林言之就一把拉開了他的手,轉過身推開木門,想都不想就走了進去。包廂內昏暗的燈光像是張血盆大口,將他大半的身影都吞噬殆盡。 林昭停在原地有些心慌,下意識掏口袋想拿手機。 林言之迴過頭,那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臉被光線一分為二,一半被走廊裏的明亮燈光照得纖毫畢現,一半則隱沒在了包廂內看不真切。 看著他掏出一半的手機,林言之低聲問道:“你不進來嗎?” 不等林昭迴答,就聽屋內傳出一道讓他做夢時都恨得牙齒打顫的聲音。 “是啊,林先生。按照我們先前的約定,‘貨物’我已經帶來了。你不親自驗一下嗎?” 來人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一張臉既不難看也不好看,膚色是那種不怎麽見光的灰白,但抵在門框上的小臂卻充滿了力量感,肌肉纖維條條分明。 “林先生,還請不要做多餘的事。” 武介輕描淡寫地搶走手機,在一連串的“哢嚓”聲中,林昭的心髒也跟著一收一縮,“咚咚咚”地燥動起來。 林言之倚在門邊,雙手環在胸前,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動作。 林昭目光複雜地撇了眼這位“事不關己”的林大院士,一時間竟覺得他自己才是那個被下了套的人。 武介動作強硬地攬著林昭進到屋內,狀似熟稔地同他說著話,一雙細長的眼卻死死盯住了走在前頭的林言之。 厚重的木門被一腳踹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站在門後的男人不管是身高還是體型,都誇張到有些驚人。他收迴腳往側麵挪了一步,整個人不偏不倚地擋在門口。 不等落座,林昭就先注意到了角落裏被繩索束縛、衣衫不整的三個女孩。 林昭唿吸一滯,雙眼充血泛紅。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過去,抖著手有些艱難地解著繩子,指頭都勒紅了也才勉強解開一條。 “店……店長……” “李茵!你沒事吧?!” “店長……” 女孩低喃了一聲,無力地闔上了眼。 “武介!你他媽就是個畜生!” 武介聽到後也沒生氣,笑眯眯地解釋道:“林先生可能誤會了。幾天下來她們身上難聞得很,沾滿了排泄物,我也隻是好心給她們洗個了澡、換了身幹淨衣服,僅此而已。” 看著她們濕漉漉的頭發,還有那半濕半幹、一看就不怎麽合身的衣服,林昭雖將信將疑,但也稍微冷靜了下來。 “既然林先生的‘貨’驗完了,那麽也該輪到我來驗一驗我的了。” 武介轉頭看向坐在沙發上的男人。 “林言之,對嗎?” “你如資料記錄的一般年輕……” 武介走到沙發前,彎下腰伸手捏住林言之的下顎,像是端詳貨物似的左瞧右看,“看上去是那張我們花了九位數才查到的臉沒錯,不過我還要再確認一下才能放心。 他眯著眼笑了笑,抬手覆上林言之的衣領,“那麽,林言之先生,冒犯了。”第二十三章 撿迴來的第二十三天 “左邊太陽穴往上一寸又兩分”,林言之突然開口,說得話聽起來沒頭沒尾。 武介拽在他衣服上的手鬆了鬆。 “你說什麽?” 林言之抬起手在額頭上比劃了一下,“大概就是這裏吧,這是第一槍,狙擊手打得有些偏了,人沒死透,我不放心就又補了一槍”,他說到這兒又指了指胸口。 “你的父親在我這裏隻值兩顆子彈。” 武介臉上那時時掛著的、另人不喜的笑此刻已不見蹤影。他瞳孔一放一縮,眼前仿佛再一次看到父親那張破了洞的臉,還有那具穿了孔的身體。 “武介,還需要再確認嗎?” 林言之低聲笑了笑,“還需要的話,我可以再講講你的母親、你的大哥、你的舅舅。對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的妻子也在場,對嗎?” “她是怎麽死的來著,容我想想。” “啪——!” 林言之側過頭,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跡。 他無所謂的態度再一次激怒了武介。武介雙眼通紅,等不及要看到麵前這個驕矜的男人在他腳下苟延殘喘、卑微乞憐的樣子。 他一把將林言之拽下沙發,一路拖行到茶幾前。 一旁的林昭見狀心裏一緊。他站起身想要過去阻攔,堵在門口的稻川突然出現在背後。 稻川咧開嘴笑了笑,抓住林昭雙手,彎起膝蓋壓著他跪倒在地。 “啊!靠!我日你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