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就放下鏡子,問查坎金道:“查坎金,你的藥是準的吧?別再留下了什麽痕跡,我雖這一輩子不想依靠男人過活,但我可是女孩子,日後臉上留了瘢痕,自己也不忍心看啊。“

    查坎金笑道:“姑娘放心吧,我這藥最靈的,你若不想讓這臉上有東西,吃一粒那解藥,半個時辰就全消了。若想再把這東西勾出來,服一粒給你的另一種藥,一刻鍾這些東西就出來了。再靈也不過。“

    元媛笑道:“叫你說來,這真比仙丹還好用了。”她長長舒出一口氣,暗道總算這一關過去了。嘿嘿,那蕭雲軒必定以為我雖然能幹,卻貪心不改,一聽說他來,就輕狂起來。以他的性子,從此後他就更加瞧不起我了,不錯,真不錯,這計劃簡直就是天衣無縫啊。哈哈哈,以李嬤嬤和湯嬤嬤的記憶和智商,怎也不可能詳細敘述我患病的經過,更不會提浣娘等人,這樣一來,就沒有破綻了。

    元媛這一夜也睡得十分安穩。如此過了一日,到第三日上午的時候,聽芳齡過來報告說,蕭雲軒的車駕已經到了門外,此時蘇以正率領了所有人在那裏迎接呢。

    元媛點點頭,自己靠在枕頭上繡花,淡淡道:“我知道了。廚房那邊的東西都預備好了嗎?告訴婆子媳婦們,小王爺如今進來了,比不得從前,深一點淺一點都沒有妨礙的,讓她們舉止規矩些,好歹我們熬過這十幾日也就是了。”

    芳齡微笑道:“這不消姑娘囑咐,我已經都吩咐下去了。李嬤嬤和湯嬤嬤是王府裏老人,想來也知道小王爺的口味,我看一切倒也打理的妥當。蘇總管更不用說,那就是個八麵玲瓏的角色,我隻奇怪他以前怎麽就和莊總管不對盤呢?”

    元媛笑道:“這有什麽不明白的?蘇以這人雖然長袖善舞,但他有能力,又有些才學,骨子裏難免清高。你以為我為何這樣信任他?便是因為他這一點文人的清高。若沒有這份清高,便什麽下作的事都能做出來。有了這份清高,那些卑鄙無恥的事,他便多不屑做了。”

    芳齡道:“正是如此呢,姑娘看人的眼光真準。隻可惜,小王爺卻沒有你這份眼光,不識你是塊美玉是顆珍珠,還當你是尋常世俗女子……”一語未完,就被元媛打斷,聽她嚴厲道:“芳齡,這話也是你能說的嗎?若讓小王爺身邊的人聽見了,你還要怎麽在這裏立足?我為什麽要讓你們這十幾日裏規矩些小心些?怎的你自己倒帶頭違反了?”

    芳齡便吐了下舌頭,不做聲了。這裏元媛等中午有人送飯來時,打聽

    了小王爺已用過飯,接著又聽有人在外麵說是小王爺打發來問候姑娘的,讓她好好養病,這十幾日莊子上有小王爺主事,請姑娘放心等語。她便知道自己的計策奏效,那蕭雲軒真當她是輕狂貪婪之輩,打定主意要敬而遠之了。

    元媛便也恭敬的表示受訓了,又自謙了一番,最後囑咐那人好好照顧小王爺,若家下有人犯錯,盡管責罰等語。對方自然也應了。因此元媛放下心來,又十分得意,中午倒多吃了一些。

    如今蕭雲軒既來了,那一切事情自然有他周旋,聽說這人也不是善茬兒,因此元媛一直都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來,退一萬步講,這時候出了事,也與她無關了。因此著實踏踏實實的睡了一個美美的中午覺,醒來時已經是未時末了。因隨手拿起一本書看了幾頁,終究覺得沒意思,便放下來,自己來到窗前,托著腮往外看著,才發現不知何時,竟已下起淅淅瀝瀝的秋雨來。

    “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已覺秋窗秋不盡,那堪風雨助淒涼……”元媛有感於秋雨淒淒,隨口念了幾句紅樓夢裏的《秋窗風雨夕》,忽聽身後芳齡道:“姑娘做的詩真好聽,芳齡還沒聽過這麽好聽的詩呢。”

    元媛嚇了一跳,迴過身看了芳齡一眼,嗔道:“你走路怎麽不帶聲音的?倒嚇了我一跳。”

    芳齡笑道:“分明是姑娘出神沒聽見,卻來怨我。”一邊又喃喃重複道:“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已覺秋窗秋不盡,那堪風雨助淒涼。真好。我小時候家裏還算好的時候,也時常跟著爺爺聽這些東西,然而姑娘這幾句,卻比那些前人的好詩還要有韻味,隻是有些太淒涼了,不和姑娘此時的身份。”

    元媛知道這個時代並沒有曆史上的唐詩宋詞元曲,那些前人的詩詞都太過平常了,當然,偶爾也會有平行的,像是這個時代就有李商隱的“無題”,隻不過實在太少了,都是偶爾出現的。倒是小說十分盛行,所出的優秀作品遠勝於明清時期,數量也多,其中有不少都是情節精彩好看的,讓她十分喜歡。

    在這種情況下,若她有心盜用那些自己會背的詩詞的話,不出幾日就會成為一代文豪,但她無意於此。此時見芳齡真把這幾句詩當成是自己寫的了,連忙糾正道:“不要胡說,這詩是別人寫的,不是我,是我一個知交,我也隻不過聽她念了幾句,所以就記住了。”

    芳齡道:“姑娘又來騙我,從你來這裏,我便在這裏伺候你,雖不如浣娘那樣盡心,但之前你一直病著,從未出過屋子半步,

    及至到去年好了,你又提拔了我,行動出入都有我跟著,我怎麽卻不知道姑娘還有這樣一個好朋友?”

    元媛有心說是往日自己的閨中知交,然而她病了一場失憶的事,全府都知道,這會子忽然連詩都記起來了,可不是自己打嘴嗎?因轉了一下眼珠,淡淡笑道:“我的事你全都知道嗎?自己也不怕閃了舌頭。告訴你吧,我有時自己出去散步,不讓你們跟著,在石頭營和山上遇見那姑娘幾次,偶爾便說兩句話,我雖引她為知交,然而她行蹤飄忽,我也不知她的姓名住址,因此也一直沒有上門看望過,這樣的女子都是超凡脫俗冰雪聰明的,我這俗人引她為知交,人家卻未必把我放在眼裏呢。”

    芳齡撇撇嘴道:“那又算什麽?冰雪聰明超凡脫俗也得食人間煙火。若以為有點才學就了不得,那才是真膚淺呢。姑娘便在才學上比不了她,但姑娘做下的這些大事,給她也未必能做來,有什麽高傲的。”

    元媛笑道:“有的人就是不願意和別人有交集,又關高傲什麽事。但你說的這話倒對,所謂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每人都有自己的長處短處,所以切不可過於驕傲,也不要太過卑微,不卑不亢才是處世的好態度。”

    主仆兩個談興上來,便就著這話題說了幾句。芳齡又纏著元媛問還有沒有那姑娘做的好詩詞,元媛無奈,又挑了幾首念了,隻把個芳齡喜得抓耳撓腮,不住低聲背誦。

    又過了一會兒,元媛說有些餓了。芳齡看看外麵天色,自語道:“下雨了,這天陰沉沉的,隻怕這會兒還不到申時末呢,晚飯也得一會子,不如我先去廚房端點點心或者蓮子湯給姑娘墊墊吧。”

    元媛點頭應了,芳齡便撐了傘出去。來到廚房,隻見一個陌生的少年正在和那些廚子們聊天。她看過去,見那少年眉目俊朗,隱帶一股英氣,穿著石青色的錦緞上衣,腰間一條雲紋織帶,□則是一條石青色的撒腿褲子,因為下雨,所以褲腿向上卷著,露出腳上蹬的一雙小牛皮靴。

    芳齡暗暗詫異,覺得這身打扮不可能是小王爺,然而如此華貴,卻也不該是一般的仆人。正在這時,有個姓劉的廚子看見了她,便微笑叫道:“齡姑娘,可是姑娘餓了?正好,這裏有剛蒸好的蘇式點心,如今冷下來了,皮已經起了酥,你便端過去給姑娘吃吧。”

    芳齡答應一聲,收了傘,款款走進屋裏,眼角餘光在那少年臉上一溜,卻見他正瞪眼看著自己,不由覺得有些羞怯,忙轉了頭,接過那劉廚子遞過來的點心,又道:“有沒有甜湯?配

    一道來,隻怕姑娘口渴。”

    “瞧我這榆木腦袋,竟沒想到這一層。”劉廚子嗬嗬笑了,揭開一個砂鍋看了看,便道:“齡姑娘,你且稍等一等,這湯還差點兒火候,再有小半刻鍾,也就開了。”

    芳齡點頭道:“既如此,我便等上一等吧。”說完,早有人奉過來一盤點心,她擺手表示不要,卻聽那錦衣少年開口道:“這位姐姐是在姑娘身邊伺候的嗎?”

    芳齡不等迴答,便有個婆子替她答了。又聽那少年道:“如此正好,姑娘病了,我們小王爺隻因為事情太忙,一直都未能過去探望,不知姑娘可有沒有生氣?”

    芳齡又看了那少年一眼,心想你是誰啊?管我們姑娘生不生氣呢?能不生氣嗎?還不等問,旁邊劉廚子就看出她的心思,忙哈哈笑道:“姑娘不認得他,他是小王爺身邊伺候的小九哥,是小王爺最信任得力的手下呢。”

    那小九哥就努力挺了挺胸膛,看在芳齡眼裏,隻覺好笑,她便淡淡道:“我們姑娘看上去倒是不生氣的,我隻以為她心裏怎麽也有些不是滋味,但竟然看不出來。姑娘的胸襟,實在不是我們這些下人可比,小王爺若動問,就請小九哥迴稟一聲吧。”

    小九兒聽出芳齡這話裏有些怨氣,隻好訕笑著拿話支吾過去,這裏有人看出來了,兩邊都是主子身旁的紅人,一個也不能得罪。因此連忙有人把話岔了開去,笑道:“小九哥,先前看幾位公子到咱家來,不知是做什麽的?”

    小九兒便笑道:“那都是小王爺的一些文人朋友,如今聽說小王爺過來了,也跟著來遊山玩水。都說好了的,隻是家裏有事,所以多是今兒到的,真服了他們,一來連茶也顧不上吃,就顧著念詩,隻說這一路風光讓他們詩興大發。”

    有一個婆子念了聲佛,羨慕道:“往年也聽村子裏的私塾先生搖頭晃腦的念過詩,真真好聽的緊,隻可惜這樣高貴東西不是我們這些做粗活的下等人能夠聽的,聽兩遍便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分了。”

    小九兒聽見她這樣說,越發得意,昂頭笑道:“哪裏有這樣誇張,我記性算好的,那些公子的詩都記著呢,這就念出來給你聽聽。”說完果真念了幾首,廚子們雖不懂,但隻聽這些詩抑揚頓挫,又有平仄押韻,都覺好聽,便都叫好。

    忽聽芳齡一笑,小九兒一直注意著她,見她笑了,便道:“怎麽?齡姑娘可是覺得不好嗎?這些可都是京裏的才子,每每做出一首詩來,都是傳頌天下的。”

    芳齡

    悠悠道:“是麽?傳頌天下?果然是你們男子行事就是方便,出名也容易。”她說完,小九兒聽出這話裏有話,便笑道:“齡姑娘這話說得,莫非你還有女兒做的什麽好詩不成?那就念出來大家也聽聽啊。”

    芳齡本來就因為小王爺對自家姑娘不理不睬而心中有氣,在她看來,自家姑娘又漂亮又能幹,就是神仙一般的女子,卻沒想到那小王爺竟棄如敝履,甚至不聞不問,隻怕他把姑娘當成了輕狂人,卻不想想,如果真的輕狂,為什麽不趁著王妃喜歡搬迴王府,而仍迴到這偏遠莊子上任勞任怨呢?

    因此芳齡肚子裏的委屈實在是比自家姑娘要多得多了。此時聽見小九兒問她,心裏便存了要讓那些才子和王爺落落麵子的念頭。當下漫不經心道:“我卻也不會分辯詩的好壞。但剛剛和我家姑娘說話,聽她隨口說了兩首詩,我卻覺著好聽的緊。”

    眾人就都催促她快說。芳齡微微一笑,方柔聲道:“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隻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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