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有股很重的黴味,佟曉冬翻來覆去睡不著,近來她似乎有點神經衰弱,老是睡不好覺。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她聽見外麵有馬車過來的聲音。不久,馬車在客棧門口停了下來,還有些許人聲。大約是在晚上,雖然那些人的聲音都刻意壓低了,但是她還是聽得出來,其中有一個女人的聲音,非常溫柔動聽,還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她覺得有點熟悉,卻因為聽得不很真切而想不起來。好奇心被勾了起來,佟曉冬一骨碌地從床上爬起來,輕輕地走到客棧的大堂裏。

    大堂裏隻有兩個值夜的夥計。客人果然是一男一女,還有四個看起來頗幹練的侍女。那女人年紀不過二十幾歲,臉色看起來很不好,似乎生著病。那男的緊跟著她,想扶著她卻又不大敢,幾次手都抬起來了又停在了半空中。男人發現有人在看他們,狠狠地瞪了過來。佟曉冬看清了他的樣子,驚訝得幾乎合不攏嘴。“鬼冥……”

    佟曉冬怎麽看也看不出鬼冥也有畏懼什麽人的時候,尤其是這樣一個相貌不算很出眾且一臉病容的女人。他們是什麽關係?絕對不是夫妻!也不像情人。那女人顯然已經嫁了人。鬼冥微皺了眉頭,似乎很苦惱。

    那女人輕輕說道:“你真的確定他在郴州麽?”

    鬼冥悶悶道:“我的人探聽的消息絕對錯不了。”

    女人輕輕歎息了一聲,苦笑道:“快十年了,他從不肯見我一麵,隻怕這次……”

    鬼冥道:“這次無論如何我都要讓他來見你。”

    女人又歎了一聲,道:“見了麵又能怎樣?我這身體也……唉!我活著好累,真想快點死了算了。”

    鬼冥道:“你別灰心,我聽說天藏教教主鬱黎也在郴州,鬱教主跟天下第一名醫‘氣死閻羅’秦神醫相交甚厚,我去求他請秦神醫來給你治病,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女人搖搖頭,道:“我們跟鬱教主一點交情也沒有,甚至連麵也沒見過,他怎麽會為我們去勞煩秦神醫?”

    鬼冥道:“我聽師哥說過,鬱教主人很好,誰有難處去找他,隻要他能辦得到的從不推辭。我相信隻要我們誠意去求他,他會幫助我們的。”

    女人溫柔地看著鬼冥道:“你真的變了很多,可是為什麽還老戴著……”

    鬼冥有些不自在地偏過頭,發現佟曉冬還在一旁偷偷地看他們,不由得怒道:“你還在這裏幹什麽?”

    佟曉冬嚇了一跳,暗想:“現在不是跟他打聽鬼幽的時候,我還是先走好了。”於是連忙迴到自己的房間。躺迴到床上,佟曉冬更加睡不著了,一直想著那個女人的身份。他們談論的那個“他”是誰呢?居然長達十年不願見那女人的麵,可也真夠無情的。她又聽到鬼冥說鬱黎在郴州,看來陸玄依得來的消息並不錯。她想到再過不久就又可以見到鬱黎了,隻是這次是在已經知道他的身份的情況下去見他,她不知道自己見到鬱黎時會是什麽樣的反應。

    第二天早晨,佟曉冬和陸玄依一起到大堂裏用早點,恰好鬼冥與那女人也在,佟曉冬突然想起陸玄依曾經和鬼冥動過手,這兩個人說不定還記得對方,萬一又打起來可怎麽辦?想到這裏,她又生怕鬼冥發現了她,拉著陸玄依就往外麵走。陸玄依很奇怪,道:“幹什麽?”

    他們兩個人的舉動引起了那女人的注意,那女人道:“這不是昨天晚上的那位姑娘麽?”

    鬼冥一看,認出了陸玄依,冷冷道:“又見到閣下了。”

    陸玄依全身戒備,沉聲道:“閣下有何指教?”

    鬼冥道:“你也是浮雲城的人?”

    佟曉冬正要說“不是”,陸玄依已經傲然道:“在下陸玄依,浮雲城主第七子。”

    鬼冥對那女人道:“就是浮雲城的人要害他。”

    那女人臉色微變,定定地朝他們看過來。佟曉冬被她的眼神看得心裏一突,她直覺這女人一定有武功在身,她不由得更緊張了。

    女人淡淡道:“不要在這裏動手,驚擾了百姓不好。”

    鬼冥點點頭,又和那女人坐下來說話。

    佟曉冬感覺到他們不會就此罷手,便對陸玄依道:“我們還是趕快走吧。”

    陸玄依的臉色有些難看,他心知以自己的武功要對付一個鬼冥都很吃力,何況那個女人看起來武功似乎也不弱。他的身邊隻有一個可能會拖後腿的佟曉冬,然而他又不能丟下佟曉冬,隻有她才能盡快引出鬼幽來。他一想到自己所中的毒還有七天便要發作,心裏竟有一絲絕望。

    兩個人走出客棧,徑往城外走。路上都是泥濘的積雪,佟曉冬感覺鞋子都已經濕透了,但是她更清楚,如果不走,說不定生命都會有危險,也許她沒關係,但是鬼冥肯定不會放過陸玄依。她本不需要為陸玄依擔心,然而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她無法認同這種江湖的處事方式。她不願意看到任何人在她麵前死亡,更何況,現在她與陸玄依是同路人,她也不能坐視陸玄依被鬼冥傷害。

    已經走出城很遠了,完全看不到行人,佟曉冬心裏暗暗舒了口氣。就在這時,他們身後響起了馬蹄聲,那有節奏的蹄聲“嗒嗒嗒嗒”地由遠而近,若是平時,佟曉冬一定會很喜歡這歡快的聲音,然而此刻,這聲音無異於喪鍾,她的心頓時沉了下來。

    陸玄依停下腳步,對佟曉冬冷冷道:“你到一邊去。”

    佟曉冬本能地往旁邊挪了幾步。她看見馬車在不遠處停了下來,鬼冥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那女人和四名侍女坐在車上靜靜地看著。

    這次,鬼冥的手上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寶劍,他的臉美麗得近乎殘酷,頭發還是那樣隨意地披散著,可是佟曉冬隻覺得恐怖。看到鬼冥慢慢地走過來,她猛地衝了出來,擋在陸玄依的前麵,大聲道:“別過來。”

    鬼冥冷笑道:“原來浮雲城的人需要女人來保護。”

    陸玄依冷冷道:“走開。”他對佟曉冬說。

    佟曉冬憤憤道:“一定要用武力解決問題嗎?”

    陸玄依道:“這是江湖,就要用江湖的手段。”

    佟曉冬知道道理講不通,但是她也不願讓開。

    鬼冥道:“你不讓開也沒關係。我跟鬼幽不同,我不會因為對手是女人而手下留情。你們兩個一塊上吧。”

    陸玄依把佟曉冬往旁邊猛地一推,怒道:“滾開,別在這裏礙事!”

    佟曉冬一下子摔倒在雪地裏,跌得七葷八素,身上、臉上都是泥水,冰冷的泥水刺激著她的皮膚,她的怒氣陡然間升了起來。佟曉冬吃力地爬起來時,鬼冥和陸玄依已經開始動手了。

    佟曉冬看過很多武打的場麵,但那都是經過藝術處理的,現在她親眼看到這種生死相搏,隻覺得毫無美感可言。兩個人就像兩個瘋子似的揮舞著手中的武器,鬼冥的身形很靈活,但是他的招式看起來很奇怪。相比較而言,陸玄依絕對是受過極好的劍術訓練的,隻是他用的是軟劍,柔韌有餘,卻沒有多少殺傷力。鬼冥的武功明顯比陸玄依高,但是他似乎有意要戲弄陸玄依,明明可以刺中陸玄依要害的偏偏隻劃破他的皮膚,不多久,陸玄依身上已經多了十來道血痕,殷紅的血因為身體的劇烈運動而迅速地滲透出來,很快染紅了他的衣裳。

    佟曉冬知道用不了多久,陸玄依就會因失血過多而昏厥,她已經顧不了危險,閉著眼睛衝了過去。拚殺的兩個人都沒料到不遠處的佟曉冬會突然跑過來,陸玄依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推開她,他隻能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鬼冥全力刺過來的一招。鬼冥的劍穿透陸玄依的右臂,猶自淌著血的劍尖停在佟曉冬眼前兩公分的地方,已經微微卷曲了。佟曉冬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停止了。陸玄依的身體軟軟地靠在她的身上,她連忙側身抱住他不斷下滑的身體。陸玄依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此刻更是泛青,他的眼睛並沒有閉上,可是眼中的絕望更加讓人心痛。

    佟曉冬很想尖叫,但是很快她又冷靜下來。她把陸玄依平放在地上,鬼冥的劍並沒有抽出來,她知道一旦抽出來就會造成大出血,到時候就沒有辦法止血了。她看著鬼冥,沙啞著聲音道:“你打完了沒有?”

    鬼冥有點意外地看著這種情景,道:“怎樣?”

    佟曉冬道:“我要帶他去看大夫。”

    鬼冥慢慢走過來,伸手在陸玄依的肩頭點了幾下,然後倏地抽出劍來。佟曉冬驚恐地瞪著他,卻發現並沒有很多血噴出來。鬼冥道:“我還不想他死。我點了他幾處穴道,可以暫時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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