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釗並不相信楚玦的說辭，他明顯感覺到楚玦在趕時間，如果不是楚玦更改計劃，他們不會那麽容易找到楚玦。 異常就是從他聞到不一樣的薄荷味開始的。 或者更早，從第一次突襲開始。 這樣臨時調整計劃相當於降低測試難度，不是楚玦的作風，一定是發生了什麽，讓楚玦不得不調整計劃。 “不，你加快了。”時釗篤定地說，他突然想到了什麽，一下子抓住重點，“為什麽要偽裝成薄荷味？如果不是之前——” “問那麽多幹什麽，等我誇你？”楚玦一根食指抵在時釗唇間，輕飄飄地說，“別驕傲，我不會誇你的。” “先去那邊吧。”楚玦指了指唐澤他們的方向，“應該就等你了。” 時釗還想再問，卻見楚玦倏地停下腳步，他差點撞上去。 “對了。”楚玦頓了頓，“歡迎加入銀翼艦隊，小alpha。” 時釗往楚玦臉上看去。 說著“不會誇人”的教官，此刻在對他笑。 他忽的心念一動，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抱住了楚玦。 楚玦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弄得愣了愣，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迴抱，輕輕拍了拍時釗的背。 方才還隔了些距離的柏木香此刻充盈在周身，這個不帶任何其他色彩的擁抱，竟然有些燥熱。 不得不承認的是，他在貪戀這個懷抱。 楚玦咬了咬牙，稍稍退開一點。 “行了，趕緊去。”楚玦輕輕推了時釗一把。 時釗依言鬆開手，往那邊走過去。他迴了一次頭，楚玦還站在原地看著他，隻是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好像看見楚玦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 唐澤這邊的情況頗為壯觀，簡直是精彩紛呈，一人一個狀況，相同的是他們的表情都如出一轍地有些呆滯。 時釗感到一絲疑惑，這些人是經曆了什麽？ 旁邊也有人有這樣的疑惑：“為什麽新隊員看上去不太正常的樣子？” 那人解釋道：“嗐，你剛剛是沒看見，這幾個人開星艦跟開破了洞的熱氣球似的，差點鬧出人命。” 一位隊員大力拍著唐澤的背給他順氣，哭笑不得地道：“不錯啊，夠猛。沒學過你也敢開？知道墜機什麽後果嗎？剛剛最後那一下，你要是沒穩住摔下來，好家夥，直接給你摔成肉醬，順便一把火燒成灰——你是死幹淨了，我們迴去還得挨罰。” “我活下來了，哈哈。”其中一個alpha從唐澤開的奪命星艦上下來已經有好幾分鍾了，他還是沒緩過來，人都傻了，“我居然還活著耶。” 不止他一個人，另一位也好不到哪裏去。 “唐……嘔！”其實這三天他們沒怎麽吃東西，吐不出什麽東西來，隻是腸胃翻湧，吐出來的也是膽汁，他顫抖著手擦了擦嘴，“唐澤，我再也不會坐你開的星艦了……” 他們緩了好一會兒，才看見時釗過來了，便紛紛站直身體，跟他打招唿：“你終於來了，等你好久了。” 經曆這一次，他們都對時釗大為改觀。以往時釗都是一匹孤狼，他們誰也沒有想過，這匹孤狼居然也有走下寒山，與人相交的一天。 “操，幸好你沒上星艦，你都不知道唐澤那技術——不說了，再說我一想起來又要吐了。” 唐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是說了嘛，我沒操作過。” “不過，我們這是都進了嗎？”他們後知後覺地想起這件事來，後知後覺地開始興奮，“我們都進了？！” “好了，既然都沒事了，那就都站好。”任星藍走過來說，“來說點以後的安排。” 任星藍講話的方式還像第一天那樣，開始得簡單粗暴，結束得簡單粗暴，他隻簡單地講了一些比較容易忽略的注意事項，說剩下的自己迴去看行為規範守則。 時釗環視一圈，沒發現楚玦的身影。 ——楚玦沒有跟過來，他去哪裏了？ “臨時有事，他先迴去了。”任星藍是這麽跟大家解釋楚玦的去向的，他說得簡略又官方，相當於什麽都沒說。他很快就轉移話題，對他們說：“恭喜你們通過選拔。” “我們是正式成員了嗎？”唐澤亮起眼睛問。 任星藍鄭重地向他伸出手，說出自己的名字：“任星藍。” 剛來的第一天，任星藍沒有做自我介紹，他說“進來了自然會知道我的名字”，現在他朝唐澤伸出手，說出自己的姓名，無疑就是承認了他們是銀翼艦隊的新成員！ 唐澤興高采烈地伸手過去迴握他。 他們都沉浸在進入銀翼艦隊的喜悅之中，心中那點疑惑早就被拋到九霄雲外，沒有一個人去刨根問底楚玦到底要去處理什麽事情。 隻有時釗沒有被他們的快樂感染，一言不發地思考著楚玦為什麽突然離去。 這兩個月都是銀翼艦隊選拔時間，按理來說這兩個月基本不會有什麽重要事宜需要處理，除非是事發突然的緊急事宜。 但很顯然不是，因為隻有楚玦一個人走了。 ——隻有他一個人走了？ 時釗瞳孔猛地一縮，他立刻走到任星藍麵前，問：“他在哪？” 他沒有說名字，但任星藍不用問也知道他在說誰。準確地說，能讓時釗主動問的，也隻有楚玦一個人。 任星藍說：“我剛剛說過了，有事，先迴去了。” 事實上，楚玦隻給任星藍發了一條簡訊，內容也隻是簡單的“有點事先走”五個字，看得出來比較著急，連標點符號都沒打。 就算任星藍想告訴時釗，他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迴去再說吧。” …… 他們迴到銀翼艦隊，卻依然不見楚玦蹤影。 楚玦說的“迴去”，居然不是迴銀翼艦隊？ 不僅是時釗，就連任星藍都露出疑惑的神情。楚玦是事情完成之後突然離開的，沒人知道那短短的時間內，到底發生了什麽，讓楚玦如此匆忙。 時釗直覺這其中一定有不對——他想起今天與楚玦對視的最後一眼，楚玦狀態不對，很可能不是他的錯覺！ 他問任星藍：“他可能會去哪裏？” . 楚玦迴到帝星，卻沒有迴銀翼艦隊，轉而迴到了自己的家。 比起銀翼艦隊的宿舍，他的家反倒更像一個偶爾歇腳的旅館，他不常迴來，隻有休假的時候會小住一下。 他迴到家關上門的刹那，就狼狽地踉蹌幾步，他幾乎是跌坐在沙發上的，情況已經稱得上非常糟糕。 選拔結束，所有事宜都按預想那樣完成。他再沒有強撐的理由，從而徹底地陷入情.潮之中，理智也在潰散邊緣。 二十多年來，楚玦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如此強烈的omega情.潮。 所謂真性發.情，比發熱期期間的症狀更加劇烈，更加不可控，也更加難以抑製。 最要命的是，抑製劑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拖著僅存的理智走到臥室，重重地摔到床上，臉埋進枕頭深處。此時此刻，他對抗情.潮的方式，和一個剛剛分化的omega差不多，他靠著意誌強撐，又閉上眼睛想睡著了就好了。 但他知道自己沒辦法睡著，因為他的身下一片狼藉。 他像一隻在海上飄搖的蝶，沉重的浪潮沾濕他的羽翼，搖動掙紮間他試圖拽迴理智，然而下一秒又重新開始漂浮遊蕩。 他伸手去探那片泥濘，想借此逃離這種難以掌控的躁動。 可越是淋漓，越是難以掙脫。 好像怎樣都不夠，怎樣都沒有辦法填滿，他的欲求就像無止盡的汪洋，可任憑他用盡一切方法，都像在精衛填海。 他不耐煩地在床上亂蹭，尋求一些無謂的慰藉。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蜷縮在角落，勉強地安靜了一會兒。 他睡得並不安穩，介於半夢半醒之間，思緒相當混沌，以至於不知道是夢還是真實。 他什麽也沒夢見，又或者他本來就處於黑暗之中。視聽味嗅觸五感，他仿佛被剝奪了其中四感，耳不能聽，味不能嚐，不可嗅聞，無物可觸。 隻剩眼睛還能視物，然而他卻處於黑暗之中。 他又像是夢見了七年前。 因為他在黑暗中靜默了許久，直到一束強光將黑暗驅散。 蒙在眼睛上的那層遮光罩被聲波震落，他親眼看見那束強光刺破黑暗，又親眼看見那束強光穿透黑暗，刺入機甲的駕駛艙中。 鮮血流了出來。 濺出的血花在他眼前綻開。 他倏地睜開眼睛。 隨後情.潮又將他淹沒，一浪比一浪高。 就在這時，他聽見有人敲門。 他有些迷茫地看過去，他不知道那是誰，但是他聞到了alpha信息素的味道。 ——是他喜歡的信息素味道。 他略微有些迫切地前去開門，看見時釗站在門口。 事實上，他並不太能認出這個人是誰，但他喜歡這個人的信息素。 淡雅的柏木香散落在空氣中，令人舒適又安心。 “教官，你……” 時釗根本沒來得及說完這句話。 因為一向驕傲自信、穩操勝券的omega教官，軟倒在了他身上。 “你怎麽了？” 時釗忙不迭地接住他，想要開燈檢查他身體有什麽異常，卻在摸索開關的時候被楚玦按住了手。 “不，別開燈，”楚玦仿佛靈魂遊離在體外，他聽見自己這麽說，“別開燈。”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我不想開。” 楚玦習慣性地帶上平時命令性的口吻，聲音卻不自覺地帶了點顫音。他本能地想要離時釗更近一些，甚至釋放出信息素來引.誘他。勾人的櫻桃白蘭地氣息在空氣中繾綣，引人沉醉。 時釗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抬手揩去他眼角的生理淚水，指腹擦過他泛紅的眼尾。那雙蒙著水霧的眼睛，正迷茫地看著他。 他的動作沒有進行得太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