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伯納爾笑著轉身,侍衛緊忙推開偏殿大門,伯納爾做出邀請的動作,“有些重要的事情想和閣下商議。” 伯納爾的笑臉完美真摯,找不到一絲破綻,安德烈打量四周,侍衛們佩戴著獵槍,羅伊關注他的一舉一動,身邊的神父們手裏也攥緊了聖經。 “榮幸之至。”安德烈揚起嘴角,隨伯納爾走進偏殿。 侍衛與神父被留在了偏殿外,這是伯納爾展示誠意的方式。安德烈承認這個人類很大膽,有一種毫無理由的自信與傲慢,是比血族還神奇的生物。 “海蒂會長有帶您去參觀過我的軍隊嗎?”伯納爾撫摸著王座,金色的扶手雕刻著張牙舞爪的龍,龍角在他手掌間劃過。 “是支……很特別的隊伍。”安德烈迴答。 “特別……”伯納爾喃喃,朝安德烈笑道,“不,不是特別。是強大,是奇跡。人類總有弱點,心懷鬼胎或是貪生怕死,總有一種情緒讓他們臨陣脫逃。你看到那些士兵了對吧,他們強壯,不懼疼痛,聽從命令,這才是無敵的軍隊。” “不止,他們還是新生的,完美的人類。”伯納爾高昂的語調突然變低,訴說秘密一般在安德烈耳邊說,“那些卑劣的下等人在神血下都能這麽優秀,如果換成血統純正的貴族,一定更加有效用。” 安德烈低下頭,正好望進伯納爾的瞳孔,一對年輕人類的眼睛,亮晶晶的瞳仁裏蘊藏著欲望與貪婪。 “陛下覺得人類不完美在哪裏呢?” “很多地方。”伯納爾嘴角向下折,露出蔑視與不甘的表情,“安德烈先生沒有感受過衰老吧,那種生命流逝你卻無能為力的感覺。人類的身體有許多的限製,力量,生命,知識,很多很多。” 伯納爾伸出手在自己麵前畫出一個框,“我們之間有一道屏障,就如同宮殿裏的貴族與貧民窟的奴隸。這怎麽能算是完美呢?” 安德烈眯起眼睛,打量伯納爾:“所以陛下研究神血,原來是在拯救你的種族嗎?” “很遺憾,我不是那樣‘善良’的人。”伯納爾坦誠地迴答,“人類與血族的轉化成本太高,怎麽能用在劣等種族身上。況且,兵器如果太過聰明總有一天會刺進主人的皮肉,我可不會做出那種自取滅亡的蠢事。一群蠢笨的暴力狂,就是國家最好的武器。” “神血是神給予低劣物種的饋贈,而神本身當然不需要這種多餘的東西。”伯納爾輕聲笑著,打量安德烈,像惡龍看到寶藏,“安德烈先生,血族是高貴的物種,作為人類的君王,我想我有這個榮幸……” 安德烈皺起眉頭,伯納爾的未盡之語不難理解,士兵服用摻有陣法的“神血”,君主就該享有真正的初擁。 “變成血族,才是真正的‘進化’。那些愚昧弱小的人類理應由更高貴的種族來領導。”伯納爾說,“我的叔叔,一個傳統的貴族,去被衰老耗盡了心神。他是一位值得敬佩的壞人,但老去奪走了他的智慧和精力。我永遠不會變成他那樣。勇敢的人類總是被喜歡的,不是嗎?安德烈親王。” 伯納爾有著來自王者的自信,但在安德烈眼裏,他隻能像一隻張牙舞爪披著王冠的猴子。 “血族的初擁對象往往具有殺死父親的潛力,”安德烈冷冷地打量伯納爾,他金色的眼瞳泛著冷光,“而您,似乎離這個標準還遠得多。” “血族總是擁有傲慢的資本,惡魔才有合作的意義。” 伯納爾沒有露出慍怒的表情,他依舊保持禮貌得體的微笑,“我不會期待一隻惡魔甘願與我合作。” 安德烈沉下臉,手腕處一陣灼燒,隱藏了許久的手銬墜在手腕處,把皮膚激出一層透明的水泡。安德烈低下頭,定定地盯著那圈不斷翻騰的皮肉,汙黑的血液順著白皙的手腕流淌,滴在地毯上。 “如果你有選擇的權力的話,自然可以拒絕。”伯納爾撫摸著拐杖上的寶石,成竹在胸,“對我進行初擁你不會吃虧的,安德烈親王。我坐擁整個維森諾爾,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這是筆不錯的買賣。” 誠摯的邀請環繞在耳邊,手腕的陣痛沒有停歇。伯納爾完美地演示了什麽叫做威逼利誘。被人類威脅是血族的恥辱,而安德烈卻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拐杖上閃爍的寶石。 那顆寶石一直被戴竹寶貝般揣在身上,卻不知什麽時候鑲嵌在了伯納爾的拐杖上。這座宮殿裏他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很多,這讓安德烈有了留下來的理由。 安德烈翻起手掌,握住不斷震顫的手銬。 “哧”,滾燙的銀手銬像熱鐵冷卻,恢複了原樣,白皙皮膚毫發無損,隻沾染了幾滴血液。 “看起來我的確沒有什麽選擇。”安德烈揚起嘴角,好心情地迴答。 伯納爾溫和的笑容慢慢變大,將他的貪婪和欲望展露無遺,“我們需要做些什麽?” 安德烈舔了舔嘴唇,審視地觀察伯納爾的脖頸。這個人類狡猾傲慢,血液不合安德烈的口味,但食物送至嘴邊,吃一下也無傷大雅。 “什麽也不用做。”安德烈用衣角擦幹淨雙手,金色的瞳孔化為深潭,紅色像引誘人的毒蘋果一般向外延伸。 伯納爾被至高至美的眼睛吸引,定定地站在原地,他沒有感受到偏殿裏幾縷燭火熄滅,沒有感受到門外的唿吸聲戛然而止,沒有感受到空氣的陰冷與甜蜜。 此刻,他的眼睛裏隻有麵前的吸血鬼。強大,美麗,使人想要臣服。這就是他追逐的“神”,也是他即將要成為的“神”。 冰涼手指貼緊脖頸,後腦被強有力的手掌掌控,伯納爾清晰地感受到尖銳物體刺入血管,滾燙的液體從他身體裏流逝。 不疼,而是如服下上癮的毒藥一般美妙而不可自拔。 他的生命在消失,臉頰變得幹癟,跳過了腐爛的過程,化作永不腐朽的屍雕。伯納爾用最後的力氣盯著那雙血紅的眼睛,吸血鬼察覺到他的目光,施舍給他一個清冷的眼神。 “我可以在此時放著你不管。” 伯納爾睜大眼睛,掙紮著站起,四肢卻失去了力量。 安德烈舔舐獠牙,猩紅血液殘留在舌尖,讓他看起來更像玩弄人心的惡魔。 “你的傲慢毫無理由,無論是人類還是吸血鬼,我都有讓你灰飛煙滅的方法。你要慶幸,我不是一個喜歡毀約的人。”指甲劃破掌心,安德烈將血液滴在伯納爾唇間,“陛下,你要小心,作為吸血鬼死去,那就是真正的長眠了。” 作者有話說: 久等!! 悲報,安德烈的第二次初擁木得了!(好像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第一百三十三章 安德烈將手掌的血液舔舐幹淨,伯納爾的皮膚蒼白,血肉幹枯,披著的華貴衣袍向下塌陷,骨頭貼著脆弱的皮膚。 那雙不討喜的眼睛怔怔地望著前方,偏殿裏陰冷無比,沒有一絲屬於人的氣息。 初擁不算一個美好的過程,新生的吸血鬼脆弱無比,他們剛剛體會過死亡,又即將迎來饑餓與僵硬。安德烈看著手掌的傷口愈合,餘光打量著躺在地上狼狽醜陋的新生兒。 被逼迫對一個不夠資格的人類做初擁讓安德烈的心情很糟糕。一個成年男人的血液充盈了他的胃和欲望,盡管味道不盡人意,卻帶來了被遺忘的感覺。那種茹毛飲血的野性。 安德烈扯起國王禮服,將伯納爾蓋得嚴嚴實實。血族重生要經曆一段時間,而他沒有興趣陪伴不受喜愛的“孩子”等待死亡離去,生命重啟。 偏殿的大門發出沉重的悶響,細長門縫透露出屋內的陰暗,奪取了大部分光芒的金發占據門外侍衛的眼睛,妖冶冷漠。 “哢啦哢啦”,鐵製盔甲碰撞利器,矮身休憩的侍從和牧師們緊張地站起,直直看著這隻孤身出來的怪物。 羅伊敏銳地察覺到安德烈嘴角細微的血跡,深紅色血液被抹去,剩下一縷若隱若現的淡紅,就像害羞的孩子微紅的臉頰。但在吸血鬼身上,這抹微紅就代表著生命的逝去。 “陛下呢?”羅伊皺起眉,握緊了手中聖經的書脊,放在其上的手指微微蜷起。 “誰知道呢?”安德烈朝羅伊露出微笑,紅色眼瞳野獸般鎖定了這個緊張的神父,“大概在睡覺吧。” 羅伊瞳孔微縮,咬緊牙齒盡量鎮定地問:“你對陛下做了什麽!?” “做了他需要的事情。”安德烈說,“你們為什麽不親自去看看呢?” 牧師和侍從麵麵相覷,露出一絲窘迫和不甘。 “伯納爾下了什麽命令?”安德烈問,“要求你們保護他,卻又不給予信任,真是一位寵愛忠臣的好國王。你們的陛下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經做完了,我也沒興趣和一群人類閑聊……” 安德烈看向羅伊:“所以我要迴去了,一起嗎,司鐸?” 羅伊對上紅寶石一般的瞳孔,恐懼從心底升騰。安德烈的語氣就好像友人之間的詢問,但他卻好似被猛獸盯住了脖頸。 羅伊沉默地轉向留出一條細縫的偏殿,狹窄的縫隙僅提供陰冷的風和黑暗的光。如安德烈所說,門外的侍從和牧師不被允許進入偏殿,他們的陛下古怪荒唐,即便身為司鐸,羅伊也不知道伯納爾究竟想幹什麽。 “看好偏殿,一旦有情況及時向我匯報。”羅伊囑咐一旁的牧師,跟上安德烈的腳步。 太陽還未完全西落,餘暉透過厚重的雲彩灑在走廊與花園上。安德烈欣賞美景般緩慢踱步,身上的血腥氣隨著微風漸漸飄散進緊隨其後的神父鼻腔。 “想知道伯納爾做了什麽選擇嗎?”安德烈開口問,金發的吸血鬼轉過頭,暗金色瞳孔飄蕩著血紅的“雪花”。 羅伊腳步停頓,直接告訴他麵前是一隻完整的吸血鬼,狡猾,強大,且對人類有著別樣的興趣。 對於羅伊的緊張,安德烈不以為奇。他空落落的胸腔在激昂地收縮,他吸幹了一個人的血液,把他變成了自己的“孩子”。這才是一隻吸血鬼應該做的事情。 “還是你已經有猜想了,司鐸大人?” 安德烈饒有興趣地看著抿緊嘴唇,眉頭緊皺的羅伊。他很久沒有對人類產生逗弄的興趣,屬於血族的惡趣味在一步步的發芽。 “皇室的事情,教會不會過多插手。”羅伊掩蓋被疑慮遮掩的內心,幹巴巴地迴複。 “你在神學上一定很有天賦。”安德烈說,他的手指點在羅伊抱著的聖經上,像抓住天使翅膀的惡魔,“你知道伯納爾做了什麽。人類的君主做了叛徒,甘願成為撒旦的使徒。這個時候,你的神又在做什麽呢?” 羅伊眯起眼睛,向後退去,雙手護住胸前的聖經:“不需要你動搖我對神的忠誠。” “你對神是忠誠的,但不代表人類對神是忠誠的。”安德烈低喃著,陽光將他的皮膚染成火一般的橙紅色,他的皮膚顯得虛幻,金發顯得朦朧。 羅伊沉重地唿吸,他不知道眼前的吸血鬼在做什麽。沒有攻擊的意圖,沒有惡劣的嘲諷。就像禮拜時祈禱聽到的神喻,冷漠而憐憫。 華貴的宮殿在羅伊愣神真飛速略過,餘暉肆意地灑在花草與他的臉頰上。人間的溫暖突兀地來臨,等羅伊從那句莫名其妙的話中走出,安德烈已經站在木屋裏,神色冷淡地看著停在巧克力蛋糕上的灰黑蝙蝠。 “今天過得如何?”蝙蝠用爪子扒開蛋糕外包裝,悠閑地詢問。 羅伊仔細打量那隻灰色的蝙蝠,神色變得沉重:“海蒂會長?” “哎呀,羅伊也在!”蝙蝠收迴翅膀,爪尖沾了一點奶油,把看起來髒兮兮的爪子染得更黑了一點,“安德烈,公報私仇是卑劣的行為。” "你隱瞞的意圖也不大。"安德烈冷冷迴複,桌上的蛋糕像被什麽東西掀翻一樣“啪嘰”一聲蓋在蝙蝠身上。 巧克力醬與糖漿將蝙蝠的細短絨毛黏在一起,戴竹看起來像極了因為貪嘴而被捕鼠夾困住的灰老鼠。 “火氣真大。”蝙蝠艱難地拔出爪子,將身上的蛋糕碎刮掉。 “看起來我們的司鐸疑惑很大,簡短來說,是伯納爾率先提出的合作,我們對人類也沒有什麽統治欲望,所以不需要太緊張。至於更多的事情,”蝙蝠綠豆般的眼睛驟然鎖定臉色難看的羅伊,半是威脅半是安撫地說,“我們找個更私人的時間好好聊一聊,好嗎?” 羅伊在灰蝙蝠和安德烈之間觀察,最終收起聖經,替兩隻吸血鬼合上了木門。 來自夕陽的光芒從門縫中消失,照耀蒼白皮膚的橙紅也隨之黯淡。 蝙蝠在餐紙上不滿地滾動,對糾纏在一起的毛發和黏膩的感覺很是不適。 “這個見麵禮太粗暴了。”戴竹說。 “相比於你給我的,不算什麽。” “別這麽衝動。”戴竹哂笑到,“你現在的氣息真可怕。嗯,像開了刃鍘刀。” “老實說我以為我會看到脖子被扭斷的伯納爾陛下,雖然比幹屍要好看一點,但是那對人類來說,可是真正的死亡。” 安德烈抬起手腕,“歸功於你。” “別這麽說,總要給盟友一些好處。”戴竹說,“要想掙脫那對手銬很容易,你的手腕都不會出現什麽大傷口。我們之間講這麽低劣的笑話可是有點沒意思。” “我的心髒現在還在血獵的儲藏櫃裏,無法掙脫手銬是很正常的事情。”安德烈麵不改色,幽幽地說著,“出於你們的脅迫,一切都是伯納爾咎由自取。” “好吧。”戴竹對安德烈的冠冕堂皇無可奈何,“我不介意當壞人,但你,安德烈,你也並不是那麽在乎人類。” “我從不喜歡人類。”安德烈迴答。 “我很好奇你的目的,你究竟想做什麽?” 安德烈垂下眼簾,看著狼狽的灰蝙蝠,“我說過,做一個小小的試驗。” “包括那個獵人嗎?” “其中之一。” 戴竹和安德烈對視,然而後者坦蕩而深邃,他是醒過來的惡魔。初擁像一顆鋒利的石子,打碎了平靜的湖麵。戴竹清楚初擁對血族來說是怎樣的重要的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