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夫人攥在手心裏的帕子,都快被她擰成了鹹菜疙瘩,可臉上寬和的笑容,卻一直保持著未變。


    眼見長子羞紅著臉低下腦袋,連忙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將人迴護到自己的“羽翼”之下。


    對裘小姐說道:“舟兒往日總在書院苦讀,甚少外出交際,實在是有些不善言辭。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小姐看在我這個做母親的麵子上,高抬貴手,放他一馬。”


    要不是眼前的嬌俏女子,是裘監軍的掌上明珠,梁夫人斷不會忍氣吞聲到這般地步。


    哪怕在京中,她都很少有這麽憋氣的時候。


    梁夫人將這筆賬全都記在了裘小姐頭上。


    等將來把人娶進了府,看她怎麽算這筆賬!


    梁夫人話音落下。


    裘小姐倒是想迴一句,“憑什麽給你麵子?”


    可臨要開口,就被兄長拽住了袖口,話到嘴邊總算想起來出門以前父親的交代。


    不可得罪梁府的人,尤其是背景深厚的梁大夫人。


    梁二夫人,今日剛入府時就見過了,那最不能得罪的梁大夫人,可不就是眼前這個?


    “行,那我就給夫人這個麵子,不與梁大公子再多計較了!”


    裘小姐這句話迴得,直叫梁夫人覺得牙根癢癢,深吸一口氣,才將心頭翻湧的怒氣壓製下來。


    暗道一句,莫氣,莫氣。


    今後還有的是收拾人的機會,就是可惜了他們梁府的兒郎,竟要娶這樣粗魯無禮的女子為妻。


    不過也不是沒有選擇,若是舟兒能博得黃家小姐的青睞,那這個粗魯無禮的裘小姐,就可以讓給二房的人了!


    “夫人,二夫人請眾位小姐迴花廳落座,要開席了。”


    “嗯。”梁夫人淡淡的點了下頭,露出幾分疲憊之色。


    強打著精神衝園子裏的北地小姐們解釋了句,身體有恙,祝大家今日玩得開心。


    之後便在丫鬟們的簇擁下,再次離開了園子。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黃玉玲目光閃了閃,先前聽完故事後好不容易舒展開的眉頭,又再次蹙了起來。


    剛在她身旁坐下的屠悠,見狀問道:“黃姐姐,怎麽了?”


    “你是不是也不喜歡梁家人?”


    “倒也談不上不喜。”黃玉玲顰眉低聲道:“不過是覺得這樣的人家彎彎繞繞,忒的複雜,不適宜我們這樣的北地女子。”


    “不適宜就少來往唄,大不了以後她家再下帖子,我們都不接了。”屠悠無所謂地說道。


    衛雲嵐一聽便明白,這看著嬌憨,實際有點一根筋的姑娘,沒聽懂黃玉玲的未盡之言。


    哪裏是來不來往的事,這分明是在說嫁娶。


    黃玉玲既然這麽重視,說明黃家那邊八成也考慮過這件事情,或許已對與梁府結親有些意動。


    思及此,衛雲嵐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裘監軍倒也罷了,畢竟與京中聯係緊密,說不得什麽時候就會被調迴京中,或是調去別的地方任職。梁家再怎麽說,在京城還有根基,雖然暫無官職,但真要聯姻的話裘家也必定是不虧的。


    可黃家……


    黃兆林身為駐北軍副總兵,官拜從二品,再往前進一步就能繼任總兵,到時再打兩場勝仗,封爵拜侯都不在話下。


    在京中關係深厚,卻沒有實權的梁家與之相比,根本就沒有絲毫可比性。


    也不知梁家究竟是憑什麽,能入黃兆林的眼?


    此事不容小覷。


    衛雲嵐暗自記下這些不合理的點,跟著黃玉玲與屠悠一起進入了花廳。


    廳中設了兩席,之間相隔著一條蜿蜒的錦鯉池。


    梁二夫人以及今日赴宴的夫人們,已在池子左麵的席位上落座。


    未出閣的小姐們,則被安排在右麵的席位落座,由梁家二房的嫡長女主要招待。


    這位梁小姐,先前領了幾人在花棚中賞花作畫,並未去珍獸園那邊,也沒留心一開始赴宴時並不受梁二夫人重視的衛雲嵐。


    此時見她與黃玉玲走在一起,有說有笑,不由微微一愣,旋即眼底劃過一抹嫉妒與不忿。


    可當走上前時,她的臉上已重新掛上笑臉,客客氣氣地先對黃玉玲與屠悠說:“黃小姐,屠小姐,這邊坐。”


    接著視線落到衛雲嵐臉上,又看了看席上剩下的位置,麵露為難道,“哎呀,這邊怎麽少設了一席。”


    “估摸是母親身邊的管事嬤嬤,辦事時犯了糊塗,忘了衛大小姐已經歸家,席麵設在了夫人們那邊……”


    “歸家?”


    “衛小姐嫁過人?”


    在場眾人的反應,很是令梁小姐滿意,臉上卻裝出慌亂,抬手捂住嘴,大有一副不小心說錯話的架勢。


    “衛小姐,我……我不是有意的。”


    梁小姐歉疚地朝衛雲嵐福了一禮,“實在對不住,我忘了你們家剛到北關,大家都還不知曉你從侯府歸家的事。”


    侯府、歸家。


    在場的小姐們不禁豎起了耳朵。


    還有人小聲喃喃嘀咕了一句,“那可是侯府誒,衛小姐莫不是被侯府休棄了不成……”


    梁小姐麵色越發內疚,衛雲嵐卻沒錯過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得意。


    嗬!


    這人要不是舞到麵前,自己倒險些將她給忘了。


    梁家二房的嫡長女,梁秋宜。


    當年好似曾與晉陽侯府的庶子,沈峰的二弟議過親,後來親事怎麽沒成衛雲嵐不知道,隻知道直到梁家流放,這位年紀與她相同的梁家小姐也沒有說定人家。


    衛雲嵐自問兩人無冤無仇,沒想到對方竟對自己抱有這麽大的惡意。


    不過她也不是任人搓圓捏扁的性子,見梁秋宜一個勁地道歉,勸在場的小姐們不要再提這件事,唇角一勾,麵上不見絲毫難為情地主動說道:“這也沒什麽好羞於啟齒,不可對人言的。我曾嫁給京中晉陽侯府世子。”


    “兩個月前,在我家中出事之時,世子迎娶外室進門為平妻,打我臉麵。”


    “遂我寫下一紙和離書,不再當那徒有虛名的世子夫人,從此與侯府恩斷義絕,再不往來。”


    言語間,衛雲嵐一副淡然。


    顯然並不以和離歸家為恥。


    這倒也罷,令梁秋宜想不通的是,在場的北地小姐們,竟也沒有一人露出取笑之色,全都滿眼欽佩地看向衛雲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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