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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萬大軍東西夾擊之下,齊人兵敗如山倒,潰不成軍。


    戰至天黑,賊軍基本覆滅,各部開始清點斬獲。


    邵樹德進至淯溝泊賊營,看著跪在他麵前的朱瓊。


    朱瓊可憐兮兮,滿身汙漬,好像是在沼澤淤泥中被擒獲的。


    “斬了吧。”邵樹德揮了揮手,說道。


    親兵立刻將其拖到水泊邊,手起刀落,片刻後就將頭顱送來。


    “你即刻赴鄆州,帶五百人走,將州軍組建起來。”邵樹德把玩著朱瓊的頭顱,說道:“旬日前我已檄調汝州降兵四千人東行,這些人,我會酌情分配的。”


    野利克成赴任鄆州州軍指揮使是早就定下的事情。邵樹德給他三百親兵、兩百銀鞍直騎士作為鄆州州軍的骨架,其他的人三月份填充完畢,然後勤加操練,提升戰鬥力。


    所謂的汝州降兵,其實就是“第一期”梁軍降兵,共三萬五千人。諸軍整編,挑挑揀揀之後,還剩一萬二,又打發了六千去炭山,剩下六千又補掉兩千,還剩四千全部東調。


    齊州州兵已有一千五,招兵告示也已經貼出,募集五百新兵不在話下。東調的四千人,再給王郊一千,湊足三千成軍。


    野利克成也將得到一千,鄆州本地再募五百,這就兩千人了。剩下一千,邵樹德打算從齊州降兵裏挑選。


    這兩個州,連在一塊,又地靠河北諸鎮,還是很重要的,州軍少不得。


    “遵命。”野利克成毫不廢話,立刻應道。


    他走後,親兵都指揮使一職將由李逸仙接任。


    李逸仙,李鐸之子。


    其父攻新安時戰死,李逸仙便到世子邵承節身邊當“插班生”習文練武,年紀也不小了,二十多歲,後來被調到親兵都。


    大軍還在追亡逐北,邵樹德沒興趣看了,和衣休息一晚之後,諸將來報:斬首三千餘級,俘四千,還有少許賊人溺斃於淯溝泊之中。


    邵樹德下令將俘虜的土團鄉夫放歸,還剩兩千。挑一千給野利克成,令其即刻帶往鄆州,剩下千名俘虜,隨大軍一起返迴齊州,其時已是三月初二。


    劉鄩已經退兵,原因不知。據推測,一者棣州有敵,王師悅孤掌難鳴,未必對付得了義昌軍;二者飛龍軍在青州頻繁活動,襲破臨朐縣,離青州隻有一步之遙,不得不退。


    他退了也好,夏軍又是長途行軍,又是連續征戰,打了兩個月了,也需要喘息。


    邵樹德在曆城檢閱諸軍,發了一筆賞賜,人賜錢一緡、絹一匹,似乎有點拿不出手,但也不算太差了。


    隨後下令整編諸部,組建左右突將軍。


    突將軍這會還有一萬一千多,其中包含數千鄆兵。鐵林軍四千餘、衙內軍四千餘、齊州降兵一千,盡數編入其中,再加上還在路上的梁軍降人,左右突將軍將有兩萬四千眾,全是步兵。


    還缺六千騎兵,邵樹德還沒想好從哪補入。或許從定難軍中調撥,或許從其他方麵想辦法,後麵再議了。


    左右突將軍軍使為康延孝,副使為折逋泰,都虞候李彥威,都遊奕使暫缺。


    還有兩個位卑但握有帶兵實權的位置。


    左廂兵馬使之職他打算授予地斤澤嵬才部的嵬才缽逋,漢名魏穰,此人目前還在河套,已遣信使五百裏加急,令其火速前來赴任。


    右廂兵馬使給張慎思,他還在汴州閑居,也已遣使令其前來報道。


    一軍各職,夏軍老人隻有兩個,梁地降人有三個,算是給他們機會了,也是邵樹德收買人心之舉。


    突將軍組建完畢之後,邵樹德給他們三天時間,抓緊熟悉。


    考慮到接下來還要戰鬥,這次整編並不徹底,沒有打散原本的編製,免得軍官和士兵不知根知底,人都找不準。待階段性戰事結束後,再行重整。


    一時間,齊州消停了下來。


    惟有棣州刺史邵播心急如焚,在得到許可後,帶著三千多人離開,一路向北,返迴棣州。邵樹德令定難軍都虞候符彥超率四千多騎隨行,襄助邵播。


    ******


    忠武軍造完濟水上的浮橋,又開始在黃河上造浮橋,等造完之後,三千軍士渡河至北岸,王師克早就跑得影都沒了。


    但姿態還是要做出來的,趙岩深諳此道。


    追不追得上是一迴事,但追不追就是另一迴事了,這是態度問題,是忠心問題。


    三月初三,在博州境內逗留了一會後,眼見著魏博大軍向他們逼來,趙岩果斷下令撤退。


    動人心魄的馬蹄聲突然從北邊響起。


    數千騎出現在了原野之上,如離弦之箭一般,向忠武軍直衝而來。


    趙岩暗罵一聲,魏博武夫也太囂張了,這麽不給麵子?不就順手劫掠了幾個村子麽?又沒搶女人,至於麽?


    “跟我上前擋一擋!”眼見著才撤迴去第一批千人,第二批才剛開始登浮橋,趙岩急了,親自帶著五百步卒,手持長槍,結陣阻攔。


    敵軍騎兵飛快靠近,速度有所減緩。趙岩稍稍鬆了一口氣,看來也就是嚇唬嚇唬你,“送客”罷了。


    不料就在此時,又一隊騎兵從後趕來,及近,紛紛下馬。


    領頭一將手持大弓,弓梢長度十分驚人,不知道這射程該有多遠。


    隻見他抬頭看了看,便拈弓搭箭,連發數矢。


    忠武軍這邊不斷有人倒地,就連趙岩也中了一箭,肩膀上火辣辣疼,手臂都抬不起來了。


    “衙內快走!”親兵手忙腳亂地扶著他,往浮橋狂奔而去。


    趙岩一跑,五百忠武軍也沒了士氣,紛紛潰退。


    敵軍騎兵縱馬而來,鐵撾、鐵鐧、馬槊齊舞,殺得許人潰不成軍。


    那名敵將閑庭信步地走著,步弓不斷施射,箭無虛發,往往瞄著軍校打,又準又狠。


    忠武軍完全崩潰了。浮橋上亂作一團,不斷有人被擠下去,消失在冰冷的河水中。


    “快!快放火!”連滾帶爬衝過浮橋後,趙岩立刻下令道。


    浮橋下麵堆積著薪柴、火油,本來就是一次性的物事,用完拆掉、燒掉很正常。


    “衙內,浮橋上還有我們的人……”有軍官遲疑道。


    “立刻放火。南岸沒多少守軍,若讓賊軍突過來,長清、平陰都要完蛋,快!”趙岩痛得齜牙咧嘴,怒道。


    “遵命。”軍官不敢廢話,立刻潑上火油,點燃了薪柴。


    熊熊烈火燃燒了起來。


    還在渡河的忠武軍將士麵色大變。有人加快腳步,在浮橋斷裂前衝了迴來;有人丟了甲胄器械,邊罵邊跑;有人眼看著來不及了,隻能往迴走,然後迎接他們的是整隊衝殺的步卒,敵軍——也有騎馬重步兵。


    這些人的下場沒有任何懸念,基本都被斬殺於浮橋之上,然後拋屍大河之中。


    火勢越來越大,浮橋被燒得劈啪作響,不斷變形、斷裂、崩解,向下遊飄去。


    趙岩鬆了一口氣。底褲保住了,就是人員損失有些大。


    “這是什麽人?”他有些慚愧,被人打得像狗一樣,居然連敵人身份都沒搞清楚。


    沒人理他。


    武夫也是有脾氣的。戰場上逃命很正常,但趙岩的做法也實在太惡心了。若不是趙家在陳、許二州威望極高,這會已經有人鼓噪,取他的人頭了。


    半晌之後,才有一軍官說道:“方才潰逃之前,我隱約看到將旗,應是晉將米誌誠部。”


    “應該不止一部。”有人開口之後,其他人也陸陸續續插嘴。


    “好幾千人,有衝殺的甲騎,有騎射的輕騎,還有下馬步戰的,肯定不止一部,但應是晉兵無疑。”


    “我還看到馬姓將旗,晉軍有沒有姓馬的大將?”


    “鄆州空虛的很,滿打滿算萬餘兵力。”


    趙岩歎了一口氣,道:“來人,立刻將此軍情飛報大王。”


    ******


    魏州城外,朱全忠亡魂冒,狼狽而逃。


    李克用目眥欲裂,親自上陣追殺。


    這些時日,邵樹德一直疑惑義兄李克用要打哪裏,現在破案了,他在打朱全忠。


    義兒軍、突騎軍、突陣軍、鐵林軍、橫衝軍,都是晉軍最精銳的兵馬,聽番號就知道,全是猛男。


    如今這些猛男追著朱全忠不放,誓要將其斬落馬下。


    魏博作壁上觀,兩不相幫。


    六州之地,現在就像是公共廁所,誰都可以來,誰都可以走。


    夏軍來了又走了,齊軍來了又走,晉軍當然也可以來。


    其實羅弘信還是想保一保朱全忠的,為此做出了讓步,允許晉軍過境輸送補給。無奈李克用這人脾氣暴,大軍兵臨魏州城下,一定要個說法。


    羅弘信遣使勸說,李克用根本不聽,並且打聽到了滑州兵的駐地,縱兵突襲,大破之。


    眼見著成了這個操行,魏博武夫建議驅逐朱全忠,羅弘信也沒什麽好說的了,隻能捏著鼻子同意,將朱全忠及其親信趕出了魏州。


    追逐戰是慘烈的。


    朱全忠一人帶著五匹快馬,在侄兒的護衛下倉皇出奔。


    李振已經被俘,敬翔不知所蹤,韓勍在軍營中被殺,王彥章陣斬兩員晉將,突圍而走。


    上萬大軍潰敗,親信星散,朱全忠走著走著,就悲從中來。


    天下之大,他能往哪裏跑?


    北麵、西麵是李克用的地盤,南麵、東麵是邵賊的地盤,也就東北方的冀州、德州可以跑。


    但鎮冀節度使王鎔早就被李克用打服,如今已是他的附庸,去了死路一條。


    滄景盧彥威雖然不像王鎔對李克用那麽恭敬,但也不會多事,去了多半也很不妙。


    能往哪裏逃?


    絕望之下,朱全忠也不得不灑下幾滴眼淚。


    “先奔德州,再去棣州。”朱全忠收拾心情,帶著兩千餘騎一路東奔。


    絕望歸絕望,不真到最後一刻,朱全忠是斷然不會自裁的。


    隻要一息尚存,就還有機會。當年在巢軍之中,多少次被打得大敗而逃,不都走過來了麽?


    棣州是王師範的地盤,去了之後,或能暫時喘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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