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李杭寫封迴信吧。”靈武郡王府內,邵樹德想了半天,還是沒勇氣自己寫親筆信。


    這字可真難練啊!


    從銀州迴來後,邵某人就把練字提上了議事日程。


    本來按照正常流程,該請一個書法大家的,這才能顯出他郡王的身份。但夏州偏遠,找不到這類牛人。那麽退而求其次,請個衙門裏的老書吏也可以。這些人幹了一輩子文書工作,字基本都有幾分火候了,但邵某人不需要。


    他讓封絢來教他寫字。


    封絢出身名門,善詩文。嫁入殷家為婦時,經常有士子給她公公投卷,封絢偶爾會翻看一下那些詩文,還附上簡評或者略加改動,往往一語中的,讓那些自詡有才的士子無地自容。


    她當然也很擅長寫字了,衙門裏的老文書看了都讚不絕口,繼而感歎,這樣一位才女,應該與才子配成一對才像樣。不過再想想,才子怕是無法保護才女,如今這個世道,服侍靈武郡王似乎也是個不錯的歸宿。


    今日乃中秋佳節,衙門放假,軍士亦分批給假,邵樹德美美地睡了個懶覺。


    侍女將衣物及信件送到了床頭。


    邵樹德拆開看了看,想了想後,把自己的意思說了一遍,便讓封絢去寫封迴信。


    封絢輕手輕腳地下床,從地上撿了件薄紗披在身上,然後到案幾前寫信。


    案幾有些矮,封絢迴頭白了邵樹德一眼,然後背對著他,跪坐在地上。


    薄紗也確實薄,雖不完全透明,但這種半遮半露的模樣卻更是誘人,將美人光潔的後背、腰臀完全展現在自己麵前。


    邵某人饒有興致地看著美人揮筆,看著看著,便將身旁的趙玉摟入懷中,輕輕理了理她的亂發,道:“竟然練了這麽久字都練不成,某是沒這天分了。”


    昨晚的主題是“才女盛宴”。


    邵某人出身武夫,文化水平不行,在才女們麵前總是很難把持住。來這麽一個主題夜晚,也有提升自己文化修養的想法在內。


    聽了邵樹德如此無恥的話,趙玉的大眼睛忽閃了兩下,想笑,但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有時她來也教大王練字。


    但練不了多久,就總被大王在桌案前弄,這如何練得下去。


    “在晉陽時,你就在桌案前辱我……到了夏州,大王你還這樣。”趙玉將臉埋在邵樹德懷中,嗡聲道:“你就喜歡作踐別人家的娘子。”


    艸,身邊的女人就沒一個簡單的!感覺都是人精,誘惑起自己來手段賊多,且直中要害。他現在甚至懷疑小野狸,在自己麵前那麽一副無可奈何被迫受辱的模樣,都是立下的人設,誘惑自己的人設。


    趙家最近來了很多人。趙植已經是實權判官,聽說秦州那邊還有人要過來,原因就是趙玉是自己長子的母親。


    這女人啊,一旦有了孩子,很多想法就不一樣了。


    自己早就答應了折芳靄,是嫡長子繼位,家中妻妾也是知道的。但這事啊,怎麽說呢,可能有外部因素影響。


    樹欲靜而風不止。


    反正隻要自己堅持原則,不給其他人機會,這事也算不了什麽。時間長了,也就淡下去了。定難六州,還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女人們變著法子討好自己,誘惑自己,享受就是了,反正很舒服。男子漢大丈夫,還玩不過這些小女子了?還能被她們牽著鼻子走?


    起身後,邵樹德先用了早飯,然後一個人來到書房,靜靜思考。


    西門重遂那邊,其實基本算是達成約定了。


    自己並不一定真的要對付田令孜。但這個人他有些擔心,總覺得會做出各種對自己不利的事情。萬一哪天發瘋,也要自己移鎮呢?


    而且他手裏有兵,聖人多半也被他控製在手中。邵樹德甚至懷疑,聖人到底還有沒有行動自由。


    這樣一個危險人物,如果能夠除去,那再好不過了。


    西門重遂一旦上位,自己作為他的外援,重要性將急劇提升,將非常有利於攫取好處。至少,朝堂上不會有什麽下詔各鎮討伐自己的搞笑事情發生了。


    翻開了桌上另外一份信件,那是王重榮寫來的。


    琅琊郡王很實在,先迴憶了一番當年在同州共抗巢賊的事情,然後希望自己反對他移鎮泰寧軍。為此,願以錢糧、金器、美姬相贈。


    靠,當年在同州就說要贈美姬給自己,這都幾年了,還是這一套。


    要是美姬能多折一萬斛糧食就好了。家中六七個妻妾,外邊還藏著個沒敢下口的別宅婦,這些女人又個頂個厲害,自己快應付不來了。


    王重榮,必敲他至少三十萬斛糧食!河中一府四州三十七縣,王大帥負擔得起。


    “將任判官請來。”邵樹德喊來了一位親兵,吩咐道。


    任判官自然就是任遇吉了。他現在已經去了軍職,在幕府聽望司任判官,專門幫自己打理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


    任遇吉今天沒有休息,一大早就去了軍府。他現在手底下也不少人了,每個月從自己這裏領六十多緡錢、兩百匹絹。新上任的幕府支度判官封渭曾經隱隱向自己提起過,聽望司隻有一位判官、一位孔目官、驅使官五人、小使十餘人,這些人的俸祿都是幕府直接開支的,但私下裏還要批這麽多錢,或有貪墨之嫌。


    邵樹德壓住了這件事。


    政治,是非常肮髒、殘酷的。而情報,往往又是政治的下水道,肮髒得無以複加,花費自然不透明,還很大。


    邵樹德覺得自己現在已經是政治生物了。事實上當了一方節帥的,都不再是純粹的武人。哪怕像李克用那種武夫成色十足的,也一年兩換教練使,提拔老人,壓製舊人,用代北集團壓製河東集團,但偏偏又不讓河東集團徹底失勢。搞平衡,這其實也是政治生物的本能。


    純粹的武夫,最後多半都是軍破身死的下場。


    任遇吉很快便到了。邵樹德仔細看了看他,和多年前大不一樣,當了情報頭子,難道也會改變人的性格和氣質?


    不過無所謂了。自己按照刺史的標準給他發720緡的年俸,此外又給他兼了一個鹽州錄事參軍,一年又可多領360緡。這收入,比衙將也差不到哪去了。當年與老兄弟相約共富貴,自己的承諾,總算一一做到。


    “同州那邊,最近要加派人手,盯緊了。王重榮若西出,同州是繞不過去的。”邵樹德看著坐在自己麵前的任遇吉,道:“延、丹二州,也不能鬆懈。大軍若南下,必屯於丹州,某不想到時出現什麽意外。李孝昌的侄兒便是那邊的鎮將吧?上次你說他向某示好,可以進一步接觸,但不要太過明顯。”


    “遵命。”任遇吉應道。


    “大帥大約何時出兵,某好提前做個謀算。”任遇吉又問道。


    “待王重榮錢糧一到綏州便出兵。”


    綏州與河中鎮西北隔河相望,近得很。王重榮若手腳麻利,一月內就可把錢糧送來,屆時自己便可組織靈州那邊的船隻分批起運。以目前的運力,一次可運七萬五千斛糧,已經八月份了,大概也就隻能運這一次了。


    不過今年靈州的收成還湊合,亦有不少牛羊留存在那邊,先期運七萬多斛糧,夠他們堅持一段時日了。明年三月份之後,再接著運,三個來迴便可運完。到了那會,新移民的第一茬糧食差不多也該收獲了,剛好銜接上。


    “經略軍、鐵林軍、鐵騎軍、義從軍,某都會帶上。鎮內隻靠定遠軍、武威軍及州兵守著,任判官,內部亦得多盯著一些。該派的暗探、該收買的人,不要吝嗇錢,沒有什麽比咱們的富貴更重要的了。鎮內,不能有人作亂!”邵樹德最後又叮囑道。


    忙活完這攤子事後,邵樹德便去了正廳。


    今天家裏很熱鬧,來了許多人。野利遇略一家子、沒藏結明一家子、折嗣倫一家,還有封渭、趙植,都是姻親妻族,準備晚上一起賞月。


    “姑夫。”野利淩吉牽著她的侄兒走了過來。


    “外侄來也。”邵樹德直接將小孩子抱了起來,一臉笑意。


    “大王,注意威儀。”折芳靄無奈地看著邵樹德抱著野利遇略的兒子,說道。


    “都一家人,無須在意。”邵樹德笑道。


    昨天帶幾個小家夥去城外的馬場玩。野利、沒藏家的都是山上下來的,對一望無際的草原非常感興趣,有姑夫親自陪著玩,非常盡興,這感情也拉近了不少。


    城北的這個馬場是專門圈出來給親兵們練騎射的。以前有不少各部進獻的好馬,如今都被邵樹德下令送到了銀川牧場。


    馬政事關緊要,各部進獻的都是非常神駿的戰馬,留在馬廄內太可惜了,不如去銀川牧場上配種。


    牧場有馬籍,按照國朝傳統,都是在馬屁股上烙印,然後記歲齒、毛色,但不登記血統。歐洲此時的馬政管理還不如中國,但人家後來居上,從17世紀開始登記血統,一代代培育,良馬開始不斷湧現。


    邵樹德也不清楚為什麽國朝不登記血統族譜,順手為之的事情。你都在馬屁股上編號了,登記下族譜很難嗎?


    銀川牧場從今年開始也這麽搞了。部落進獻過來的駿馬,統一送過去登記入籍。馬和人不一樣,人可以通過後天學習、鍛煉努力改變命運,人與人之間的血統沒有根本性差異。但馬不一樣,好馬就是好馬,基因就是優良,不然漢武帝也不會勞師動眾求汗血寶馬了。


    牧場的馬,現在都是適應西北氣候的,然後可以挑選肩高、體重、速度、衝刺力、爆發力、脾氣、紀律性綜合較為出眾的進行培育。它們的後代繼續考察,一代代優中選優,期望培育出優良的馬種。


    歐洲人也是這個路數。沒有什麽神奇的科技,就是繁瑣、漫長的選育培養。


    耐不耐粗飼,不在考慮範圍內。耐力好不好,暫時也不太重要,可以作為一項指標,但權重較低。因為自己的騎兵,以後可以騎乘耐粗飼、耐力好的馬趕路,戰馬則是精心嗬護的,喂養精飼料,時時清理衛生,保持充沛的精力和體力,就為了與敵騎交戰那一刻的摧枯拉朽。


    西班牙的安達盧西亞馬,衝鋒時威勢驚人,速度、爆發、衝力達到極致。但衝半個小時後,渾身汗如雨下,一點力氣沒有了。比耐力,和蒙古馬完全沒法比,但人家騎兵就頂喜歡這種馬,因為在交戰的那半個小時內你占有絕對優勢,足夠你殺死敵人好幾迴了。


    “姑夫,明日還要去騎馬。”野利克成在邵樹德懷裏扭來扭去,說道。


    “可也。下次來得早些,姑夫帶你去白馬騮城(迴樂縣)騎馬,那邊有草場,有大河。”邵樹德笑道:“不過今日須得賞月。”


    “這不是漢人的節日麽?”野利克成問道。


    “姑夫便是漢人,你喜歡漢人麽?”


    “喜歡。”


    “沒什麽漢人、黨項人,此皆國人。中秋賞月,闔家團圓,此乃國人風俗,明白了麽?”


    “那明日可去騎馬麽?”


    “自然可以,姑夫挑一頭小馬駒送給你。等長大了,姑夫讓你做大將。”


    沒藏結明、折嗣倫的孩子在一旁聽了,也非常羨慕,紛紛鬧著要馬,邵樹德一一答應。


    折芳靄又好氣又好笑地在一旁看著。夫君此時一點也不正經,沒有威嚴,沒有冷酷,就像個溺愛孩童的老人一樣。


    她知道自家夫君不容易。野利氏、沒藏氏都是橫山大族,實力不可小覷。夫君是定難六州之主,對這兩族也一直是籠絡為主。現在帶著這幫孩童玩耍,可能也是想讓他們對自己這個姑夫親近一些。日後長大了,迴憶起年少時和姑夫之間的親情,也更容易歸心。


    待過兩日,好好犒勞一下夫君。想到這裏,折芳靄的臉都有些紅了。有些事情,她一直不願意,但這會有點心軟了。


    罷了,男人亦是孩童。順從他一點,給他點甜頭,自然有好處。


    家裏那幾個姬妾,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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