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瞳的意識被上傳進主腦光核的一刻,從未有過的異象發生了。


    蘇默看到四周的牆壁在一點一點靠近,壓迫感逐漸增強,那些機械儀器上麵散發出的光芒變得扭曲模糊,像一幅被潑上水的油畫,色采混雜成一片混沌。


    房間裏的各種物件開始溶化,像沙堡在潮水的衝刷下瓦解,身邊的人也正在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撕扯,身軀化作變成一縷縷灰煙飄散在空氣中。


    眼前的一切都在崩塌。


    這並不是物理意義上的崩塌,也不是有什麽敵人正在攻擊這裏。


    因為除了蘇默以外,其他人對這番異樣毫無察覺,大家仍在就著剛才的事說說笑笑,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蘇默耳邊迴蕩著一陣陣細碎的低語聲,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又仿佛就在他的腦海中,不斷述說著那個幾年來反反複複出現的夢。


    “蘇默,好好想想你的結局。”


    “結局即是終點。”


    “一切都結束了,就是結局。”


    “結局之後,沒有東西了。”


    總控室的天花板也開始崩解了,道道裂縫像蜘蛛網般迅速蔓延,透過其中可以看到逐漸暗淡的天幕,黎明時分的太陽被扯碎,化作無數細小的光點四散而去。


    這是一片世界末日般的情景,萬物萬物都在崩塌,變成了色彩斑斕的碎片在他眼前飛舞、旋轉,然後消失。


    那些站在身邊的同伴們也已消散大半,卻無人對此有所察覺,還在述說著今天該去哪裏慶祝新時代的開始,渾然不知世界正在灰飛煙滅。


    在剛才共同按下按鈕的時刻,有一個人到場了,但沒有走上台。


    蘇默的視線越過那些漫天崩解的粒子,投向台下,落在那個孤零零站著的少女身上。


    在這個飛速崩塌的世界中,綺零的身影顯得渺小而孤獨,那頭銀色長發如同灑落的月光般披散在肩頭,配合略顯蒼白的麵容,透出難言的清冷之美。


    剛才,所有同伴都表達了對蘇默的信任,一起承擔曆史責任,手疊著手按下了那枚改變世界命運的按鈕。


    唯獨綺零沒有參與其中。


    因為這對她而言沒有意義。


    相信不相信又如何?


    這個世界以後會怎樣?是被蘇默一廂情願的做法葬送?亦或是真的誕生了一個完美的世界?


    人類的命運前景於她何幹?


    她之所以沒有死在曙光152年的那個冬天,純粹隻是為了蘇默而活下去,這麽多年了都是如此。


    往後會變得更好也好,更糟也罷,隻要蘇默還在身邊,她的世界就不會有任何殘缺。


    所以她不需要像其他人那樣去表達信任,她的答案永遠是注定的。


    蘇默看著孤身一人的銀發少女,說不出的憂鬱從心中湧現,伴隨著周圍世界的崩塌愈演愈烈,他無法用任何語言來表達此刻的痛楚,隻有淚水逐漸模糊了視線。


    綺零此時也在看著蘇默,目光仿佛穿透一切直達心靈深處,看到了那無言中的痛楚與不舍。


    兩人就這麽對視著,空氣中彌漫起沉默的悲傷,仿佛連時間都停滯了。


    心有靈犀的相愛之人總是如此,沒有言語,卻勝過千言萬語。


    因為目光是獨屬於愛人之間的語言。


    蘇默明明什麽都沒有說,綺零也根本感知不到周圍世界的崩塌,但她光是看著那雙淚眸,悄然間就意識到了目光背後的含義。


    蘇默要走了。


    雖然不知道他要去哪。


    但綺零能從那不舍的目光裏讀出來,他要走了。


    綺零很不明白,蘇默為什麽要在此刻離她而去。


    如果明知要走,當初又何必挽留?就讓她安安靜靜死在那個冬天不好嗎?


    為什麽要闖進她的世界,在她心底留下最深的記憶,如今又悄然離去,給她刻上最深的傷痕


    蘇默眼中淚水悄然滑落,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指尖微微顫抖,他努力壓抑著內心的痛楚,卻無法阻止悲傷噴湧。


    “零,對不起”


    “我當初不知道會是這樣.”


    綺零孤身一人失魂落魄地站在,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


    曙光或許會即將在這個世界升起。


    而她的世界要永遠歸於黑暗了。


    蘇默眼前的世界崩塌到了極限,地麵與天空都在垮塌,咚咚等人的身影也化作青煙灰飛煙滅。


    不僅是那些實體,就連無形的空間概念都開始解體,無數裂縫憑空湧現,透過其中看不到任何東西,隻有無盡的虛無。


    蘇默抬起手想去觸碰綺零,但他發現自己的身體也在崩解,一切都不再受他控製,無法前進分毫。


    他的身體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壓製住,前所未有的劇烈疼痛從顱內傳來,似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撕扯他的意識。


    就在蘇默即將失去意識的一瞬間,他驀然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抱住了,肌膚接觸間帶來一如既往的溫暖。


    在這個世界物質與時間的盡頭,綺零抱著蘇默掂起足尖,在他唇上留下了風兒一般輕柔的吻。


    最後一個吻。


    她的聲音因為周遭萬物的崩塌顯得模糊不清,幾乎聽不見,卻又如此強烈,仿佛要穿透蘇默的靈魂。


    “迴來找我。”


    黑暗仿佛一片無底深淵,將蘇默深深地包裹住。


    沒有時間的概念,也沒有任何感覺,隻是一片虛無。


    他的意識在這片黑暗中漂浮,不知何時才能找到出口。


    突然,一絲微弱的光芒穿透了這片黑暗,像是黑夜中亮起一顆白星指引著他向前。


    光芒漸漸變得明亮,蘇默的意識也開始複蘇,他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存在,雖然沉重,但逐漸有了知覺。


    耳邊傳來一陣模糊的聲音,有某種儀器冰冷的滴滴聲,也有什麽人正在低聲交談。


    他嚐試睜開眼睛,這個過程無比艱難,意識數次陷入昏聵,又再度蘇醒,以至於他都不知道自己目前是夢是醒。


    最終,隨著眼前籠罩上一團朦朧白霧,視線逐漸由模糊變得清晰,他終於能夠看清東西了。


    一間病房呈現在麵前,白色牆壁讓人感到些許冷意,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現在是白天,來自外麵的光線被窗簾擋住,隻留下了一條細長的縫隙,透進些許微弱的陽光。


    蘇默艱難地看向身體,發現自己躺在醫療床上,身體插著不少管子,心電監護儀的滴答聲在寂靜的房間中顯得格外清晰。


    病床邊環繞站著好幾名醫生,一個個睜大眼睛,目光炯炯有神,似在等候著什麽重要的時刻。


    當看到蘇默睜開眼,這些醫生臉上了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醒了!”


    醫生們紛紛鼓起掌,似在為蘇默的蘇醒而慶祝。


    蘇默眼中充滿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試圖開口說話,卻發現喉嚨幹澀,發不出聲音。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了,父親蘇尋和母親李惠淑匆忙跑了進來,臉上滿是焦慮和擔憂。


    但當看到兒子睜開眼,所有這些情緒都化作了喜悅和淚水。


    李惠淑率先衝到了蘇默床邊,因為兒子身上還有管子,她不敢亂動,就緊握住了他的手,流著淚哽咽道:“兒子,你終於醒了。”


    蘇尋也走了過來,眼眶因激動而泛紅。


    作為家裏的頂梁柱,他顯得更加成熟理智,先是輕輕拍了拍蘇默的肩膀,然後對醫生們鞠躬道謝:“謝謝各位醫生,謝謝你們救了我孩子。”


    蘇默依舊感到迷茫,他看著父母關切的麵孔,還有醫生們欣慰的臉,心中充滿了疑惑。


    他想問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發生了什麽事情,但喉嚨的幹澀讓他很難發出聲音。


    主治醫生走到床邊,語氣柔和地說:“蘇默,我姓陳,是你的主治醫生,你叫我陳醫生就好。你現在剛剛蘇醒,還很虛弱。”


    “不要著急,我們會慢慢告訴你發生了什麽。你先自己迴憶一下,還記得失去意識前的事嗎?”


    蘇默努力迴想著,用了幾分鍾時間,喉嚨的幹澀也在這期間稍稍緩解,能夠說話了。


    他呢喃道:“我當時剛打完《曙光》遊戲的全成就.後來關電腦睡覺.就失去意識了”


    陳醫生點點頭:“是這樣的,我們查詢過你的病史,發現你小時候經曆過一場事故,腦部留下了一些創傷。”


    “這些創傷其實一直以來都沒好,包括你的超憶症,都是創傷留下的後續影響。”


    “三年多以前,也就是你失去意識的那天,你腦部的那些創傷複發,嚴重影響到腦神經,最後陷入了意識崩潰狀態。”


    “這種創傷換以前的技術根本治不好,很可能會變植物人。但你很幸運,當時前沿領域有一種新型療法,被稱為「意識循環構建療法」。”


    “它的原理是在病患的腦神經中構建一條循環通路,並通過藥物等外在手段進行引導,隻要病患的生物電流能夠在這個循環中走通,就可以重新恢複意識。”


    “打個接地氣的比方,你喜歡打遊戲對吧?你可以理解為,現實中你的大腦因創傷出問題了,壞了,但我們用醫療手段構建起了一條可以用來修複大腦的通路。”


    “你的腦神經生物電流走通這條通路的過程,就好比你打遊戲,從最初的開局,到經曆一係列的事情,最後打到結局。”


    “從開局的起點,到結局的終點,這樣一個流程打通,你的意識循環構建也就完成了,大腦得到修複,人也可以重新恢複意識。”


    蘇默此時顯得有些失神,在嚐試理解陳醫生的話。


    醫生們也沒再繼續說,任憑蘇默自己思考。


    過了一會,蘇默迴過神呆呆地問:“你的意思是,我這三年多以來經曆的事,都是你們通過療法灌輸進來的?為了讓我走通意識循環?”


    陳醫生搖頭說:“哦不,你誤會了,意識循環構建的具體內容並非由我們掌控,而是投射自病患內心那些深刻的潛意識。”


    “在以往的臨床案例中,每個病患在治療過程中所經曆的情景都不同。”


    “有人說自己看了一場看過的電影,看完後就醒了。”


    “也有人說自己迴到小時候,和童年夥伴重溫了一段童年時光。”


    “根據病患所經曆的情景不同,意識循環構建療法的時間也會有變化,幾個小時,幾天,幾個月都有可能。”


    “而像你這樣構建了足足三年多之久,說實話,臨床上也是第一次見到。我們還想問問你呢,你經曆了什麽?”


    聽完陳醫生說的話,籠罩在蘇默心中的最後一團疑雲也消散了。


    當時在曙光世界,他最初意識到問題,就是那個不斷反反複複出現的夢。


    蘇默,好好想想你的結局。


    結局即是終點。


    一切都結束了,就是結局。


    結局之後,沒有東西了。


    他當時雖然沒有百分百確定,但隱約有預感到,當自己“通關”的那一刻,肯定會發生什麽事。


    所以,這就是夢中那些潛意識隱喻的含義.


    結局即是終點。


    意識循環構建療法的終點。


    結局之後,沒有東西了。


    因為到達終點,療法完成,人就該醒了。


    這時,陳醫生試探性唿喚:“蘇默?”


    蘇默迴過神,想起剛才陳醫生的問題,遂簡要述說了自己“穿越”到曙光世界的事。


    可能是這種療法下的各類病患見多了,什麽情況都有,陳醫生並沒有對蘇默的經曆感到特別驚異。


    他若有所思說道:“嗯,很合理,你失去意識前剛打完那款叫《曙光》的遊戲,正是潛意識對它印象最深刻的時候,所以意識循環構建的內容正是關於它的一切。”


    “之所以用了三年多才蘇醒,是因為你的‘通關’流程就是用了三年多,從你那所謂的穿越,一直到最後的結局。”


    說完,他輕輕拍了拍蘇默的肩,安撫道:“總之,目前看來一切正常。你現在已經恢複了,可以迴歸正常生活,記得定期複查就行。”


    “陳醫生。”蘇默突然打斷了他。


    蘇默看著陳醫生的眼睛,深邃的目光仿佛想穿透他的內心。


    “你能告訴我怎麽迴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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