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曉冬覺得他的話不無道理,便道:“好吧,就聽大哥的安排。”

    鬼幽領著佟曉冬到了自己的住處,那裏早有兩名侍女等候著了。鬼幽囑咐那兩名侍女好好服侍佟曉冬,便先離開了。

    佟曉冬借著微弱的燈光把這屋子打量了一番。以鬼幽一個堂堂宮主的身份,住在這樣的地方,的確也夠艱苦的了。這房間不過二十幾個平方大,分裏外兩間,中間由一道門簾隔著。堂屋裏立著一塊半透明的屏風,屏風後麵是一張可供人躺下來的坐床,坐床前設有台案,台案上整齊地擺放著筆墨紙張之類的東西。屏風外就像一般人家客廳的布置一樣,有兩排靠椅和幾張四方桌。這些桌椅都是一般的式樣,完全看不出它們的身份與地位來。臥室裏更加簡單,就是一張床,一個黑漆大木櫃,三隻帶鎖扣的大木箱。臥室中間是一張小圓桌和一隻圓凳子。床頭擺了一張小茶幾,茶幾上麵擱著油燈座。

    佟曉冬看著這些似乎已經用了許多年歲的東西,心中有種莫名的感動。她知道鬼幽在這裏生活了十多年,這些年來,他都是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的。從這裏的布置來看,她幾乎能夠想象得出鬼幽在昏黃的燈光下,掩卷沉思的瘦削的身影。

    在佟曉冬打量著屋子的時候,侍女已經端來了熱水,還燃起了一爐香。佟曉冬簡單地泡了個腳,便上了床。床單被褥都是新換上的,有種植物的清香味道。

    也許是過於興奮了,佟曉冬怎麽也睡不著,假寐了片刻,她發現外麵堂屋的燈還亮著。她起身看了看,發現那兩名侍女麵對麵地坐在靠椅上打盹。似乎聽到了腳步聲,那兩名侍女猛地醒過來,道:“郡主,有什麽吩咐?”

    佟曉冬奇道:“你們怎麽還不去睡呀?”

    一名侍女道:“今天是我們兩個當值,要守夜。”

    佟曉冬道:“現在也沒有什麽事情,先去睡會吧。”

    那侍女道:“宮主特別交待過了,郡主在路上受了許多驚嚇,初次到這裏可能會睡不安穩,叫奴婢們好生伺候,隨時聽候差遣。”

    佟曉冬心頭一暖,柔聲道:“大哥考慮得太周到了。我挺好的,你們不用這樣守著,都去睡吧。你們這樣,我反而睡不著呢。”

    這兩名侍女有些遲疑,佟曉冬微笑道:“你們盡管去睡,有什麽事情的話我會叫你們的。啊,還不知道你們的名字呢。”

    先前那說話的侍女道:“奴婢名叫杏兒。”另一名侍女叫春桃。

    佟曉冬道:“你們去睡吧。我大哥絕對不會責怪你們的。”

    杏兒和春桃見她十分堅持,便朝她福了福,退了出去。

    佟曉冬本想吹滅了桌上的燈,但又覺得一個人住在這間屋子裏,還真有點心慌,索性就任燈亮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實在困得很了,竟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一陣清脆的鳥鳴聲把佟曉冬從睡夢中喚醒,她剛睜開眼睛,就看見兩個清秀的女孩子安靜地肅立在一旁。這兩個女孩子看見她已醒來,連忙挨近了些。一個女孩子柔聲道:“郡主要起來了麽?”

    佟曉冬知道她們一定也是來服侍她的,便也不覺得奇怪,微笑道:“是啊。我自己洗漱就可以了,幫我打點熱水來。”

    這個女孩子微微點了點頭,去打水了,另一個女孩子托著一套嶄新的衣裳,道:“請郡主更衣。”

    佟曉冬也微笑道:“我自己來就好。”她接過衣裳,自己穿了起來。好在這裏的衣裳跟外麵沒有什麽差別,佟曉冬早已穿得熟練了。看著這素淡雅致的衣裳,佟曉冬不由得感歎:終於不必再穿奴婢的衣服了。

    先前那女孩子端了熱水進來,佟曉冬自己洗漱完畢,順便問了她們的名字。一個叫小梅,一個叫小竹,跟杏兒、春桃她們一樣都是這裏的侍女。魑魅宮裏的侍女並不多,而且大都是些上了年紀的,這幾個女孩子都是魑魅宮中奴仆的女兒。

    沒過多久,春桃來稟報說宮主有請。佟曉冬正想找鬼幽,便連忙跟著春桃走。她一邊走,一邊留意,隻見這裏山林十分茂密,順著地勢修建了一片宮殿似的房子,看起來跟浮雲城有些相像,不過遠沒有浮雲城的規模大。宮殿四周不時可以看見來往巡邏的士兵,隱隱約約還能聽到士兵們操練的聲音。

    春桃在一座較高大的宮殿台階前站定,階前守衛的武士微點了點頭,讓她們進去。隻見鬼幽正襟端坐在殿上,他的旁邊還坐著一個麵貌端莊的中年婦人。不用想也知道,這婦人就是鬼幽的母親了。婦人的臉色微有些激動,眼睛直直地盯著前方,似乎很想看清楚進來的是什麽人。也許是盯得太久,她的眼睛中微有些血絲。

    佟曉冬心裏莫名地激動起來。這個婦人就是她的“母親”麽?她真的什麽都看不見嗎?她真的會相信自己就是她的女兒嗎?佟曉冬的腿有些發軟,她害怕自己扮演得不像,讓鬼幽的母親更加傷心。

    鬼幽臉上的麵具將他所有的表情都遮住了,佟曉冬無法知道他此刻的反應,但從鬼幽微顫的聲音聽得出來,他也很緊張。

    “娘,小小來了。”

    婦人的身子顫抖了一下,雙手伸了出去。這雙手仿佛有種巨大的吸力,佟曉冬隻覺得心裏突地一下,身體不由自主地撲了過去,同時,眼淚也奪眶而出。“媽……”一聲哽咽的唿喊自佟曉冬的喉嚨發出,婦人溫柔而帶著馨香的懷抱頓時被佟曉冬占據了。

    “小小,我的小小,我的寶貝兒……”婦人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她顫抖的雙手重重地撫摸著佟曉冬的頭發,幾乎把她的頭發都弄散了。

    “媽……媽……我迴來了……”佟曉冬哭著,喊著。一旁站立的人們已經忍不住抽泣起來。

    隻有鬼幽顯得過分安靜,靜靜地坐在旁邊,他在無聲地流著眼淚,麵具將他的脆弱完全遮掩了。

    過了許久,殿中才漸漸恢複了平靜。婦人輕輕撫摩著佟曉冬的臉頰、鼻梁、嘴巴、下巴,一直順著她的肩膀撫摩到手指尖,仿佛想通過這種方式來“看”女兒。

    “唉……迴來作什麽呢?這裏這麽苦……你的養父母舍得麽……”婦人歎息著道。

    “媽,大哥都跟我養父母說好了,他們能夠理解。”佟曉冬偎在婦人懷裏,揚著臉道。

    “路上還順利麽?”婦人輕輕問道。

    佟曉冬驀地想起那些死去的魑魅宮弟子,心裏很是惻然,她扭頭看著鬼幽。

    鬼幽淡淡道:“還好。”他朝旁邊站著的一個老者道:“王總管,筵席準備得怎樣了?”

    王總管欠身道:“已經準備好了。馬將軍他們也都在煙雨閣候著了。”

    鬼幽點點頭,道:“娘,小小迴來了,我們要好好慶祝一番。時候差不多了,我們這就去煙雨閣吧。”

    婦人連連說好。佟曉冬和鬼幽一左一右地攙著婦人,慢慢地往殿外走去。

    煙雨閣距離大殿不過幾十步遠。佟曉冬一出大殿就看見等候在煙雨閣外的馬將軍。馬將軍身旁還有幾個文士打扮的老人,正肅穆地站著。

    雖說是慶祝佟曉冬到來的筵席,但整個過程都顯得十分平靜,眾人向老夫人道過賀後就幾乎再沒有說話,鬼幽戴著麵具,所以也隻是象征性地舉了舉杯,他甚至連筷子都沒有碰過。

    佟曉冬看著幾乎沒有動過的一桌子菜,不解地問坐在身邊的鬼幽道:“大哥,我們還要等什麽人嗎?”

    鬼幽淡淡道:“不是。過會兒我再告訴你。”

    佟曉冬聽他這麽說,也不再多問。不大一會兒,幾名侍從將筵席撤下,眾人紛紛告退,煙雨閣中便隻剩下老夫人、鬼幽和佟曉冬。老夫人握著佟曉冬的手,道:“孩子,餓了吧,一會兒就好了。”

    “我不餓。”佟曉冬微笑道。就見又進來幾名侍從,手上端著盤子,盤子裏盛著先前擺上桌子的菜,隻不過這盤子比較小,菜的分量也很少,似乎剛剛夠他們三個人吃。

    六七個碗碟擺放完畢,侍從們都退了出去。煙雨閣裏靜悄悄的。鬼幽輕輕解開麵具上的繩子,緩緩將麵具摘下,平放在桌旁。佟曉冬見他似乎要取下麵具,已經驚異得屏住了唿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臉。鬼幽的臉龐露出的那一刹,佟曉冬頓時像石像般地凝固住了。

    一道猙獰的疤痕從上至下貫穿了鬼幽的整張臉,將他本該秀氣的臉硬生生地劈成了兩爿。

    “嚇著你了嗎?”鬼幽淡淡地問道。

    佟曉冬收迴目光,微垂下頭,道:“沒有。就是有點意外。我以為……你不會讓我看到你的真麵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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