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須使壞,必須調皮搗蛋。就像一個公司,老板不一定記得那些踏實肯幹兢兢業業員工的的名字,但肯定能記得那些關鍵時刻會活絡氣氛的人的名字。夏千,你表現得很好,但好得太平麵了。你看,你們選拔賽這些人裏,莫夜,她的定位是充滿風情愛逞強的壞女孩,但因困苦的童年生活有脆弱的一麵,所以每次隻要她流露充滿反差的純真或者露出脆弱的情緒,就能更加激發觀眾的保護欲和親近感;還有郭蓉蓉,她的定位是主打假小子,率真自然大方,但偶爾流露出的小女兒情態也會讓人憐惜。”


    徐路堯盯著夏千頓了頓,然後他繼續道:“夏千,你表現得太完美了。但大家都有審美疲勞的,當你被完美的事物包圍,你就會學會欣賞缺憾之美。其他人都表現得有弱點,有私心雜念,有自己的困苦脆弱,這就讓觀眾不把她當作自己人了。”


    “你明明童年比莫夜更不幸,也比郭蓉蓉更堅強,經曆過更多,小時候就是個童星,你明明可以打張同情牌的,為什麽反而要掩蓋起來,粉飾太平?”


    “你調查我?”夏千有一種自己的隱秘世界被人強行侵入的不安感,她迴過頭,語氣卻拒人千裏,“我不喜歡和別人談論自己的苦難或者經曆。謝謝你的襯衫,但請你不要再用這樣的方式來討論我的過去。”


    夏千說完,轉身就走。她實則有點心慌,她不喜歡和不熟悉的人談論過去,她不想訴說。


    她不知道這時候徐路堯卻在望著她的背影嘲諷地笑。他撩了撩頭發。


    “真是很像溫言,永遠表現得冷靜自持,做事精準分毫不差,麵麵俱到,簡直完美,仿佛從來不會有差池,情緒永遠不會波動。其實不過是虛假,那些完美不過是掩蓋。真想撕開溫言的假麵具,看看他拚命想遮蓋的是什麽,什麽才是真實的他。”


    然後他打了個電話,“這次選拔賽裏有個叫夏千的,嗯,按照我上次給你的方案a走。再看看。”


    夏千迴到主會場之後便隨著其餘選手一起見了一些經紀人和藝人,不得已便也喝了幾杯酒,她酒量不好,有些發熱頭暈,會場人聲嘈雜,更讓她胸悶起來。夏千走出了會場,沿著過道一路走,她聽到隱約的鋼琴聲,越遠離會場的方向,鋼琴聲就越加清晰。那是一支和緩的曲子,夏千放慢了腳步,生怕驚動彈琴的人,那傳來琴聲的房門虛掩著,她走過去,是smt的琴房。


    溫言,是溫言在裏麵彈琴。


    溫言也發現來人,他停下了彈奏,臉上也沒有被打斷的不悅,僅僅是表情淡漠道:“我記得今天所有人都應該在smt的年會上。”


    夏千看著眼前溫言的臉,仍舊是英俊而冷漠的,他的睫毛在臉龐上灑下陰影,顯得靜謐而美好。溫言有一雙眸色非常淺淡的眼睛,他整張臉都是白皙的,隻讓他整個人都顯得更加冷峻和涼薄。


    可就是這樣一張臉,讓夏千覺得,這個夜晚所有的焦躁和不安都可以忽略不計了,她不想承認,自己下意識地在等待溫言的出現。曾經在困境裏,她所信仰的是那圍巾、帽子虛無的主人給她的善意;而現在,那就是溫言了,是實實在在的、此刻在自己麵前彈琴的男人。


    “這首曲子可能四手聯彈會更好聽。”夏千鼓起勇氣走過去,“溫先生,你介意我和你一起彈嗎?”


    溫言總讓她有一種情不自禁的感覺,想要去接近。夏千沒有深究過自己的這種心理,但她有時候會想,或許僅僅是因為貪戀他在紐約的冰天雪地裏曾經給過自己的那一絲絲暖意。她的世界裏並沒有太多這樣的溫和,因此她對這些沒有動機和功利心的善意更懂得珍重。


    她以為溫言會答應的,然而溫言拒絕了她,並且絲毫不留情麵。


    “是的,我介意。”他用漂亮的淡色眼珠盯著夏千,“夏千,你總是這麽不講規矩,把踐踏規則當作美德嗎?你應該去的地方是smt的年會,而不是站在這裏浪費我的時間。”


    被溫言這樣指責,夏千感到委屈和不平,“溫先生,我沒有不守規矩,我按照規定的時間培訓,按照規定的時間演出,這次也並沒有規定說smt年會必須全體都在會場,很多其他藝人也都在小花園裏散步。你幫助過我,我感激你,覺得你並不是個壞人,我想和你一起彈琴和交談,都是基於這個立場。”


    溫言站了起來,他很高,甚至擋住了麵前的燈光。


    “夏千,從第一次見到你,你就沒有按照規矩做過事,你按照規定演出了嗎?smt在最初集訓時就約法三章,參賽者不得帶自己的演出服裝和任何相關物品,都必須統一使用smt的配備。可是你在淘汰賽上穿的是什麽?如果我沒看錯,那是一件紀梵希的定製版襯衫,男款的。你直接在身上裹了一件男款襯衫當裙子,我不管你私生活是怎樣的,但如果要成為smt的藝人,你不能就拿出這種從男人床上爬起來連衣服都來不及穿的態度!”


    這不是夏千第一次被溫言誤會,可唯獨這次,她是那麽難受。


    “溫先生,我在你看來就是這樣的人嗎,迫不及待出賣自己的肉體?為什麽每一次,你總會把我往最壞的方向想,如今連法律對犯罪嫌疑人都要適用無罪推論,可你卻甚至不給我任何辯解的機會。我那天去晚了,唯一剩下的演出服拉鏈壞了,沒法穿,襯衫是我在過道上隨手攔著個人借的。不是每個人都像你想象的這麽齷齪的。我以為你和我一起經曆過的事,至少足夠讓我們兩個人可以友好地相處,看來是我想錯了。”


    溫言的臉色已經冷了下去,但夏千卻狠下心來繼續。


    “我知道你浸淫這個圈子時間長,我知道你肯定看過、經曆過很多負麵的事,但你不能因此預設他人;我也經曆過黑暗和痛苦,但我依然相信這個世界的單純和美好。你對外界抱有太多敵意了,可如果你把這種敵意抱得太緊,就不剩下什麽力氣抱住幸福了。”


    溫言冷冷笑了聲,“所以要來給我灌輸心靈雞湯嗎?我幸福不幸福又和你有什麽關係。”


    “那你現在幸福嗎?”夏千盯著溫言的眼睛,“你真的喜歡林甜嗎?”


    “我喜歡不喜歡林甜是我的事。不要揣摩我,不然你會後悔的。”


    “可是我在意。”夏千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她聽到自己顫抖的聲線和逞強的語氣,“我在意你喜歡不喜歡林甜。林甜那麽差,我不希望你和她在一起。我不喜歡林甜。你明明也不喜歡她,為什麽和她在一起?”


    溫言上前了一步,他的臉上突然綻開了一個淺薄的微笑,像是大雪初霽之後的陽光般一掃他臉上的冷峻和陰霾,但那種陽光是冷的,直到照在身上才發現那是冷涼而毫無溫度的。他一步步走近夏千,臉幾乎貼到了夏千的臉上,夏千緊張得幾乎屏住了唿吸,她甚至不敢有些微的動作,溫言挺拔的鼻梁就在眼前,她聽到他唿吸的韻律,他漂亮而冷漠的眼眸裏隻有她的倒影。


    她以為某些情景會再現,像之前那個夜晚一樣。但溫言隻是伸出食指按壓住她的嘴唇。他笑得充滿惡意。


    “你以為我會吻你是嗎?”他拿開手指,用手隨意地輕輕拍打夏千的臉頰,“你以為我吻過你,所以我喜歡你,於是這給了你可以質問和評價我的立場嗎?”


    “既然你這麽關心我對林甜的感覺,雖然這和你沒關係,但為了避免你的再次過度關心,我在這裏告訴你。有些人信奉愛情,但有些人不。兩個人在一起,多數並不是因為愛,而隻是生理的荷爾蒙使然,欲望使然,更有一些,隻是利益使然。你懂了嗎?夏千,有一點誤解我覺得我有義務糾正,不要以為我幫助過你,就是內心有善意的人。我和外界流傳的就是一種人,不近人情,遊戲人間,從不會付出真心,也不講情誼,自私冷酷。”


    “所以對我來說,沒有愛不愛這樣的思考,因為我的字典裏沒有愛的定義,我就是這樣一個隨便的人而已。”


    溫言這樣的態度夏千始料未及,然而最初的驚訝過後,夏千便冷靜了下來。


    “溫先生,沒有人會像你一樣自我貶低,你明明不是那樣的人。”


    溫言諷刺地笑了笑,“哦,那我是什麽樣的人?”


    溫言的樣子太具有攻擊性,夏千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


    “我現在可以非常肯定你並不喜歡林甜。”但她聽到自己這樣毫無顧忌地對著溫言講話,“是的,你一點兒不喜歡她,而且你討厭她。你討厭她那樣虛偽的人,但正因為討厭她,所以你才會和她在一起,因為這對於你來講,似乎是一種自虐和自我懲罰,你的潛意識裏非常痛苦,但你卻執意這麽做,因為你自我厭惡到覺得自己隻配和林甜這樣的人在一起。”


    “夏千。”溫言的聲音是陰森而帶了警告意味的。


    可夏千不願意停下,她已經清楚地認識到,溫言的心裏有堅實的壁壘,他永遠沒有可能和夏千成為朋友,如果夏千不逾越,他們將永遠隻是克製、禮貌的陌生人,但夏千並不想那樣,她不想自己隻是個陌生人。


    “溫先生,你變成這樣,是因為cherry嗎?為此甚至你自我厭惡到去阿拉斯加的無人區,連生死都不在意嗎?”


    可是溫言沒有迴答夏千,他的臉色變得蒼白而無血色,仿佛大病初愈。脆弱,這是那個刹那夏千腦海裏閃過的第一個詞。


    然而當她再次抬起頭,溫言已經又是那個溫言了,隱忍,堅韌,強大。


    “夏千,你都知道些什麽?是cherry叫你來接近我的嗎?”他笑了起來,“那一切謎題都解開了,我從最初見到你的那一刻,就在想,世界上怎麽能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不是說長相,而是性格,甚至是際遇,太像了,你和cherry給我的是同一種感覺。原來這是你們刻意營造的假象。嗬,如果說我曾經迷惑過,曾經給予過你幫助,那麽現在,我能肯定的是,我不會再對你施予任何協助,也不想再和你說一句話。”


    溫言說完這些話,就目不斜視地繞過了夏千的身邊,離開了琴房,隻留下夏千。


    在空曠的琴房裏,夏千有些茫然,她知道cherry這個名字對於溫言是個禁忌,她知道她越過了安全距離,但她在賭一個可能性,不破不立,她隱約猜測出溫言對她的態度和什麽過去有關,或許兩人坦誠地談談能消弭誤會。但她顯然賭輸了。溫言對那個名字的偏見太深刻,深刻到甚至不給夏千解釋的機會。


    然而cherry到底是誰?自己真的和她那麽相像?


    溫言離去得匆忙,留下了這一串的謎團,他甚至連琴蓋都沒蓋上,夏千走過去,她撫摸一排排黑白相間的琴鍵,那上麵仿佛還遺留著溫言指尖的溫度。


    她在這個寂寥而空曠的房間裏坐下來,開始彈奏一支小步舞曲,那是她一直喜歡的一支曲子,婉約而歡快,然而此刻,那琴鍵也仿佛敲擊在她的胸口一般,失落並且帶了一種奇妙的酸澀感,仿佛下樓梯時一腳踩空那種失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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