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娘低聲道:“小王爺貴人多忘事,三年前我和夫人姑娘被土匪打劫的時候,小王爺救過我們,我還隨著夫人和姑娘去謝過小王爺。”

    蕭雲軒拍著頭道:“嗯嗯嗯,想起來了,是有這麽迴事,我說我怎麽覺得你有些眼熟呢,在桃花山上那次就覺得有些奇怪,原來竟是見過的。你也是,當時看見我那麽待你們姑娘,怎麽不提醒我一聲?”

    浣娘咬著嘴唇道:“小王爺恕罪,是姑娘不讓的,唉,她在莊子上呆了三年,沒見過小王爺,心裏難免……不過她心地是好的。”

    蕭雲軒擺擺手道:“你不必解釋,我心裏都明白的。”話音剛落,就聽元媛興奮大叫道:“好深哦,一定是個大頭蒜,你們快來幫幫我,我怕把它鏟斷。”

    蕭雲軒聽著很感興趣,就走上前去,隻見幾個丫鬟也都聚了過去,元媛下方有一棵葉子又寬又長的細蔥樣的野蒜,已經挖出了長長的潔白的頸,卻還是沒有露出蒜頭。

    那婦人在一旁笑道:“真是些千金小姐,若是我們,哪裏有這閑工夫呢。直接拔了就是。姑娘卻偏偏要弄出這頭蒜來。”

    元媛仍然在仔細的往下挖著,唯恐把那頸挖斷了,一邊頭也不抬道:“這才有趣呢,我勢必要把這蒜挖出來,看看它的頭有多大。“

    浣娘無奈道:“再大還能大過我們平日裏吃的蒜頭嗎?姑娘也太孩子氣了。”但是看了一眼邊上的蕭雲軒,見他都沒說什麽,她也就不言語了。

    那野蒜的頸很長,但也十分細,越到下麵,元媛越發的小心翼翼,唯恐把那頸折斷了,就功虧一簣。

    越往下挖越深,那婦人有些不安起來,搓著手陪笑道:“姑娘,還是不挖了吧?不過一個蒜頭而已,別挖到蛇穴裏,有蛇躥出來就不好了。”

    幾個丫鬟聽了她的話,都嘻嘻笑著,一邊道:“我們小時候若貪玩挖這個,老人們也這麽說,終究又沒看到誰挖在了蛇穴上……”一語未完,元媛已經高興大叫道:“啊,露出蒜頭了,再一鏟子就好。”

    她一邊說著,一鏟子下去,終於又挖了一大截土,眼看那蒜又露出一點來,再一鏟子,接著元媛就覺得手下一空,正愣神的功夫,麵前一條黑影竄起,轉眼間就要落在她身上。

    就在這電光火石般的功夫,一隻手閃電般伸出,握住那個黑影,眾人的驚叫聲直到這時才響起來。可見這事發生的是多麽突然。

    “雲軒。“元媛大叫一聲,扔了鏟子跑過

    去,隻見蕭雲軒手中握著一條斑斕花蛇,倒是不大,但身子細長,一個三角形的腦袋看上去很是獰惡,腥紅的信子吞吐著,仿佛是在無聲威脅這群打擾它好眠的人:別動我,敢動我就咬死你們。

    蕭雲軒另一隻手上流出血來,因為剛剛事起突然,他也沒防備,情急之下隻來得及用胳膊去替元媛擋了一下,那蛇的速度也快,就是在這當口咬了他一口,然後他才來得及用另一隻手捏住蛇的七寸提了起來。

    “怎麽辦?流血了,這……這蛇是不是有毒的?”一瞬間,元媛的心都顫抖了,後悔,不安,害怕等種種情緒籠罩了他,看著蕭雲軒手背上那個醒目的傷口,她一下子就惶急無措的掉了眼淚。

    “別怕,不妨事的,這是一條草蛇,沒有毒,咱們北方很少有毒蛇。”蕭雲軒安慰著元媛,見她的臉色還是慘白一片,拿起自己的手就要吸血,他連忙笑道:“媛媛,真的沒事兒,你看,流出的血是鮮紅色的,不是黑的,真的不是毒蛇。”

    元媛仔細一看,才發現果然如蕭雲軒所說。因為蛇牙細小,其實傷口也不大,流了幾滴血也就罷了。

    “你們讓一讓,我把這條蛇放下。”蕭雲軒衝著圍上來的丫鬟們喊,忽聽那婦人道:“公……公子不殺了這蛇嗎?”

    蕭雲軒笑道:“為什麽殺它?本來睡得好好的,是我們擾了人家的好夢,急躁驚恐之下暴起傷人,也隻是它自保的一個手段。何況我聽人說蛇這東西有些靈性兒,輕易殺不得的,你們鄉下人不也說嗎?打蛇必打死,一旦讓它跑了,不知什麽時候就有可能有大批的蛇前來報仇。”

    蕭雲軒一邊說著,就將那條蛇放了下去,那蛇似乎驚疑不定的昂著三角腦袋四處看了一眼,然後就向草木豐茂的地方逃遁而去,轉眼間消失了蹤影。

    那婦人在一旁笑道:“公子真是菩薩心腸,可不是嘛,蛇性通靈,輕易殺不得的。”話音未落,就聽芳蓮道:“大姐別再說了,你剛剛說別挖著蛇穴,結果就挖著了。如今你又說那蛇性通靈,我還真怕過一會兒就有一個蛇妖來找我們算賬呢。”

    雖然蕭雲軒受了傷,但眾人也被芳蓮一句話逗得笑出聲來,旋即收住了。元媛卻沒這個心思,隻是用白色的帕子細心為蕭雲軒包紮傷口。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蕭雲軒這種人絕不可能是善男信女,別說殺一條蛇,隻怕殺個把人也未必放在他眼裏。之所以今天有如此仁慈的舉動,泰半還是為了自己。從剛剛他的話中就可以聽出來,他是

    生怕殺了這條蛇,給自己損了陰德。

    元媛前一世裏也沒嚐過情愛滋味,這一世方知愛情的動人之處,更何況蕭雲軒待她不僅僅是真心實意,更是嗬護備至體貼入微,雖然這隻是一件小事,但很多事情就是要從小事上方能看得出來。事情雖小,情意卻比天高比海深,她如何能不感動。

    “好了姑娘,挖了這麽多,也該迴去了吧?再不走,趕天黑前就到不了王府了。”

    浣娘一直沒說話,此時才插上言來。元媛抬頭看了看天,點頭道:“說的也是,既這樣,我們迴去吧。”

    蕭雲軒笑道:“先等等。”說完走上前去,將元媛挖了半天的那個野蒜拔了出來,因為已經挖出了大半,周圍的土也鬆動了,因此拽出來也不費什麽力氣。

    果然,那頭野蒜比起他們挖出來的小蒜頭,就是大的驚人了。但此時元媛哪裏還有半分得意興奮,懊惱道:“何苦還要拔它?我都後悔死了,若不是因為我任性,非要挖到底,也不至於連累你受這個傷。還真不如讓我受傷,我心裏還好受一些。”

    “那樣的話,我心裏豈非就難受了。”蕭雲軒將野蒜放在元媛的柳條筐裏,拉著她的手笑道:“你放心吧,這傷沒有大礙的,我是自私才替你擋那條蛇,不然若你被咬了,我這會兒還不知怎麽難受惶恐。”

    元媛鼻子一酸,情知他是在安慰自己,隻是在這種社會下,兩人當眾說這樣話已經算是過分至極,因此隻得把滿肚子的話都壓了下去。

    迴到農家,將野蒜都裝在一條袋子裏,重新上了馬車往京城趕去,這已是半下午了,好在距離京城也不遠,不過幾十裏路,走了一個時辰也就到了。

    迴到王府時,已是夕陽西下,慘淡的夕陽在山邊有氣無力的墜著,轉眼間就沉沒下去,一層薄薄的暮色便籠罩了大地。

    元媛等人迴來,王妃自然高興不已。其他人就是各懷心思了。當下因為天色晚了,二十幾輛大馬車便被趕入後院,命人在那裏看著,王妃囑咐元媛先吃飯,然後再好好歇一覺,第二天起來再收拾也不遲。

    因遠道迴來,所以在王妃房中聚一聚,元媛就出來了,迴到香塵院,蕭雲軒正在看書,見她迴來便吩咐擺飯,夫妻兩個吃過了,又沐浴了一番,元媛查看了蕭雲軒的那兩個傷口,見已經不太能看清楚了,這才放下心來。

    是夜更有無盡恩愛,正所謂小別勝新婚。兩人這一別兩三個月,雖然閑時也去過莊子幾趟,終是不能盡情。

    這一次去接元媛迴來,事多人忙,則是半點兒都沒得著,當下蕭雲軒哪還肯放過她。不過考慮到元媛身上乏累,他到沒有使勁兒折騰就是。

    即便如此,也是兩三刻鍾才完事兒。雲歇雨收之後,元媛便躺在蕭雲軒懷裏,一雙眼睛經過□的渲染,如同泛起一層水光,說不出的魅惑動人。

    “你這幸虧還是讓蛇咬了一口,若沒咬你,還不知要怎麽折騰我呢。”頭靠在結實的胸膛中,元媛又執起蕭雲軒那隻手細看,見那傷口越發看不清楚了,這才放下他的手,也不說話,隻是靠著蕭雲軒,慢慢閉上眼睛。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忽聽蕭雲軒帶著笑意開口道:“媛媛,你知道這句話吧?可是說好了,咱們要白頭偕老。”

    元媛笑著說道:“放心吧,這個時代裏,隻有你休掉我的可能,萬萬沒有我休了你的事。更何況,我今兒才抓了你的手一迴,以往你也不知抓我多少迴了,怎麽不見你說這種情話?”

    蕭雲軒也笑了,翻了個身,將元媛摟住,輕聲道:“那不就俗氣了嗎?偏這時候你抓著我的手我說這句話才不俗。”

    元媛打了個嗬欠,用手掩住嘴巴,輕聲道:“好了,睡吧,明兒又是一番忙碌,那些東西,一天能收拾完就算好的呢。”

    蕭雲軒也閉上眼睛,喃喃道:“正是呢,明兒我還要上朝,從過年後,就為了去莊子上看你三天兩日的請假,若再憊懶下去,隻怕皇上就容不下我了。”

    夫妻兩個就這麽相擁著沉沉睡去,屋內隻餘淡淡的熏香嫋嫋,重簾垂地,月華無聲。

    第二日不到五更天,蕭雲軒就起來了。見元媛還在睡著,也不忍心吵醒她,就躡手躡腳走到屋外。卻見洗臉水胰子等都已預備好了,抬頭一看,卻是芳齡靜立在一旁。

    “你怎起的這麽早?平日裏你們姑娘又不早起。”蕭雲軒洗了臉,坐在椅子上,向裏屋看了一眼,對芳齡道:“輕聲點,別吵醒你們姑娘,讓她多睡一會兒。卯時三刻再喊她起來去給娘親請安。”

    芳齡答應了,替蕭雲軒梳好頭發,笑道:“我知道小王爺今兒要上朝,昨兒我們姑娘吩咐過,讓我看著時辰鍾呢。”

    一邊說著,就端出幾樣點心來,還有兩碗粳米粥和幾樣精致小菜。蕭雲軒笑道:“這是從廚房裏拿來的嗎?看著倒不像。”

    芳齡笑道:“這哪是從廚房裏拿來的呢?主子以為咱們院子裏的小廚房是擺設不成?這都是我親自去小廚房裏

    弄的,您快嚐嚐,看合不合口味。”

    話音剛落,就聽身後一個聲音道:“托賴爺的洪福,讓我也跟著沾沾光,在這裏吃了吧。”

    這自然是小九兒了,除了他,還有誰能在蕭雲軒麵前如此放肆的?芳齡看了他一眼,麵上微微透出一點紅暈,但旋即就隱去,嗔怪道:“你又是從哪裏蹦出來?這天還沒亮呢。”

    蕭雲軒讓小九兒在自己對麵坐下,這本是很違反身份的,好在這時候也沒別人,他素日裏待小九兒又親近,兩人倒時常是一起吃飯的,因此也不覺什麽,倒是芳齡看著有些別扭,怎也沒想到未來夫君竟然得小王爺如此青睞。

    “你不過是伺候爺梳洗,給爺做點飯菜。出了門便沒你的事了。我可不行,出了門以後,爺的一切就是我的事。”小九兒嘴裏咬了一大口雞蛋,說的含含糊糊,但意思還是說明白了。

    幾人說話聲音都放得極低,須臾吃完飯,蕭雲軒便和小九兒出門。這裏芳齡推開裏屋的門看了一看,隻見床上紗簾之中,元媛仍在安穩睡著,她這才虛掩上門,悄悄兒收拾了桌子,之後就靠著熏籠打起盹兒來。

    這一天注定忙碌,元媛從給王妃請完安,便開始收拾車上的東西。期間有一些用不著的舊物都賞了那些做粗活的下人們。雖然王府家大業大,連帶著奴才們也都一個個是小富大富之家。然而那些來做粗活的短工們卻都是窮人家,得了這些東西,自然歡喜的了不得。

    還有一些去年做的胭脂,原本打算留著自己用的,卻被幾個女孩兒眼尖看到了。於是一哄而上,膩著元媛甜甜的叫“嫂子”,眼睛裏的小星星卻隻是盯著那些胭脂。都到這份兒上了,元媛還能說什麽?好在東西雖不多,卻也夠分了,不然真為這個打起來,元媛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王妃往年賞賜下的珠寶首飾等自然是要搬進屋子裏去的。還有那些烏拉國人送的精巧玩意兒,有一半送給了幾位姨娘側妃擺著,另一些也收進書房裏。

    最重要的反而是應該最不起眼的東西——那三車地瓜苗。

    因此時已經過了清明,天氣和暖著呢,所以雖然在外麵呆了一夜,但是蓋上棉被之後,瓜苗也沒挨凍,此時簇擁著緊挨在一起,綠油油的有無限生機,不但幾個女孩子喜歡的不得了,就連那些側妃姨娘也多來看了一迴,最後更是連王妃都驚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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