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魚兒奮力躍出水麵,濺起朵朵浪花。


    疾馳的信使下了湖畔小路,直奔營寨。換了兩匹馬後,又向東南方奔去,經永固、燕昌、方山,抵達了雲州城。


    李克用安坐於節堂之中,涿州刺史李存信、都押衙蓋寓分列左右。


    再往下,周德威、李嗣本、李存璋、李嗣源、史儼、安金全等人肅穆而立,等待命令。


    這兩年打仗,新生代將領的機會是越來越多了。李克用也更願意培養他們,以取代漸漸淡出的元從老人。


    新人們的整體素質都非常不錯,也堅韌耐戰,這讓李克用非常滿意。再加上這幾年征討幽州,雖說反反複複,讓人惱火,但結局還是不錯的,河東鎮吞下了這麽一個龐然大物,極大緩解了內部壓力,實力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有這麽多喜事,老李當然開心。這些年河東勢力的整體趨勢也一直在往上走,內部凝聚力較強,更讓他喜上加喜。


    直到越來越多的人在他耳邊提到義弟邵樹德。


    李克用其實不喜歡這個義認兄弟,因為不符合他的審美。但怎麽說呢,這就是政治,有些時候身不由己。


    這幾年,義弟做了兩件事讓他很不開心。


    第一件事摻和河中二王帥位之爭,並扶植王瑤擔任節度使,把他女婿王珂轟下了台。


    雖說看在自己麵子上,女兒女婿平安無事,最終入朝為官,但這事確實讓他很惱火,以至於差一點就要發兵攻打。


    第二件事是對朝政的深度插手以及對聖人的欺辱。


    太師蕭遘、宰相蕭蘧、禮部尚書封彥卿,外加很多他們慢慢搜羅的黨羽人才,對朝政的影響力可謂非常大了。


    莫再思、邵得勝二人出鎮五管,拿朝廷的招牌給自己撈好處,這都是什麽事啊?


    相比較而言,什麽睡皇妃都是小事了,李克用一點不關心。


    如果義弟隻有五萬軍隊,那他是有著強烈的將其抓到麵前問罪的衝動的。


    但義弟號稱“五十萬騎”,事情就太複雜了。


    “昨日夏人遣精卒入鹽池,突襲而至,迴鶻、吐穀渾、室韋諸部損失了一些人手。”蔚州刺史李存璋說道:“行事如此決絕,應是對我搶占旋鴻池,進軍鹽池的迴應。我認為,今宜收束兵馬,靜觀其變。”


    “夏賊到底想不想戰?”


    “都已經戰了,你瞎了眼看不到嗎?”


    “有時心裏明明不想戰,但卻不得不擺出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


    “朔州那邊,我看早晚也要打起來。”


    將領們七嘴八舌,李克用聽得頗為頭大。這時一名文吏上前,將一封信交到了他手上。


    李克用當場拆開,仔細看了看後,皺著眉頭到了裏間,並把蓋寓也喊了進來。


    “邵樹德邀我於旋鴻池或鹽池觀魚,此為何意?”夫人劉氏不在身邊,蓋寓就是頭號謀士,李克用第一時間向他問計。


    劉氏建議的切香腸戰術不是很成功。因為邵賊第一步就做出了激烈的應對,一下子就把難題推到了李克用這邊。他殺了你派過去試探的人,你要不要升級戰事?


    很多時候,從對方的迴應就能看出很多端倪。邵樹德的迴應堅定有力,看著一點不怕大打出手的樣子,這就足以影響一些人的態度了。


    “大王,其實邵樹德應也不想打。這封信,言辭謙卑,禮數甚恭,但敘兄弟之情,無那爭鋒之事。”蓋寓說道:“大王若願,不妨見一見。”


    蓋寓雖然一直勸說李克用重視邵樹德的威脅,但在作為幕僚這件事上,他一直都是就事論事,不會誇大其詞。


    邵樹德確實不想打,打了對他沒好處,相反會十分頭大。河中、河陽要放多少兵防守?晉人居高臨下,有雄關險隘,一旦出兵,俯衝而下直至平原,你不留個十萬以上的兵馬防得住?


    傻子才會現在就打河東。


    “你是不是也覺得,與邵樹德開戰沒好處?李克用突然問道。


    “大王你是知道我的,我一直覺得樹德其勢已成,危害滋甚。”蓋寓說道:“但不得不說,此時與夏人開戰,沒有任何好處。即便要戰,也不能是在這裏,而應該是晉絳、河陽。”


    李克用默默點頭。


    “給李存孝傳令,謹守營寨,不得有誤。”李克用下令道。


    “遵命。”蓋寓應道。


    兩人一前一後,又迴到了廳堂之中。


    ……


    “時機已到,可以動手了!”一騎飛至,將命令傳達了下去。


    很快千餘人就行動了起來,他們分成兩隊,一隊前往州衙,一隊前往軍營某處。


    衙署內很快響起了驚唿慘叫聲,一名文吏及多名隨從猝不及防,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名文吏一時沒死,往案桌底下鑽,又被軍士提了出來,揮劍一捅,登時了賬。


    軍營那邊的廝殺要持久一些。


    數十名晉兵看到情況不對,先把大門堵了起來,拖延一點時間。


    隨後人人披甲,抱決死之意,與燕人激烈搏殺,直到全部戰死。


    劉守光看得煩躁無比,直接一腳踢翻了麵前的馬紮。


    殺點人還這麽費勁,都是一幫飯桶!


    而且這幫晉人,平日裏吃拿卡要,軍紀極差,直如酒囊飯袋,怎地還如此能打?


    一一點驗完畢首級後,劉守光讓人送給父親。


    事已至此,沒什麽好猶豫的了。


    邵樹德在拂雲堆祠會盟諸部頭人,隨後引“五十萬騎”東行的消息,在瑟瑟發抖的草原諸部的飛速傳播下,以一種令人瞠目的速度傳到了幽州以及附近的草原上。


    隨消息附帶的一個事實:李克用征調晉、燕大軍四十萬,北上雲州,爭鋒相對之意十分明顯。


    對於幽州鎮內還不死心的反抗者來說,這豈非絕好的造反機會?


    劉仁恭第一時間聯絡了營、平二州的奚人、契丹酋豪,招誘他們一同南下。


    這些部落不聽更北麵契丹八部聯盟的招唿,對幽州鎮也不怎麽恭順,更像是在兩者之間反複橫跳,謀求好處的牆頭草。


    劉仁恭招誘他們南下劫掠,響應的人還真不少。


    怕什麽?李克用來了,大不了咱們一走了之,去別的地方討生活,晉兵或燕兵還能深入草原追不成?


    十月初一,營平鎮軍大舉出動,計有步軍四千、騎兵三千多,外加州縣兵兩千餘,全軍逾萬。


    這麽點人當然是不夠的。不過算上跟著他南下劫掠的諸部牧民三萬餘人,就像點模樣了,至少聲勢壯了起來。


    步騎四萬餘人,劉仁恭誌得意滿。


    已經有使者前往鎮州了,若王鎔也動起來,這就太有盼頭了。


    高思繼那幫人,據說依附契丹迭剌部了。如果聽到消息,會不會也攛掇著契丹諸部南下呢?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反正他也派人去迭剌部的牧場了,如果高思繼兄弟有心,自當竭力勸說,攛掇阿保機率兵南下,機會難得嘛。


    李克用,哈哈!剛剛班師後迴晉陽休整兩個月,就又遇到邵樹德引兵東進,如今怕是焦頭爛額,內外交困吧?


    這個時候,往往是可以與李克用講價錢的時候。隻要自己態度恭順點,話說得漂亮點,再奉上財貨,李克用就會捏著鼻子同意既成事實。


    雖然事後仍有極大可能被秋後算賬,但這不就是搶時間麽,看你騰出手的時間快,還是我整合完內部的動作快,機會還是有的,就是搏了!


    大軍浩浩蕩蕩,出了平州直奔薊州。該州守軍多有臨陣倒戈者,直接轉身加入劉部。檀薊鎮使李存進大驚失色,率步軍五千、騎軍兩千以及新組建的契丹直胡騎兩千,征討劉仁恭。


    留守幽州的康君立也大吃一驚,新毅媯、涿州、順州等地的兵將都被西調了,如今幽州鎮內能戰的就李存進以及瀛洲李嗣昭了。


    劉仁恭這賊子,可真會挑時間!


    沒辦法了,隻能遣使求救,一路往晉陽、雲州,一路往定州——是的,關鍵時刻王郜的義武軍也是可以救急的。


    至於瀛莫鎮使李嗣昭的兩萬兵馬,通知到就行了,但暫時還不敢妄動。或可派一部分人馬北上,增援幽州,但主力不能動,得防備著王鎔呢。


    再者,劉仁恭為什麽敢造反?還不是河北三鎮的獨立意識太強,不願被外人管?瀛莫二州,就一定不會出現反賊嗎?這可不好說。


    幽州的局勢,又有點微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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