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曉冬能夠理解他的心情,想了想,道:“你先躺著別動,我去想想辦法。”她輕輕走出去,找店裏的夥計借來了一輛木板車停在後院,然後又迴到陸玄依的房中。“我弄了一輛板車,你要是能走到院子裏,我就把你帶出去。”

    陸玄依掙紮著坐起來,佟曉冬用盡全身的力氣扶著他。好在夜色已深,後院裏沒有什麽人,佟曉冬把陸玄依扶到車上躺著,又討了些茅草蓋在他身上,吃力地把車拉出去。

    她一個瘦弱的女孩子在這深夜裏拉著一輛破板車,車上還躺著個男人,這種情形也夠怪了。不過,路上沒有什麽人,就是有人也沒有誰去注意他們。佟曉冬穿得雖然單薄,但還是出了一身汗,不知什麽時候她感覺臉上有了涼意,她仰起頭,點點涼意撲麵而來,她不由得微喜道:“下雪了……”她擔心陸玄依又昏死過去,忙道:“陸玄依,你看,下雪了。”

    陸玄依的確快要睡過去了,被她這一叫,又清醒過來。微涼的雪花輕輕落在他慘白的麵頰上,他的眼中湧出兩行熱淚。十八年前,他也是在這樣的夜晚,在紛飛的雪中,來到了浮雲城。那個時候,母親緊緊握著他稚嫩的小手,他以為母親會這樣牽著他一生,誰知道僅僅過了兩年,母親因為難產而去世,從那以後,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孤兒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母親從來不說,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問,當他有一天突然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又不知道可以去問誰了。他吃力地扭動脖子,隱約可以看見佟曉冬那深深彎下去的背,她每走一步都顯得十分吃力,嘴裏卻還不停地說著話:“你堅持住,隻要出了城,他們就找不到我們了……你可別睡著了,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我的歌唱得很好……”說著,她已經唱了起來:“又見雪飄過,飄於傷心記憶中,讓我再想你,卻掀起我心痛……”

    她唱的是粵語,陸玄依略微聽得懂一點,待她唱完這首《飄雪》,他問道:“你會說廣州話?”

    佟曉冬道:“我隻是會唱幾首歌而已。你喜歡堆雪人嗎?我唱一首《雪人》你聽……雪一片一片一片在天空輕輕繽紛,我的愛因你而生,你的手握住我的心疼……”

    陸玄依靜靜地聽著,歌詞的意思都那麽直白,全是唱愛情的,愛情對他來說,真是很遙遠的東西,長到二十二歲,他從來沒對哪個女孩子動過心,尤其在中毒之後,他唯一的欲望就是活下來,想盡一切辦法活下來。佟曉冬的聲音的確很好聽,有種磁力,又很親切,讓他想到了母親溫柔的聲音。他想:如果那天他不找借口帶佟曉冬出來,不知道是不是還有機會聽她唱歌呢?

    “喂!陸玄依,你沒有睡著吧?你不喜歡聽歌嗎?那我打個謎語你猜。什麽東西早晨是四條腿,中午是兩條腿,晚上又是三條腿呢?”

    陸玄依認真想著答案,卻實在想不出世上有什麽東西會這麽奇怪。佟曉冬沒有給他太多時間思考,已經迫不及待地說出了謎底:“是人呐。早晨就像是人剛出生,隻會爬,所以是四條腿;中午就是人成年了用兩條腿走路;晚上是人年老的時候要拄著拐杖,所以是三條腿了。你明白了沒有?”

    陸玄依不由得笑了起來,道:“你再說一個。”

    佟曉冬想了想,說:“上邊有毛,下邊有毛,中間是顆大葡萄。你猜猜看,是什麽?”

    陸玄依不假思索道:“是眼睛。”

    佟曉冬幹笑幾聲道:“嗬嗬,你真聰明,這都難不倒你。”

    陸玄依道:“你再說。”

    佟曉冬想了想,道:“我對猜謎不在行,腦袋裏沒有記那麽多,我就會唱歌。”

    陸玄依道:“好,你再唱吧。”

    佟曉冬的確沒有什麽特長,最大的興趣就是唱歌,現在陸玄依要她唱,她的勁頭頓時來了,把自己最拿手的歌都唱出來了。她一邊唱著,一邊用力拉著車,走了半個時辰,竟然忘記了辛苦。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出了城,城外又是山路,山勢雖然不險,旁邊卻有深穀。佟曉冬不敢大意,打起精神來,小心地走著。

    幾道黑影從遠處快速地奔過來,很快便到了佟曉冬跟前。佟曉冬埋著頭拉車,並不在意來人是誰。那為首的一個把佟曉冬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忽地喜道:“兄弟們,咱們發財了!”那幾個人迅速圍了過來。為首之人道:“你們看這個丫頭不就是赤焰幫要找的人嗎?韓長老說了,隻要能夠生擒了這丫頭,一定有重賞。”

    佟曉冬聽得心裏大驚,她直覺這幾個人決非善類,顯然他們要抓走她。她靠在陸玄依身側,道:“我們遇上敵人了。”

    陸玄依道:“問問他們是哪個門派的。”

    佟曉冬揚聲道:“你們是哪個門派的?”

    那人格格怪笑道:“我們是哪個門派的不重要,隻要我們認識你就行了。”他想到馬上就有一大筆橫財會落入自己手中,不由得甚是得意。

    陸玄依道:“閣下莫非不敢自報家門,生怕我們浮雲城日後報複麽?”

    “浮雲城?”那人吃了一驚,他原先見板車上躺著個人,並沒在意,沒有想到這人竟然是浮雲城的。浮雲城雖然在江湖中很少走動,但是名氣很響,任誰也不敢小覷,尤其這次魑魅宮宮主就是被浮雲城所傷,他們更加不敢大意了。“閣下真是浮雲城的?”

    陸玄依冷笑道:“在下陸玄依,家父正是浮雲城主人。你們幾個若還識趣就快快離開,不要擋了我們的路。”

    那人遲疑片刻,與他幾個弟兄小聲議論了幾句,又狂笑起來:“浮雲城有什麽了不起。我看你現在也不過是個廢人,我們就是現在殺了你也沒人知道……”

    “真的沒人知道麽?”一個聲音幽幽地從遠處傳來,有種說不出的陰森詭譎。

    那人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顫聲道:“什……什麽人?”

    佟曉冬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黯然道:“是鬼冥。”

    陸玄依掙紮著下了車,倚著佟曉冬的身體,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一個全身黑衣,容顏絕美的男子緩緩從夜色中走來,那幾個人不覺看得呆住了。

    鬼冥冰冷的目光直看向佟曉冬,道:“虧得我們還那麽相信你,原來……”

    佟曉冬道:“我沒有撒謊,我跟鬼幽的確是兄妹。你不是就要見到他的嗎?你可以去問他。”

    鬼冥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帶著他逃走?”

    佟曉冬道:“我並不想走,但是我也不能讓陸玄依落在你們手中,他也是我的朋友。”

    陸玄依看著佟曉冬,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動,他這一生還沒有一個朋友,佟曉冬是第一個視他為朋友的人。

    鬼冥冷笑道:“如果鬼幽知道你不僅放走了殺害他的仇人,還跟他的仇人交朋友,他一定會很失望的。”

    佟曉冬淡淡道:“鬼幽不會,他是一個恩怨分明的人。他不會因為我的朋友是他的仇人而要我放棄自己的朋友。鬼冥,你雖然是鬼幽的師弟,但是你未必比我更了解他。”

    那幾個人見他們自顧自地說著話,完全未把他們放在眼裏,為首的那人大叫道:“小子,你是什麽來頭?”

    鬼冥不屑地掃了他們一眼,道:“就你們幾個鼠輩還不夠資格知道本座的名號。”

    佟曉冬看了看那幾個惡形惡貌的大漢,心思一動,道:“你們可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連堂堂魍魎宮宮主鬼冥也不認得。現在鬼冥宮主不想理睬你們,你們最好識趣趕緊離開。你們要是不識趣,惹得他發火,你們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那幾個人也算是在江湖上經常走動的,卻沒有聽說過魍魎宮,不由得哈哈大笑道:“什麽魍魎宮,真是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大爺我乃是金刀門的香堂堂主,金刀門量你們不會不知道。”

    佟曉冬冷笑道:“那我隻能說你孤陋寡聞了,區區一個金刀門算得了什麽,更何況還是門中一個小小的堂主。”

    這金刀門的堂主聽佟曉冬這口氣,心下有些犯疑。他隻知道赤焰幫花重金找佟曉冬的下落,卻不知道佟曉冬究竟有什麽來路。不過,他剛才從佟曉冬和鬼冥的對話中似乎聽出些名堂來了,這佟曉冬好像是魑魅宮主人鬼幽的妹妹,難怪赤焰幫要找她,赤焰幫現在礙於天藏教不敢把鬼幽怎樣,可是如果鬼幽的妹妹在他們手上,以此來挾製鬼幽倒還有些可能。他知道現在鬼冥跟佟曉冬似乎有些事情未解決,當下便悄悄地帶著手下退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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