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黎微微舒了口氣,淡笑道:“天色不早了,早點休息吧。明天何左使和君右使會到這裏來。雲珠,你在這裏陪著曉冬,我去一趟魑魅宮,很快就迴來。”

    沈雲珠微笑道:“你放心去吧。曉冬在這裏很安全。”

    鬱黎頷首道:“有誌敏和穎中在,我當然放心。不過,君右使也會留下來保護你們。”

    夜色完全籠罩了這座小鎮。佟曉冬長長地籲了口氣。推開窗子,她隱約可以看到鱗次櫛比的屋脊以及零星的燈火。仿佛轉換了時空,她一時間竟忘了自己正身在何處。

    “曉冬,我是姐姐。”沈雲珠柔和的聲音在門外輕輕響起。

    佟曉冬連忙打開門,把沈雲珠迎了進來。“姐姐怎麽過來了?鬱教主呢?”

    沈雲珠淡淡一笑,道:“他出去了。”

    佟曉冬吃驚道:“這麽晚還出去?姐姐一個人不要緊麽?”

    沈雲珠默然片刻,幽幽道:“我們分開……已經很久了……我早已習慣了……”

    佟曉冬更驚奇了。江湖上傳言鬱黎和妻子很恩愛呀,可是怎麽……

    沈雲珠幽然一笑,道:“我睡不著,想和妹妹說說話。”

    “好……”佟曉冬茫然地應道。

    昏黃的燈光下,沈雲珠的臉龐看起來更顯溫柔了。她本來就是個五官端正的女子,又生得慈眉善目,叫人看了很舒服。佟曉冬第一眼看到她時就有種想親近她的感覺。此刻,沈雲珠的臉上除了溫柔,還有淡淡的憂傷,這種憂傷的神色和鬱黎臉上的那種神色很相似。

    “姐姐不是有話要說麽?我雖然不善言辭,可卻是個好聽眾呢。”

    沈雲珠笑了笑,道:“這麽些年來,我身邊的那些人對我都太小心,說話都不敢大聲。真是很悶。”

    佟曉冬能夠理解她的感受,笑道:“從今以後有了我這個開心果就不會悶了。”

    沈雲珠溫柔地笑看著她,道:“你能永遠留在我身邊嗎?”

    佟曉冬想到魑魅宮的老夫人,不由得歎道:“永遠是多遠呢?就隻看每一天不好嗎?”

    沈雲珠若有所思道:“妹妹的話很有意思。妹妹從來不想永遠的事情嗎?”

    佟曉冬長歎一聲道:“想也沒有用呀。誰也看不到永遠,所以把每一個現在過好就好了。”

    沈雲珠道:“我以前聽苗總管說起過你。”

    佟曉冬很意外,“苗總管?我不認識他呀。”

    沈雲珠淡笑道:“妹妹許是不記得了。苗總管以前總跟著教主到處跑,去年他們去了一趟豫章,後來苗總管就先迴來了,他跟我說起了你和教主相遇的事情。”

    佟曉冬心裏一驚,想起當時的情形來。那時她跟黃鳳岐乘船渡了江,在岸邊的時候確實遇見了鬱黎,鬱黎的身邊似乎有個中年人,叫什麽名字她已經記不得了,莫非那個中年人就是苗總管?

    沈雲珠道:“妹妹不要多心,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覺得我們很有緣份,你和教主也很有緣份。我雖然一直呆在九江,但江湖上發生的事情還是常常有人跟我說起。何左使妹妹想必也認識吧?”

    佟曉冬點點頭。

    “何左使離開總壇有七年了,這次突然迴來就跟我談起了你。他說你是個很有意思的姑娘,我真的很早就想認識你了。不過,這一切教主都不知情,妹妹可以幫我保密麽?”

    佟曉冬不明白沈雲珠的心思,愣愣地不知道說什麽好。

    沈雲珠握著她的手,柔聲道:“我們已經結拜為異姓姐妹了,所以有些話我要對妹妹說,也隻能對妹妹說。”

    佟曉冬定定地看著她。

    “我和教主成親已經十三年了。”沈雲珠幽幽道,“自從十年前我得知自己不能生育之後,就一直想為教主再覓一個知心的女子好為他生兒育女,所以總是把教中的年輕女孩子叫到身邊來,希望教主能夠找到中意的。哪知道教主怕我傷心,對那些女孩子連正眼都沒有瞧過。後來躲不過了,他就幹脆離開總壇,四處漂泊……”

    佟曉冬心裏酸酸的,又感慨沈雲珠的做法,又憐惜鬱黎的處境。

    “我想他到外麵去也好,外麵天大地大,說不定也能遇上合意的女子,就是在外麵與別的女子成了家生了兒女也不枉我一番心思。所以後來我也時常鼓動他出去走走。哪知道我這樣一說,他反而不出去了,就整天留在家裏陪著我……”沈雲珠不由得輕輕一笑,“人家說,女人心,海底針。我倒覺得他的心思更難猜。再後來我幹脆就跟他說要某地某地的東西,要他親自去找了來。他也二話不說就去找,每次出去或一二個月,或三五個月,硬是把我要的東西給找了來。其實他這樣在外麵我也很擔心。因為他曾經發誓,為了我的病能治好,這輩子都不再與人交手。他在外麵隻要別人有了急難,他總是極力相助,希望通過多做善事來為我積福。他為我做了那麽多,可我卻隻能拖累他……”

    佟曉冬道:“姐姐怎麽能說是拖累教主呢?說不定正是有了姐姐,鬱教主才會覺得幸福,所以不管為姐姐做什麽事情都是快樂的。”

    沈雲珠聽著佟曉冬的話,眼睛不由得氤氳起來。“我們若是親姐妹就好了……”

    “我們現在不就是姐妹了麽?有沒有血緣關係其實也不重要。”佟曉冬失笑道。

    沈雲珠黯然歎道:“妹妹有所不知。就因為我沒有姐妹,乃是家中的獨女,才會害了教主呀。”

    佟曉冬吃驚地瞪著她,不明白這怎麽就害了鬱黎。

    沈雲珠道:“我家乃是金陵富豪,可惜三代單傳,到我父親時就隻我一個女兒。父親身體一向不好,便索性想為我找一個可靠的夫家,把萬貫家產作為陪嫁交給夫家。那時天藏教在江湖中勢力如日中天,又深受朝廷重視,我父親便想與天藏教聯姻。那時我二十歲,教主才十八歲。對這樁婚事我本來也無所謂,因為我自幼身體便不好,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所以沒有反對,甚至都沒有想過未來的丈夫會是個什麽樣子。我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鬱黎答應了這樁婚事。那時我還想,他一定是迫不得已才娶我的吧,可是……”似乎又想起了當初的時光,沈雲珠的臉上散發著柔和的光輝。“那段日子可真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我忘記了自己的身體,隻想盡快為他生下一男半女……”

    佟曉冬發現沈雲珠的臉色又黯淡下來,後來發生了什麽不幸麽?

    “哪知道我的身體根本就不能生育,好不容易懷上了一個孩子,可不久之後就小產了。大夫說我再也不能懷孕了。因為當初成親的時候,我家提出了不近人情的要求,鬱黎這一生除了我之外不可以再娶別的女子為妻。我以為鬱黎會因此而怨恨我,或者是我的父母,可是他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想辦法找大夫幫我調理身體。”

    佟曉冬心底暖暖的,她覺得鬱黎就是這樣的人,“怨恨”這樣的詞永遠都不適用他。

    說到這裏,沈雲珠也沉默下來。

    “你們都是很了不起的人。一生中能夠有這樣一個伴侶,其實有沒有孩子都不重要了。”佟曉冬輕輕地道。

    沈雲珠卻搖搖頭,道:“不隻是沒有孩子,後來我的心悸病多次發作,大夫說了,我……我不能像正常的妻子那樣……所以,這幾年我們都是……都是分房而居……”

    佟曉冬頓時呆住了,她當然明白沈雲珠話裏的意思。沒有孩子的婚姻一樣可以穩固,可是無性的婚姻依然能夠穩固嗎?佟曉冬答不上來,但是作為常識,她知道夫妻間應該有正常的生活,否則婚姻遲早會出現危機。

    沈雲珠深深吸了口氣,道:“妹妹,我這些話對你來說是不是很難相信?”

    佟曉冬道:“不,我能理解。可是姐姐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呢?”

    沈雲珠淒然一笑,道:“這些事情在我心裏深藏多年,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對妹妹一見如故,好像我們前世就認得一般。妹妹跟鬱黎其實早就認識了……”她略停了停,接道:“也許妹妹可以幫我勸勸他。”

    “勸?勸什麽?”佟曉冬不知道自己究竟可以做什麽。

    沈雲珠輕輕拉著佟曉冬的手,道:“勸他納妾吧。”

    佟曉冬簡直欲哭無淚。她為什麽就一時衝動答應了沈雲珠的請求呢?她怎麽去跟鬱黎開這個口?

    何須怨與鬱黎一同去了魑魅宮,君莫笑則留下來保護她們。

    紅花鎮又漸漸變得熱鬧起來了。隨著天氣漸漸轉暖,山野裏的各種花朵都競相開放了,到處都彌漫著花草的芬芳。

    在君莫笑等人的陪同下,佟曉冬和沈雲珠走出小鎮去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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