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裏抱著一束潔白的花兒,郭兒行走在西郊墓園的小道上,泥濘的小路走起來慢吞吞的,鞋子邊上沾滿了泥巴。郭兒低著頭,迎著寒風一步一步走得那般艱難,這裏是她最希望來卻又最不想來的地方,如今她要走了,不知何時能再迴來,如果今日不來,她將會後悔一生。不知不覺已經是深秋時節,秋風吹黃的樹葉簌簌落下,鋪滿了兩邊的墓碑,不時有被風卷起飄散在冷冷清清的墓園裏,顯得格外寂寞淒涼。

    郭兒得每踏出一步都在遲疑,想起仿佛還是不久前她們一夥人去春遊的情形,那時燕玲、嶽禹、若凡她們都還在,小琳還笑著在她耳邊打趣她和嶽禹,她當時還記得拉住小琳千叮萬囑不許她胡說來著,一切一切仿佛都還是昨天,那樣的歡笑,那樣的痛快如雲散一般漸漸遠去。郭兒不自覺地揉揉眼睛,抹去盈滿眼眶的淚水,忍住悲傷大步大步地走向最北邊。她走著走著,腳步不由得慢下來,眼前不遠處,一個蕭瑟的身影在風中佇立,那人腳下放著一束白菊花,默然佇立。

    為什麽還會遇見他?郭兒不敢置信地步步走近,直到離他不遠處停下腳步,似乎是聽到腳步聲,那人轉過臉來,對上她盈盈目光,語氣依舊淡淡道:“我猜就會是你。”他的臉龐透出一絲欣喜,笑容依舊如秋日潤暖和煦的陽光,就這樣照進郭兒心裏。

    “嶽禹,是你。”郭兒心裏那根刺摹地又開始生疼,如今才知時間愈久,那刺竟已生根發芽,枝枝蔓蔓舒展開來,肆意誇張地占滿了某處,擠滿了最脆弱的地方。雖然擔心會就此脆弱,但依然裝作鎮定,郭兒咧了咧嘴,扯出一絲笑意,卻怎麽都掩蓋不住心酸之意,硬生生地將眼淚壓迴眼眶裏。

    嶽禹望向她的眼神依然那麽溫柔,聲音低沉:“我就猜到應該會是你,郭兒。”他的聲音比往日暗啞了許多,多了幾番隱忍,幾分無奈,幾分歎息。他什麽都不知道,卻看起來什麽都知道。郭兒看著他濃密的眉毛,如潭水般深沉的眼睛,如黑丸子落在一潭清泉裏,直直地望進她心裏。

    嶽禹,嶽禹,為什麽會是你?郭兒摹地覺得鼻子一酸,側過臉不自覺地說道:“你。。。你怎麽知道是我?”一塊雪白的帕子遞到身前,郭兒瞧著那手帕 遲疑了半刻,手在身後不自覺地握緊成拳,竟沒有伸手去接。

    一聲歎息幽幽地從頭上傳來,緊接著柔軟的帕子伸到郭兒臉上,小心地替她拭淨臉上的淚。“郭兒,你還是那麽愛哭。”

    這話一說,郭兒的淚水就更止不住,簌簌下落,嶽禹一下子慌了手腳,連忙替她擦著淚,急切地問道:“怎麽了,怎麽說哭就哭了。”他一貫謙謙君子,忽然手忙腳亂地安撫起自己,郭兒一想就覺得有些好笑,忙解釋說:“沒,沒什麽。”

    “真的沒事?若是心裏不好,莫要憋著難過,說出來會好受一些。”嶽禹擔心她一想起小琳就會怪罪自己,柔聲安慰道。

    郭兒抓住嶽禹替她拭淚的手帕,止住了啜泣,一副被人看破心事地不滿道:“你怎麽就知道是我來?別是蒙我的。”

    “我聽見你的腳步聲了,郭兒,你一次都未來過這裏,我知道,你心裏一定不好受,害怕麵對,害怕失去,所以一直在逃避不是麽?”嶽禹淡淡的口氣卻一下子扯出郭兒的心病來,郭兒心裏頭那個膽怯的自己一下子被翻曬在日光底下,頓時無法麵對,無法自處。她一下子捂住嘴巴,差點就再要哭出來,大顆大顆的眼淚滑落,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滑過指縫,滑過寒風,落入黑褐色的泥土中,瞬間消失了。她情不自禁地趴在嶽禹肩上,埋在嶽禹的長衫風衣裏低聲嗚咽。嶽禹低下頭,將郭兒顫抖的身軀緊緊抱住,像最珍惜的寶貝一樣,嗬護著不放開。

    過了一陣子,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唐突,郭兒為就這樣趴在別人身上感到莫名地難為情,她止住哭泣,掙紮了一下子,嶽禹抱住她的手卻更加緊了。暗啞的聲音從頭上傳來:“郭兒,不要亂動,讓我再抱一下你,一下就好。”他聲音裏透著隱忍和不舍,不似平日裏那個沉穩老成的他。一絲不妥的怪異滑過腦海,郭兒摹地定住,小臉正對著嶽禹胸前的心房處,他沉沉的心跳如同上了鏈的時鍾般一動一跳,仔細聽來,連同郭兒自己的心弦一起,竟成一體了。嶽禹呢子大衣裏傳來好聞的肥皂香氣,不同於一般紈絝子弟身上的煙草味和酒精味,讓人莫名地感到安心可靠。郭兒貪心地朝嶽禹懷裏躲了躲,真希望這一刻能夠天長地久。

    郭兒掙紮後的乖順讓嶽禹不安的心終於放下來,他小聲地勸慰著說:“別哭了,郭兒,這不是你的錯,不要太為難自己了,折磨自己並不是好事,不要像若凡那樣折磨自己。”他抱著郭兒嬌小的身軀,風吹起郭兒細細發絲,纏繞在他胸前,發間陣陣清香撲入鼻尖,不由得心生憐惜,眉頭舒展開來。

    “若凡他怎麽了?”郭兒柔柔的聲音從大衣間傳來,嶽禹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疑惑地低頭看著她。郭兒一張小臉不知是哭的還是捂得久了,紅紅的泛著熱氣,聲音也變得不像她了,她推開了嶽禹的手,疑惑地問道:“上次你去醫院就說是為了若凡,他到底怎麽了?”

    嶽禹歎了口氣,沉吟片刻後迴答道:“他心情不好,無處發泄時拚命地砸牆,兩隻手都砸得血肉模糊了,我勸了他好些天都沒用,拉著他不讓他再去做傻事。他一句話也沒聽進去,我氣不過他的頹廢樣子就罵了他幾句,說若是小琳見到他這個樣子定然傷心。他聽了後果然不再砸牆了,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幾天,幾天後出來跟我說,他不能讓小琳就這樣死去,他要替她做未了的事。所以他辭了工作,收拾了行李走了,說是要去參軍,我沒攔他。”

    “什麽時候的事了?”聽到嶽禹簡單的幾句解釋後,郭兒心裏頭很不是滋味,林若凡是怎樣的一個人她知道,平日裏嘻嘻哈哈地是個開心果,經過那次得變故後,她就一直沒有見過他,隻是記得追悼會時他嚇人的眸子,似乎要吃了誰一樣。如今聽到他的離開,真不知是喜是悲。

    “昨天,若凡是昨天離開的。”嶽禹頓了頓,看著郭兒的小臉,忽地嚴肅地說道:“郭兒,假如有一天我也要離開,你。。。”他遲疑片刻,繼續問道:“會不會等我。”

    他的聲音不大,一字一句落入郭兒心裏卻是擲地有聲,郭兒驚疑地猛然抬頭,瞧著嶽禹眉間的緊張,小心翼翼地等著她的答案。她心下流轉千迴,沒等想明白就脫口而出:“那我也問你一句,假如我離開,你會不會等我迴來?”

    嶽禹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低聲說道:“會,我會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你累了那一天,迴過頭來看看,我就在你身後等著你。”

    郭兒忍不住哽咽,她吸吸鼻子,笑中有淚地說:“我也是,我會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到你迴來的那一天。”

    “好,我們都答應對方,不許一個人跑掉。”嶽禹笑著抱住郭兒,郭兒的淚水再次肆意泛濫,兩人的身影漸漸化成一個和諧的畫麵。。

    秋風瑟瑟的墓園下,兩人在小琳的墓前分別放上一株白色的菊花,幼小的白菊花在秋風中頑強地散發著一縷幽香,映照灰色的墓碑格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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