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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張玉祥奉旨前往奉天接任盛京將軍之後,四阿哥胤禛帶著十三阿哥胤祥也開始起程趕赴安徽,與他們一起同行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新任四川提督於中。本來同行的還應該有一個飛揚古,不過康熙念在飛揚古身體不太好,便留他跟自己在江南多休養一段時間,所以,於中隻好單獨跟兩個皇子上路了。


    而在他們離開之前,康熙又下達了一道比較有意義的聖旨:由江蘇省開始,試行鑄造銀幣,如若銀幣流通可行,則清理虧空所得銀兩,將全部用以鑄造銀幣。試行之事全部交由江南總督馬德負責,戶部不得過問。


    此時距離馬德上次奏請要求鑄造銀幣來改變現行的貨幣製度還不足兩個月,康熙這麽快就由不允而變得主動下派任務,剛剛才得到馬德被拘押的消息,尚未來得及高興的江蘇眾官員再次蔫兒了下來。負責鑄幣,而且戶部還管不著,隻要有點兒見識的人就應該能了解的到馬德是如何受康熙的重視。所以,康熙的這道聖旨也為馬德管理江蘇減少了許多阻礙。


    而除此之外,北方和南方也各自傳來了一條消息。北方的那條消息出自北京:在文武百官的“強烈要求”之下,太子胤礽為了以示清理虧空的“決心”,不得不派出自己的兩個侍讀朱天保和陳嘉猷兩人前往戶部,聽候大阿哥胤褆和八阿哥胤禩兩人差遣,一同清理國庫虧空。而在得到太子的“支援”之後,胤褆與胤禩也迅速清理了自身的債務,進駐戶部,正式開始清理虧空的行動,他們清理的第一個對象,就是戶部本部的官員們。至於南方的那一條消息,是傳自福建省台灣府:台灣總兵年羹堯得琉球國王軍報,言有倭寇再次侵襲,年羹堯帶兵離台,前往助陣。然年羹堯離台之後,台灣又有刁民與進駐運丁衝突,死傷達百人之多。此事牽涉台灣原駐民數大宗族以及數個熟藩部落。台灣知府戴鐸派兵逮捕雙方鬧事頭領,結果派出去的官差反被人所殺,並且,戴鐸還查知還有圖謀不軌之徒趁機妖言惑眾,以致台南等地民心動蕩。由於害怕再有刁民暴亂,無奈之下,戴鐸隻得一麵派人安撫,一麵派快船出海追趕年羹堯,請其帶兵迴台……


    ……


    “嘿嘿,年羹堯!”於中站在船舷上,想著前不久聽到的消息,忍不住冷笑了兩聲。藍理得到戴鐸送到行營的消息之後,立即就向康熙辭行南歸,康熙也知事情有些緊急,雖然也知道可能性不大,可他還是生怕在這朝廷不安穩的時候再來一次全台皆反的大暴亂,所以,以防萬一期見,在放歸藍理的同時,他還把萬正色和施世膘兩人也都放了迴去,並且命令兩人隨時注意,如果台灣有事,必需馬上支援。不過,於中卻是深知年羹堯為人的。以那位年大將軍的性格,怎麽可能會鬧出這種狀況?所以,台灣的急報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年羹堯想來個一勞永逸,把所有可能的反對力量一次性挑出來殺個精光。


    “對敵人狠,對自己人也狠……你年羹堯才是真正的冷血殺人王啊!”於中喃喃說道。事實上,他並不反對年羹堯這麽做。台灣的民情複雜,離心力強,如果想迅速穩定,確實必須用強力手段。隻是,光靠一個“殺”字就想解決問題,實在是有些像做夢了。一手拿刀,一手拿糖,那才是解決之道。不過想想年羹堯可能隻是扮黑臉兒,紅臉應該還有那個戴鐸去演,他倒是並沒有怎麽擔心。


    “大姨父!”


    於中正在想著,他的身後卻突然有人打了一聲招唿。


    “是胤祥啊!”於中轉過頭,看著十三阿哥胤祥揉著眼睛走了過來,微微有些訝異,“怎麽了?難不成剛剛又睡了一覺?”


    “不是睡覺!欣姨上次留的題我還沒做完,剛才忙活呢!唉,等到了安慶,如果不能讓欣姨滿意,我非得挨揍不可!”胤祥苦著臉答道。


    “嗬嗬,就算這樣也不用熬到眼睛受不了啊。你欣姨就算敢打你,也不敢打得你起不了床不是?挨兩下就過去了!”於中笑道。羅欣跟胤祥感情相當好。據莫睛講,每次羅欣到京城去看寶日龍梅,胤祥都要粘著她。也正是因為如此,羅欣也教了胤祥許多東西,數學就是其中一個方麵。不過,這也是苦了胤祥!須知當初他們剛剛到達這裏的時候,羅欣才是剛參加工作,也就是大學畢業還沒有多久。所以,大學裏的一些課程,比如高等數學之類的東西還記得比較清楚。而這個時期距離牛頓和另外一位叫什麽萊布尼茨的數學家各自創立微積分才剛過了二十多年,也就是說,羅欣的數學水平,堪稱是一時“大家”!當初羅欣把自己的水平不經意地亮給康熙和南懷仁的時候,南懷仁就直接是以仰望的方式來看待羅欣的。可以說,要不是因為羅欣是個女的,康熙就有可能直接任命她當皇子們的師傅。不過,即便如此,康熙還是有意無意地把自己的兩個兒子,十三阿哥胤祥和十四阿哥胤禵送到羅欣手下學習“算學”,而每年羅欣進京的時候,也就是她要教導這兩個皇子的時間。也正是因為如此,兩個在康熙眾多兒子裏麵最皮實,最天不怕、地不怕的兩個皇子卻又都怕了羅欣。警察整小混混的手段足夠讓兩個相差還不到一歲的皇子知道他們這個欣姨娘的厲害了。而因為莫睛和羅欣的關係,於中和馬德也都得到了胤祥的“姨父”稱唿,雖然隻能是在私底下,可這已經是非同一般了。


    “我就怕欣姨不打我!她老人家的手段可多著呢!”胤祥聽了於中的調笑,依然愁眉不展,走過來學於中的樣子趴在船邊的欄杆上,一副苦惱之極的模樣。


    “她‘老’人家?嗬嗬,光憑你這句話,羅欣共怕就得好好收拾收拾你!”於中笑道。他和馬德雖然跟胤祥沒見過多少次,可胤祥的脾氣倒是跟他挺相投的。雖然出身皇子,卻沒有那種高人一等的感覺,也不知道是不是羅欣教導有功。


    “原來大家都在這兒。”談話剛剛才開始,於中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個人就出現了。四阿哥胤禛一臉正經,倒背著雙手慢慢地走了過來。


    “四(阿)哥!”於中和胤祥各自叫了一聲,便停下了言語。


    “聽剛才於大人和胤祥談的挺開心的,不知道在聊些什麽?”胤禛問道。


    “還能有什麽?在想著怎麽交差唄!”胤祥忍不住又是一陣哀聲歎氣。他想見羅欣,可見麵之後的那一關卻是難過啊。


    “交差?”胤禛搖了搖頭,伸手拍了拍胤祥的腦袋,“既然知道不好交差,還不去把題做完?你每年都是等到下半年才做題,該有此報!”


    “四哥你現在說這個有什麽用?再者說了,老十四還不是跟我一樣?”胤祥不服道。


    “你們一樣是一樣,可十四弟沒跟著南下,你如果不想自己倒黴,那就隻能乖乖地去做題!”胤禛微笑道。這一路胤祥可沒少煩他,現在難得這小子有事要做,他又豈能不多支使兩句?


    “哼。我才不怕!我有皇命在身,要幫著四哥你清查安徽藩庫。所以啊,就算沒完成,也不用怕!”胤祥本來還有些頹喪,現在突然想到了這麽一道鬆箍咒,立時得意地笑了起來。


    “如果你覺得拿皇命能頂用的話,不妨試試!”於中忍不住笑道。


    “這……”胤祥剛剛有些振奮的心情被於中的話又“無情”的砸迴了穀底,羅欣既然敢揍他,自然也不會怕什麽皇命,再者說了,就算他拿出皇命欽差的身份來,又有誰會真正承認?所以,他隻得又哀聲歎氣地迴自己的艙裏做題去。


    “這個老十三……讓於軍門見笑了!”見胤祥離開,胤禛又向於中抱拳說道。


    “沒什麽!還是個小孩子嘛!”於中笑笑。他見胤禛過來,就不想再讓胤祥留在邊兒上。他看胤禛的眼神就知道這位四阿哥很可能是有什麽話想對他說。在他的印象裏,這就是一隻狼。可能的話,等到了安慶,他寧願讓羅欣把胤祥留下,也不想讓那十三阿哥跟著這個四阿哥。


    “老十三性子好動,跟欣格格十分投緣,可是,他最為欽佩的還是能沙場建功的將軍,就像飛大將軍和於軍門這樣的人物!”胤禛又說道。


    “四阿哥說笑了。我的那點兒本事怎麽能跟飛軍門比?不過我倒也聽說過,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在皇子之中確實是最為好兵好武的兩個!”於中有一搭沒一搭的答道。


    “於軍門不必過謙。您在滿洲立有大功,如今又調往四川,想必不久就將再傳捷報,到時必然再沒有人能說什麽嫌話!”胤禛又說道。


    “四阿哥可別高看了我。”於中笑了笑,這個四阿哥明知是他現在所依附的太子在“說”自己的“嫌話”,卻又在這裏差不多挑明了說出來,內裏的文章恐怕有些不同尋常。不過,於中卻也知道他為什麽敢這麽做。現在擺明了太子一夥跟馬德和自己有隙,胤禛把話挑出來,也不怕自己兩人將之轉告給太子一夥知道。


    “胤禛自認一向看人還是有些眼光的。於軍門每每都有驚人之舉,此次也定然能再建奇功。何況,四川本就是武將建功之地,於軍門想必不久就會再讓人大吃一驚!”胤禛又略帶些奉承的說道。難得有機會跟於中同行,他確實是有點兒想招攬於中的心思。事實上,他根本就不相信馬德所說的“安徽無虧空”之語。所以,此次奉旨去安徽清查藩庫,在他看來,他的手裏現在就捏著馬德的脈門,也正是因為如此,他覺得於中和馬德都應該忌憚一下他。至少,他認為,於中看到他表現出這種招攬的意思之後,就算想謹慎一下,為了能讓他放馬德一馬,也應當略微顯示出一點兒親近的意思來。須知年羹堯是他的門人,從年羹堯的口中,他當然能明白於中的能力。戰場上指揮戰鬥,或許於中不行,可是,在大的戰略決策上,於中絕對擁有著這個時代的一流水準。也正是因為有了年羹堯的評語,他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認為於中的這幾次勝利隻是因為運氣好。再說了,能打造出一隻船堅炮利、軍紀嚴明的水師,那就是本事!


    “四阿哥的話於某不敢苟同。四川在我看來,其實並不能算得上是用武之地。”於中雖然不知道胤禛的心思是這麽的七彎八拐,可是,對這個未來極有可能成為雍正皇帝的四阿哥,他的心裏存在著一種本能的抗拒。他不喜歡那種睚眥必報、小肚雞腸的人。


    “人盡皆知,四川上聯陝甘,下通雲貴,西接青藏,其間各族雜居,衝突不斷。於軍門攝四川提督一職,日後雖然未必會動用大軍,可出兵次數必定不少,怎麽反而說四川並非用武之地呢?”胤禛奇道。


    “都是自己人,打來打去有什麽勁兒?其實四川之所以各族衝突嚴重,其原因無非是各族受迫過於嚴重,再加上地形原因,各地交通不便,不能很好的交流,產生了許多誤會……說起來也真是好笑。滿人瞧不起漢人,漢人又瞧不起其他民族中人,一層層的瞧不起下去,自然不可能和平相處。可是,曆來的官員,總是隻想到以武力解決這些事情,忘記了那些被他們所攻打的部落民族其實都是自己的國人。其實,想要解決這種自己人之間的矛盾,最好的辦法並不是武力,而是應當求同存異,去尋求相互之間的共同利益。”於中說道。


    “說的好!”胤禛猛地拍了一下手,“官員貪腐無度,壓榨百姓。出現事情,隻知道袒護自己人,卻不問事情的起因。四川確非將軍用武之地,概因貪贓與枉法二‘賊’乃天下禍亂之源。於軍門所言,真是大得我心!”


    “嗯?”於中沒想到這位四阿哥居然會如此讚同自己的話,忍不住先是一愣,不過,他馬上就明白了胤禛為什麽說了。這是誰啊?四阿哥胤禛。雖然皇子有這樣那樣的缺點,在另一個時空當上皇帝之後更是幾乎受到了全天下仕紳的反對。可是,不得不承認的是,他有著一顆為了大清王朝不惜以一己之身受天下詬病的壯烈之心。對於貪官汙吏,這位四阿哥可是從來沒有手軟過。而且,當上皇帝之位,他還推行了“攤丁入畝”、“火耗歸公”等新政,將人頭稅這種極不公平的稅收轉嫁到了土地之上。甚至有人將他稱為是“劫富濟貧”的皇帝。不過,不管他是出於什麽心思,他的所作所為在一定程度上確實是對百姓有好處的,上下幾千年,於中還真沒有聽說過第二個這等人物。


    “可惜啊,你的所作所為隻是暫時的。而且,你的行為隻是一種短暫的療法,隻是對農業經濟進行了維護,對整個國家的長遠利益並沒有什麽好處。”於中看著胤禛,暗暗搖了搖頭。如果不是這位四阿哥實在是太難伺候,跟著他沒有安全保障,而且他的想法也是想繼續維護他大清朝的統治,所作所為也隻是以犧牲國家其他產業的活力來鞏固農業的地位,見識有限而且難以勸服,以他的“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性格,如果用來推行新的經濟與軍事政策,清朝走向世界的步伐必然會比現在的速度還要快上十倍甚至更多。……可惜了!


    “於軍門?你怎麽不說話?”胤禛看於中沉默了下去,又開口問道。


    “嗬嗬,其實於某是在思考剛才四阿哥所說的話!”於中答道。


    “胤禛一時妄言,讓於軍門見笑了!”胤禛拱手說道。


    “不能算是妄言。可是,四阿哥,於某卻認為你的話有些過激了!”於中笑道。


    “哦?那不知於軍門以為該當如何?”胤禛雖然臉色不變,可語調卻稍稍帶上了一絲不易為人所察覺的不悅。在行事上,這位阿哥確實是一個極為審慎而且有分寸的人,可是,在待人處事的態度上,他的性格就顯得過於急燥了。容不得異議!就是因為他的這種性格,康熙還曾特意賜給他一副“戒急用忍”的字幅,以為警示。


    “世上那麽多的事情,哪能一言而盡?其實,四阿哥此次去安徽,隻要多看一看,差不多就應當能明白於某所說的意思了。凡事嘛,惟在‘利益’二字!”於中笑道。


    “利益?哼。於軍門,光是考慮自身的利益,豈不是有違臣子之道?如此一來,‘國家’二字,又該置於何處?”胤禛微哼一聲,問道。此時的他已經忘記了想要試探於中的本意。


    “嗬嗬,四阿哥不用著急。於某的意思其實說白了,不過是:最大可能的照顧到各方的利益!如果實在不行,也可以‘求同存異’!畢竟,這世上沒有什麽人能做到‘完美’。把國家之下的各方都照顧好了,不就是照顧好了國家麽?”於中又笑了笑,朝胤禛抱了一下拳,轉身迴自己艙裏去了。……他已經說得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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