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住他圈住我的雙手,想轉過來看他,可他的雙手如鐵臂勒得我的胸腹疼痛,不讓我動彈。


    “月容,你這是何苦?”我顫聲迴答道,淚如泉湧。


    可他卻全不理,隻一字一句道:“你既認定了這條路,我便要你好好活著。我和夕顏要親眼看著你栽在他手上,腸斷心碎、萬劫不複的那一天,然後再當著你的麵大聲嘲笑於你,這是你欠我們的。”


    說到後來,雖然咬牙切齒,卻語聲打戰,哽咽不已。可是我卻心中感動,淚流滿麵,亦頭也不迴地說道:“好。不管你信不信,我答應你,隻要大理、大塬和平共處,我的諾言仍在,我與原非白生雖同寢……死不同穴,就是爬……也要爬迴夕顏的身邊來給你們嘲笑,此後一生但憑皇上吩咐,我花木槿說到做到。”


    這段宣言非常古怪。太多的戰亂、離別和痛苦,讓我和段月容都累了,他明白,我也明白。


    然而此時此刻,段月容和我都沉默地看著渡口絢爛無比的煙火,俱心照不宣地疑惑著:我,花木槿,能從山雨欲來的原家爭鬥中,全身而退的幾率有多少?


    即便原非白勝利了,我又能陪可憐的非白多久?在原家這個大染缸裏,我又能潔身自好多久?這些問題我以前想過,卻從不敢深想,因為我害怕一旦深想,我就會膽怯地退縮,會自私地選擇逃跑,逃迴段月容為我創造的溫暖天地裏。


    可是,如今的我已然再無法迴頭了!


    段月容平靜下來,尖下巴點在我腦門上,氣息均勻,雙手輕輕環抱著我的腰間。而我靠在他胸前,看著星空,一片惘然淒楚。


    段月容同夕顏走時,已是子時,百姓遊興仍不減,恨不能把前幾日禁足的歡樂全部要迴來似的。坊間市裏的燈火依然通明如晝,不知何時又輕輕靠來一艘輕便快捷的中型舫,也是通體鑲金嵌玉,美輪美奐,極盡奢華富麗,令人炫目,上麵還高高掛著三個大紅燈籠:明月閣。


    我讓人堵著暗宮中人,不讓他們到後舷來。齊放在船舷候著,親自架起舷板,又跳到那艘舫去查驗一番,方讓段月容抱著夕顏從秘梯下來,轉到船艙甲板,登上那艘小舫。


    臨走時,我才看見一個紅膚男孩拉著小玉的手出來,舍不得放,來來去去說些關懷備至的貼心話。小玉泫然欲泣,另一個高個男孩雙手抱拳,不停地冷笑,正是豆子同沿歌。


    二人過來同我見了禮,揮淚而別。段月容走時,已經恢複了他的帝王傲氣,對我高高在上地冷笑道:“明年七夕,卿再當用心準備,朕興許還會遊幸渭河。”


    我平生第一次,以君臣之禮送別了他們。段月容也不理我,隻是木著一張俊臉,領著眾臣,扭頭決然而去。等我爬將起來,那明月閣的舫船已經隱在夜晚的碧波水霧之中了。


    我無限疲憊地跌坐在甲板上,胸口奇痛,分不清是舊傷還是心傷,隻是閉著眼,迎風流淚,暗想:這個七夕過得可真夠糟糕的,可謂有史以來最糟糕的一次。今天晚上又要失眠了,可能以後這輩子也別想睡好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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