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顧之的力道很大,一把拉起舒晴就吻了上去,雙臂緊緊箍在她的腰間,唇齒相依間少了幾分溫柔,卻多了幾分無法按捺的情緒。

    舒晴正在氣頭上,哪裏容得他這麽霸道?幹脆胡亂掙紮起來,撇開頭去離開了他的唇,氣急敗壞地吼道:“君動口不動手——”

    話到一半,忽然發現不對,於是立馬閉嘴,狠狠地伸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想要掙脫出來。

    顧之的情緒好像和往常不太一樣,若是平常,就算是看見舒晴和宋予在一起,頂多也就人麵獸心地在言語上和她周旋一番,今天卻不知為何一聲不吭地發作起來。

    見舒晴反抗得厲害,他加重了力道,紋絲不動地將她箍在懷裏,又一次吻上她的唇,勢必要讓她在這樣無聲的攻勢裏妥協來。

    他已經沒有力氣和她爭辯,也沒有心思用那些飽含深意的話語暗示她什麽。

    舒晴又急又氣,卻又沒辦法推開他,索性重重一口咬在他的唇上,顧之眉頭一緊,終於鬆開了她。

    緊抿的薄唇被她咬出了一道口,有溫熱的血液滲出,舒晴怔了怔,在鮮紅色的血珠襯托之才忽然發現他的臉色不太好看,素來潤澤好看的嘴唇也略顯蒼白。

    剛才雙唇相貼之際,巴隱隱冒出的胡茬甚至刺到了她。

    ……他從來沒有這麽不修邊幅過。

    可是不論如何,他不聯係她在先,人間蒸發在先,如果不是她親自找上門來,他是不是打算一輩都躲著她了?

    舒晴胡亂抹了把臉上的眼淚,與他擦肩而過,轉而去拿屋裏的藥箱。

    再出來時,顧之還站在原地,沉默的表情裏帶著她看不透的情緒。

    舒晴也不說話了,把藥箱放在茶幾上,拿出上迴他抹在唇上的藥膏,就這麽抬頭看著他,顧之於是緩緩走到了沙發旁邊坐了來。

    她把藥膏擠在棉簽上,一聲不吭地替他擦藥,動作輕柔而小心,隻是才剛抹一,又是一顆眼淚滾落來。

    顧之沉默地看著她,也看清了她眼瞼麵的淤青,顯然這些日都睡得不好。

    “舒晴。”他開口叫她。

    舒晴還是不說話,隻是機械地替他擦藥,眼裏淚水一直沒斷過。

    見她不理他,顧之終於身上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望進她眼裏,“你在氣什麽?”

    她在氣什麽?

    舒晴眨了眨眼,簡直想笑出聲來。

    整整五天音訊無,如今終於被她堵在家裏,他居然反過來問她在氣什麽?

    舒晴霍地站起身來,把棉簽往垃圾桶裏一扔,“不好意思又把你咬傷了,沒事的話就不打擾了,我先走了。”

    委屈,憤怒,受傷,自卑……很多的情緒一起湧上來,而她後知後覺地發現,其實最可怕的隻有兩個字,失望。

    當她遠遠地喜歡他時,會為他的一舉一動而欣喜不已,於是想要近一點,再近一點。

    可是當她終於如願以償地站在他身邊時,才發現過去朝思暮想的喜悅裏還夾雜著不曾預期的雜質,而因為毫無準備,她隻能措手不及地接受這個事實。

    然而走了沒兩步,忽然有人從身後牢牢地抱住了她,修長的雙臂環過她的腰間,帶著溫柔又不容置疑的意味。

    顧之與她毫無間隙地貼在一起,低低地說了句:“別走。”

    那個聲音低沉暗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倦。

    舒晴終於發現哪裏不對了。

    他素來都是那個沉穩從容的顧之,無論麵對什麽境況,都永遠閑庭信步一般不慌不忙。

    然而此刻的他連多餘的話都說不出,就好像整整五天沒有合過眼,如今已經精疲力盡,而這句“別走”裏也似乎帶著些脆弱的成分,不複以往的冷靜睿智。

    氣還沒消,心裏卻又有了一絲遲疑,舒晴定定地頓在了那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也就在這個時候,顧之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我給你打了五天的話,部都是關機狀態,我很擔心,以為你出了什麽事。前天打給係主任的時候,問了班上的狀況,她說一切良好,沒有任何人缺課……”頓了頓,語氣漸低,“今天我趕迴來,原想去學校找你,正在絞盡腦汁想個不令人生疑的好借口時,就在小區門口看到了你和宋予。”

    舒晴驀地轉過身來,怔怔地望著他,“你打過話給我?”一秒,她又沉臉來,“我的手機掉了,當然不知道你打沒打過,可我用秦可薇的手機發過短信給你,一共兩條,你一條也沒有迴過。”

    “我沒有收到任何短信。”

    “你的意思是中國移動專門屏蔽了我們之間的信號?為了維護世界和平,還是拯救迷戀上老師的迷途少女?整個a市連4g網絡都覆蓋了,偏偏就你連兩條短信都收不到?”舒晴明知道顧之不是會找這種蹩腳借口推脫的人,卻

    因為情緒使然,開始爭鋒相對、話裏帶刺。

    “我不在a市。”顧之沉默了片刻,轉過頭去看著窗外,“醫院有個剛動了開顱手術的病人要轉去北京,我負責隨行,因為家屬不顧醫囑,執意要轉院,他在一路上病情急劇惡化,到了北京之後立馬就進了急救室。我在北京待了五天時間,今天才趕迴來。”

    舒晴一說不出話來,半天才問了句,“那,手術成功了嗎?”

    顧之沒說話,原環在她腰間的手慢慢地鬆了開來,最後才搖頭道:“路上耽誤太長時間,病情惡化嚴重,進了手術室不到半個小時就停止唿吸了。”

    窗外是個陰天,屋內的氣氛卻比外麵更加壓抑沉悶。

    顧之站在那裏,麵上沒有多餘的表情,語氣裏卻帶著顯而易見的疲倦與沉重。

    “三年以來都坐在腦前麵策劃手術方案,也許是太久沒有進過手術室了,突然之間親眼目睹一條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一有點懵。”他笑著迴過頭來,可是舒晴卻看不出一點笑意,“我還以為學醫那麽多年,迴國也動過那麽多手術,早就該看慣生離死別了,果今天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舒晴的滿腹委屈瞬間煙消雲散,轉而怔怔地望著顧之,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從來沒想過這個一向微笑得像是無堅不摧的男人突然間就這麽扔了從容冷靜的麵具,轉而流露出最真實最平反、甚至略顯脆弱的一麵來,眼眸裏帶著無措與苦澀,像個大孩。

    他說從醫數年,早就坦然接受生死,可是今天卻還是無可避地陷入那個醫者不得不麵對的境地。

    氣氛一時之間僵持在那裏,顧之的手機卻忽然響了,李兆那件事還有後續,張主任要他趕緊去醫院一趟。

    舒晴打算先迴學校,等他忙再說,顧之卻打了個話給李宣然,讓他帶舒晴去吃午飯。

    “你就在這裏等我,我忙醫院的事就迴來。”他伸手替她把一縷耳發撥到耳後,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就算還有氣,等我迴來再發,好不好?”

    舒晴點頭,很快聽見門鈴響起,李宣然笑眯眯地站在門外,對著打開門的顧之說:“快滾快滾,美女留給我。”

    顧之迴頭又對舒晴笑了笑,拿起大衣出門之前,低低地囑咐李宣然:“好好照顧她。”

    李宣然露齒一笑,“放心,她跑不掉的。”

    飯是在小區外麵的餐廳解決的,李宣然和顧之不愧是同門師兄弟

    ,雖說後來專攻獸醫這一行,但對養生之道的執著不懈絕對和顧之有得一拚。

    桌上擺著絕佳的葷素搭配,四菜一湯,不見油膩。

    舒晴卻有些食之無味。

    李宣然一直笑眯眯地和她說著話,性格裏天然就帶著一股親和力,幽默又隨性,隻可惜舒晴有些心不在焉。

    吃到一半,他忽然問她:“你在擔心顧之?”

    舒晴一愣。

    看她這表情,李宣然就知道顧之肯定把去北京的事跟她說了,但以他對那位凡事“留一手先生”的了解,這事肯定隻是輕描淡寫地帶了過去,省略了一些至關重要的細節。

    唉,自從認識顧之以後,他好像就多了個技能點,總要跟在顧之後麵擦屁股。

    “他是不是跟你說了陪一個剛動了開顱手術的病人去北京,果手術失敗,病人死在手術台上了?”

    舒晴點頭。

    “就這些?”

    “還有別的?”她的筷沒有再動。

    看吧,他就知道。

    “那個病人在一院動手術的時候,手術方案是他策劃的,果主治醫生在開刀過程中出了點意外,被迫停止手術,等待一次再繼續進行。但是病人家屬對遺囑有異議,爭執以後,堅持要不聽醫囑轉院。顧之受托隨行,果病人在路上病情惡化,不斷進行緊急搶救措施,期間那個病人還醒了幾次,拉著顧之的手哭著念兒女,求生**很強烈,一直求顧之千萬要救活他,他還有好多話要跟家人說。”李宣然停在這裏,忽然問她,“你應該知道顧之的母親是怎麽去世的吧?”

    舒晴點頭,催促他,“然後呢?”

    “然後?然後病人死在手術台上了,家屬部跑去北京和醫院理論,又是罵顧之沒有在路上照顧好死者,又是一口咬定醫院出了醫療事故,但是轉院之前他們簽過了協議,所以這件事情最後還是他們自己的責任。顧之留在那裏處理了所有事情,也代表第一人民醫院進行了家屬慰問,隻可惜死者的兩個兒女當場就遺囑問題爭執起來,竟然誰也沒有為去世的人感到難過,鑽進錢眼裏了。”

    李宣然看了眼冷掉的飯菜,幽幽歎口氣,“那家夥一向喜歡忽略細節,雖然不說謊,但是凡事隻講三分,你要是不去深究總會被他忽悠……可憐我連頓熱飯都吃不上。”

    拿起筷繼續吃,冷菜也無所謂。

    而舒晴多一口也吃不了,午飯之後拿著顧

    之留來的鑰匙迴了他的家,就這麽坐在沙發上發呆。

    李宣然的老婆大人出差迴來了,趕著上樓之前,他忽然站在門口若有所思地對舒晴說:“對了,醫院裏的人都是見慣了生離死別的,以顧之這種性,不像是會為這些事情耿耿於懷的……不過也難說,自從有了心理陰影連手術台都放棄之後,他好像不怎麽能接受有人死在他麵前這種事,更何況這迴病人還是一路在他的照看之去世的。”

    舒晴猛然一愣,“你說什麽?”

    “啊,老婆催我了,你自己看著辦啊,好好安慰安慰,實在不行就身體力行!”李宣然又開始不正經,笑眯眯地上樓迎接老婆大人了。

    屋裏又隻剩舒晴一人,她喃喃地咀嚼著李宣然那句心理陰影,一時之間心神不寧。

    什麽叫做因為心理陰影放棄了手術台?

    在顧之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麽事?

    作者有話要說:小言的奧秘在於,普通的醫生他就是個醫生,小言裏的醫生就一定是身懷絕技、醫術高明、如魔似幻、秘密重重的醫生。

    顧老師:現在你們知道了,其實我有過一段難以啟齒的往事,求溫柔的愛撫。

    佛曰:不狗血,何以炸出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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