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次,赤璃隨著墨卿走出金鑾殿。


    “皇叔還有多少日子?”從他方才把脈的神情來看,她已知道躺在床上的人時日無多。


    墨卿深深歎了口氣:“燭之將息啊”語畢見對方緊咬牙關又道:“我方才又施一針,亦算是續了最後一滴油,皇上最多可撐一個月。十日內龍體可有明顯好轉,卻屬迴光返照。十日後將日漸衰虛……”


    赤璃身影微顫,雖然早已做好心理準備,可當她聽到這個答案時還是忍不住流下淚來,那短暫的溫暖即將再次消散。


    “你已經盡力了,若不是你帶我過來,你皇叔恐怕已不在人世”難得正經的墨卿在麵對她的眼淚時亦展現溫柔一麵。


    赤璃吸了吸鼻子點頭道:“我這就帶你去保和殿”眼下別離已成定局,傷心難過也無力迴天。她唯有化悲憤為動力不能讓皇叔在九泉之下看到大梁江山所托非人。


    兩人剛走出宣龍門便見太子的轎輦朝著她們緩緩而來。


    “參見太子”赤璃裙擺垂頷首行禮,看來梁潤庭已迫不及待想要了解皇叔的病情。


    “公主姐姐不必多禮”梁潤庭依舊露出純淨無暇的笑容,待他看到了站在她身後的那位白發蒼蒼的醫者時問道:“這位可是替父皇醫治的神醫?”


    墨卿雙膝下跪叩拜道:“草民參見太子殿下”


    轎輦上的人抬了抬手道:“神醫請起”


    赤璃清了清喉嚨道:“殿下前些日子說常為腦疾所困,今日恰逢神醫入宮可為殿下醫治”


    梁潤庭立刻擺了擺手道:“公主姐姐有所不知,上個月我頭疾發作的格外厲害,無奈之下隻得從宮外求醫,這不還真有人將我這頑疾給醫好了。我大梁真是藏龍臥虎人才濟濟啊”


    赤璃聽聞隻覺腦袋一陣嗡鳴血液瞬間凝固,自己絞盡腦汁想出的計劃,竟被他一句話就給毀滅了。


    “恭喜殿下舊病痊愈”僵硬的笑容掩飾著內心的震驚與慌亂“赤璃先行告辭”


    “嗯”梁潤庭臉上的笑如頭頂的陽光一般燦爛,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他為何不願讓你醫治?這究竟是怎麽迴事”迴府的車轎中她壓著聲音問道。


    墨卿思索片刻道:“我說你這腦袋是越來越不靈光了”


    “此話怎講?”赤璃忽抬起頭來似看見一絲希望。


    “他起初謊稱有病是想引我現身,而既然我已現身他又何必與我相見給他自己增添嫌疑,你還怕他不會對我動手?”墨卿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赤璃恍然大悟拍了拍腦袋道:“我怎麽沒想到這一點!”


    “常言說得好,女子一旦被情所困就會亂了心智”墨卿朝她拋了個無奈又失望的眼神道。


    “你胡說什麽!我是怕他對皇叔不利一時心急才……”麵頰的紅潤已出賣了她的心。


    “不打自招、對號入座、做賊心虛、欲蓋彌彰、掩耳盜鈴、此地無銀……”


    話未落音,一支繡花鞋已飛向他的胸口。


    “你信不信我出府一裏之內便能甩開所有尾隨的人?”墨卿一手拎起繡花鞋一手捏著鼻子道。


    “我信信信信!天下第一美男子文武雙全才智過人當然能做到!剛才是我一時衝動你大人有大量,就當什麽也沒發生”赤璃立刻一臉賠笑地取迴鞋子,又用手拍了拍他胸前被弄髒的衣服道。


    轎落時,天色尚早。


    “先隨我入府,戌時再走”方才輕鬆的氣氛瞬間凝結,赤璃小聲低估道。


    “嗯”墨卿自然領會了她的意思,光天化日不利跟蹤,唯有等到天黑了那些人才好下手。


    等待的時間總是一場難熬,短短的三個時辰對赤璃來說卻是格外悠長,手上的繡繃舉起又放下不停地仰望天色,心頭似鑽了一支調皮的小貓,不停抓撓著她的心壁。


    “很少見你這般沉不住氣”墨卿斜靠在軟塌上語氣慵懶。


    赤璃望著窗外並未迴應,隻有她自己明白,這份擔憂是因何而起。


    天色終於暗下,赤璃轉過頭來輕聲道:“你定要小心謹慎”雖然她了解墨卿的能耐,可天下多的是武藝超群的人。


    墨卿理了理衣裳淡淡一笑:“放心吧”


    夜幕下,一道蒼老的身影伴著月光緩緩走出公主府,墨卿佝僂著背脊放慢腳步,給尾隨者留下了足夠的機會。


    約莫走出二裏後,他遙望遠處的一座涼亭徑直走去。


    僻靜的涼亭裏隻有微風吹響樹葉的聲響,借著慘白的月光墨卿不經意地掃視著最可能藏身的地方均未發現異樣。他索性靠在圓柱上閉起眼兒假裝小憩,如此方便下手的時機若再無動作隻能說明一個問題——無人尾隨。


    事實印證了他的預感,即使他在夜色下穿小巷走僻徑仍未等來預想中的襲擊。


    迴到逍遙村時已是次日傍晚,墨卿將信紙紮在銀霜的腳上歎了一口氣。那個傻丫頭看到這個消息時定是寢食難安焚心憂慮。


    這一次,他又料中了。


    明亮的燈燭下,赤璃懷揣著一顆急速跳動的心展開了那張信卷。信上的內容像一桶冰水澆熄了她心裏的希望之火。


    梁潤庭既有一顆篡位的心,又怎會放墨卿平安歸去。


    她苦笑著搖了搖頭,她之所以擔憂不僅是害怕太子登基,更害怕蕭無惑沒有經受住她的考驗。


    蕭無惑聰明過人,一般的試探根本瞞不過他的雙眼。她隻有將這重要的消息故意透露才能讓他放鬆警惕。


    其實她又何嚐不知廢除太子並非是一件易事,皇上於國乃明君聖主勤於朝政,於民仁義厚德愛民與子,於情隻忠皇後一人並廢除六宮,即使皇後薨逝後仍未擴充後宮,故膝下隻一子一女,太子乃最佳繼位人選,所以即使掌握了太子對神醫下手的把柄也很難動搖他的地位。


    。


    她設下這盤棋最終的目的是試探蕭無惑,如果蕭無惑可信,即使太子登基他也會想出辦法阻撓太子的攻梁之心。


    可惜,蕭無惑不能信,梁潤庭放棄了對神醫出手的計劃一定是蕭無惑將她給出賣了。


    眼下太子登基已成定局,對手如此強大,而她卻孤立無援。


    前路慢慢,艱難萬阻。可她,絕不會放棄。


    梁帝的病情正如墨卿所說,短暫的迴光返照後便已迅猛的速度衰竭。


    “皇叔,你不要丟下我”這幾日,赤璃一直守在床邊眼淚幾乎未曾停歇。


    床上的人連張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用微動的手指迴應對方,似在勸慰她不要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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