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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說是遠在東北的奉天府尹,就是各省的巡撫,各地的總督,甚至北京城本地的順天府尹到了午門前麵也得老老實實的繳納“門敬”,因為這是曆來的“規矩”。而事實上,不僅僅是位居三品的府尹,除了那些在朝中掌握大權的、地位比較突出的大臣們,京官中的絕大多數人,如果想在不是朝會的時候進皇城見皇帝,也得拿出買路錢。這也是為什麽區區一個午門的衛兵頭目就敢攔住費老頭的原因。而且,費老頭在東北雖然已經差不多是跺腳震三震的人物,在北京卻是依然名頭不亮,這些處於下層的禦林軍小兵兵們哪能知道他的信息?可以說,整個北京城,真正明白他的地位的,包括康熙等人在內,也絕不超過二十個。


    不過,奉天府尹的名頭雖然不怎麽管用,理藩院尚書卻是完全不同了。這可是皇帝用來掌控周邊滿蒙迴藏等族以及諸藩屬國的要職。而相對於這個理藩院尚書的名頭,內務府副總管和正黃旗參領對那些禦林軍的威懾力又是更上一層。不怕現官,就怕現管!內務府可以管下五旗,正黃旗又是八旗之首,這對旗人出身的禦林軍們來說,費老頭擺出這些個身份,無異於當頭拋過來一座大山。


    所以,在阿古達木陪伴著費老頭進入午門之後,那個頭目連職責也顧不得,立即跑去找自己的上司去哭訴了……阿古達木這迴也長了個心眼兒,先問了他的姓名,然後才把費老頭的名頭報給他知道。害怕費老頭對自己進行報複,那頭目哪還敢呆在那裏發愣?


    ……


    “費愛卿難得進京一迴啊!來啊,賜座!”


    過了午門之後,費老頭沒有再受到什麽攔阻,很快被康熙召到了南書房。……剛剛處理完一些事情,難得閑空,這個皇帝正跟手下幾個大臣在閑聊,聽到費老頭奉旨覲見,立刻便把人宣了進來。


    “謝主隆恩!”


    南書房裏的人不少,費老頭除了認識這裏的張廷玉、佟國維和高士奇三人之外,其他的一個也沒見過。不過,他倒是也不客氣,躬了一下身,跟康熙謝過恩後,便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兩個小太監搬過來的繡墩上,一點兒謙讓的意思也沒有,結果,他的這個行為讓旁邊站著的幾個大臣微微有些變了臉色。


    “費大人是剛剛才進京的吧?”高士奇是個人精,自然看得出費老頭的行為惹出了一些不滿,所以,馬上站出來朝費老頭問候了一聲,意圖稍稍緩和一下氣氛。


    “高相說的沒錯,費某確實是剛剛進京!”費老頭隨口答道。


    “剛進京就來覲見聖上,費大人果然是實心任事!”佟國維也在旁笑道。


    “佟相過獎了。費某怎麽及得上諸位大人,隻能稍稍為皇上盡些心力罷了,算不得上什麽的!”費老頭答道。


    “費愛卿不顧一路勞頓就趕著來見朕,是不是有什麽急事?”康熙又接著問道。


    “迴皇上,奴才並沒有什麽急事。雖然一路趕來,其實奴才也並不甚累,想著呆在驛館也沒什麽事,便進宮見駕來了……何況皇上召見奴才,也應該是有什麽事情,早些見駕聞聽一下也是好的!”費老頭抱拳答道。


    “費大人真是忠心可嘉啊!”費老頭剛剛說完,一名稍稍靠後的大臣便出言說道。


    “這位是……”費老頭看了看這個人,又轉頭詢問地看向了高士奇。


    “嗬嗬,費大人少來京城,自然不認得多少人……這位是新任刑部侍郎耿額耿大人!”高士奇笑著介紹道。


    “原來是耿大人!”費老頭也不站起來,坐在那裏朝耿額抱了抱拳,便算是見過了。


    “這費迪南怎麽如此狂傲?”耿額朝看到費老頭對自己似乎愛理不理,尤其是還坐那裏朝自己見禮,心中的不悅之情又往上升了一層。


    “皇上,不知您召奴才進京,有何旨意?”費老頭沒理會耿額,轉頭又朝康熙拱手問道。


    “費愛卿可真是幹脆……”康熙聽到費老頭的問話,微笑著沉默了一下,又接著說道:“費愛卿,朕有意調你入京為官,你可願意?”


    “入京?”費老頭有些詫異地反問了一句。


    “沒錯。費愛卿你能力不凡,朕想讓你進京為朝廷多出幾分力!”康熙說道。


    “由一地府尹而入朝為官,費大人,我大清朝還從未有過先例,這可是皇恩浩蕩啊……真是恭喜了!”耿額在旁笑著說道。他不說別的,卻特意提了一下費老頭的府尹之職,顯見對剛才費老頭的“無禮”行為心存報複之念。而身為刑部侍郎,在朝中也算高層,他也明白費老頭一旦離開奉天,地位必然要受到影響,所以,預先在這裏幸災樂禍一下。


    “皇上恩典,奴才本不應拒絕,隻是奴才能力不夠,還請皇上還是不要讓奴才入京現醜了吧?”來之前就想過康熙可能要罷了自己的官職,隻是沒想到康熙居然會這麽幹脆,費老頭心裏微微有了一絲抗拒之心。


    “據在下所知,費大人擔任奉天府尹一職已經有十數年,按我朝規矩,費大人早就應當離任,如今皇上調您入京,可見是心懷重用之心,費大人怎麽能拒不接旨?”又一名大臣說道。


    “是啊,費大人,皇上有意重用,你萬不可意氣用事啊!”佟國維也在旁“勸”道。


    “佟相失言了,費大人一向秉忠為國,怎麽會意氣用事?想來費大人也有自己的理由!還請皇上聽其一言!”張廷玉說道。


    “是啊,費愛卿,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處?”康熙也關心地問道。自打費老頭一進南書房,他就看出對方好像是帶著一股怨氣,要不然,以他對費老頭等人的了解,絕不可能當著這麽多大臣的麵失禮,他們壓根兒就不是居功自傲的人……所以,對費老頭今天的表現,他還是有一定寬容之心的。勤勤懇懇地幹了十多年,把個奉天治理得井井有條,富饒堪比江南,一下子突然就被調走了,這種失落他在起了調離費老頭的心思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


    “皇上,不是奴才有意抗旨,也沒什麽難處!實在是奴才已經……老了啊!皇上,再過個幾年,奴才就七十歲了!俗話說的好:‘人到七十古來稀!’非是奴才有意抗旨,更沒有心思想去破壞什麽朝廷曆來的規矩,隻是奴才年紀大了,怕幹不動,擔不起重任了啊!”費老頭站起來,朝康熙躬身說道。


    “費愛卿這話就不對了。朕看你身子骨還不錯嘛!挺有點兒老當益壯的味道,怎麽就當不起重任了?”康熙倒是沒想到費老頭會提出這麽一個理由,他本以為費老頭是因為要被調離奉天才會心情不好的,不過,費老頭的這個理由雖然不錯,他卻沒有心思把這麽一個有用的大臣放到“江湖”中去……這老頭的用處可大了去了,放出去那可是大清的損失。


    “承皇上吉言了!可是皇上,奴才真的是老了呀!這幾年在奉天,奴才也早就不怎麽處理事務了,事情大都是交到下麵人的手裏,這一點,皇上可以去問佟保和楊中訥……現在,奴才隻想呆在家裏養養老,順便教教學生,享享兒孫輩的天倫之樂,還請皇上能恩準奴才的這點兒私心!”費老頭又躬身說道。


    “費大人說的這些都是善言!按理說皇上也不應該再駁迴你的這番理由,可是,費大人,你難道是想欺君?”張廷玉突然說道。


    “張相你這是什麽意思?”費老頭驚奇地看向了張廷玉,他隻不過是想辭官不做罷了,怎麽就成了欺君了?


    “這才是多少年啊?五年吧?費大人可還曾記得你曾經當著皇上的麵兒許下的那道諾言?就是康熙四十年的那一次!你可是當著皇上的麵兒拍胸脯打的包票,說是要在十年之內為朝廷添造五大水師,而且還要不費朝廷一分銀錢,如今才不過是過了五年,你怎麽就打起退堂鼓了?”張廷玉微笑著問道。


    “這……”費老頭一愣。


    “是啊是啊,費大人,雖然現在朝廷五大水師已經是初具規模,可是,除去現今的南海水師,其他幾大水師可都還缺船缺炮呢!就連滿洲水師也因為一下子被抽調了那麽多兵馬而顯得勢單力孤,你這個承建人是不是有些太不負責任了呀?你可不能當逃兵啊!”高士奇也跟著笑了起來。


    “有理!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何況當時費大人你還是君前奏對?可是不能食言而肥的!”佟國維又接著說道。


    三個上書房大臣你一言我一語,都隻是一個意思:費老頭得留下!可他們的這個表現卻讓南書房裏的其他人都感到有些不明所以。就算這個費老頭能力不差,也不至於這麽香餑餑吧?難道是皇上的授意?……許多人都在暗地裏想道。


    “諸位,水師的組建並不費多少功夫,隻要皇上還讓費某負責,費某自然是責無旁貸,隻是我確實是已經有一些力不從心了,還請諸位能幫我向皇上求個情,免了我其他的職務吧!”費老頭沒有像其他人那麽亂猜。罷了他的職位,卻又想著留他繼續為清廷效力,這世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兒?與其縛手縛腳,無官一身輕的狀態反倒更加適合他的發揮,隻要能迴到東北,他敢保證,那裏照樣的是他的天下。


    “費愛卿,朕知道你的本事,你既然敢誇口,朕當時既然許了你,自然也不會反悔。不如這樣吧,你留在京城,內務府副總管的職位繼續留著,以便於你接著為朕打造水師!理藩院尚書一職也仍由你擔任,朕許你隻負責主理一些大事,其他的,都可交給阿靈阿等人去做。此外,朕再任命你為保和殿大學士,太子太傅,正黃旗禦前大臣,你看如何?”康熙聽到費老頭執意要離職而去,終於以旨意的形式下令道。


    “禦前大臣?”耿額等人聽到康熙的話後,無不倒吸一口涼氣,就連早知道康熙要給費老頭再升幾級的高士奇等人,也大都暗中敲了敲心鼓。眾所周知,八旗又分京營和駐防兩部分,京營八旗之中,侍衛皇帝的又被稱為親軍,由侍衛處領侍衛內大臣和禦前大臣分掌。領侍衛內大臣有六名是常職,由上三旗各出兩名擔任,其餘可以由皇帝再分別任職,雖然地位頗高,卻權柄不大,更多的是一種受到皇帝親信的象征。可禦前大臣就不一樣了。雖然表麵上跟領侍衛內大臣差不多,可禦前大臣持掌的卻是乾清門侍衛和皇帝的出行隨扈,隨時掌控皇帝身邊親軍的職位,可以說,誰當了禦前大臣,誰就有把皇帝的安全操在手裏的能力。雖然那些乾清門的侍衛都是經過嚴格挑選再經由皇帝首可的,出行的隨扈更是要獲得許多人的認同,可禦前大臣所代表的意義比起領侍衛內大臣卻更顯親密得多。尤其是費老頭還被安了一個非是閑差,有正式權柄的尚書之職,這就更加與眾不同了,要知道,一般的禦前大臣,要麽就隻是帶著幾個虛銜,要麽就直接是宗室出身,空有爵位,從來沒有像費老頭這樣有實職在身的。


    “難道阿古達木今天出門前為我燒了幾柱香?”費老頭默默地想道。康熙給他的這幾個官位仍然是虛職閑職居多,可意義卻是大不相同。可以說,在奉天的時候,他是康熙信重的大臣,現在,他卻是被康熙直接劃入到心腹的行列裏麵去了。可是,稍一靜下心來,費老頭便覺察出了不同,這個任命似乎並不太妙啊!


    “這下可有的看頭了。這費迪南在奉天整治的迴囤的京營八旗叫苦連天,現在皇上連禦前衛戍的重任也交到了他的手裏,看來是打算讓他在紫禁城裏出出風頭……唉,京城裏麵皇上看來是不敢再隨便相信誰了,要不然也不會去找這個費迪南來顯擺。……身後有四大水師和於中、馬德、薩布素等人做後盾,希望這老頭能撐得住場麵!”在場的諸人之中,隻有高士奇跟著康熙最久,對康熙了解地也最深,所以,也隻有他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的發現康熙更深一層的用意。……康熙看到京城如今的形勢,已經是十分不滿了!而選中費老頭卻不是其他人的原因,高士奇卻連想都不用想。這幾年魏東亭和穆子煦身體一直不太好;曹寅曆任文職,交往的都是些文人,早就不是當年當侍衛時的樣子,而且去年還染過瘧疾,且又跟太子一夥不清不楚;南海初平,雖然萬正色已經清理了很多地方,可武丹仍然要隨時注意廣東防務;飛揚古等人又遠在西北應付策妄阿拉布坦的挑釁;張玉祥雖任盛京將軍,然其在朝中的地位卻是不高……而從多年的表現來看,於中、馬德、費老頭三人從來不趟渾水,除了康熙之外,從來也不具體聽誰的話,於中和馬德更是連太子都敢硬杠。而且,隨著滿洲水師逐步分入到其他水師,於中已經可以說是東聯四大水師,西牽陝甘大軍;此外,馬德獨鎮三省,向北跟於成龍、準泰等人交厚,向西又與兩湖有過共抗鹽荒的交情,向南有貴州布政使劉應夏為其舊屬,兩人所代表的勢力,無一不是舉足輕重,有他們在那裏做後盾,誰想跟費老頭這個代表東北各方勢力的土霸王較勁都要再三考慮一番,再加上費老頭敢用強硬手段整治京營八旗的事跡,不用擔心他跟什麽人串聯得起來,更加不用擔心他會怕了什麽人!所以,康熙選擇讓他進入京城,自然也是無可厚非。不過,整來整去居然隻能靠一個老頭來壓一壓京城裏的氣氛,高士奇忍不住又為康熙感到有些悲哀。堂堂一個英明的皇帝,居然被自己的兒子們弄得這麽狼狽,隨時擔心出什麽事,怎麽能不讓人傷心。


    “這是不是自作自受呢?”


    高士奇又在心裏暗暗想道。京城裏麵會有如此形勢,與康熙把各項權力交給自己的兒子手裏的作為是分不開的,雖然他也明白康熙為什麽要這麽做,可是,造成這樣的後果,最後還不是得康熙自己去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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