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就是葉嬰小姐,她畢業於……”

    森明美淡笑著向眾人介紹,低頭又看了一眼手中拿著的履曆資料,皺眉念著說:

    “……加拿大威治郡服裝設計學院。”

    房間裏一陣安靜。

    設計師們麵色怪異地互相看看,什麽叫做加拿大威治郡服裝設計學院,有這所學校嗎,簡直聞所未聞。

    “從今天開始,葉嬰小姐出任設計部的副總監,這是她的設計作品圖稿,大家可以傳看欣賞一下。”森明美將手中的另一本冊子扔給右手邊那位儀態嚴正的中年女子,中年女子認真地翻看了幾頁,眼神奇特地看了看站在森明美身側的葉嬰,又將設計圖稿的冊子傳給那全身是洞的嬉皮青年。

    非常出色的設計。

    新穎的結構。

    可是——

    嬉皮青年略翻幾頁,嘲弄地笑了笑,將它扔給那正盯著自己的設計圖發愣的少女設計師。少女設計師心不在焉地翻了一下,順手把它遞給右手邊那位美得驚人的女設計師。

    “這位是貝瓊安女士,喬治,翠西,”同時,森明美向葉嬰逐一介紹房間的人,中年女設計師貝瓊安同葉嬰握了握手,嬉皮青年喬治上下打量葉嬰,略顯笨拙的少女設計師翠西緊張地對葉嬰點頭致意,“海倫,邁克,簡森,這都是公司非常優秀的設計師。還有,這是製版師阿林,詹妮,這是高級縫紉師秀姐。”

    葉嬰含笑向每個人或握手或致意。

    但是她的禮貌,並未獲得所有人的迴應。

    “葉嬰小姐,你確定那是你的設計圖?”美貌驚人的女設計師海倫眼神深沉,盯著葉嬰問。

    葉嬰恩了一聲,望迴去:

    “是的,我確定。”

    “很漂亮的設計圖稿,服裝的廓型非常有力,也非常有創意,”海倫的唇角有抹譏諷,“隻是,你知道服裝設計圖同美術作品的區別嗎?”

    房間內傳出幾聲低笑。

    此時眾人都已傳閱完畢那一冊設計圖稿。

    “海倫,對於一個畢業於加拿大‘威治郡’服裝設計學院的設計師而言,你的問題太深奧了。”倚坐在寬大長桌上,喬治環抱著雙臂吊兒郎當地說。

    一陣哄堂大笑。

    森明美淡淡瞥了眼葉嬰。

    如果沒有葉嬰,另一位資深的設計師廖修將會升職為設計部副總監,海倫

    對他狂熱的暗戀,是公司裏人盡皆知的事情。雖然她答應過瑄,要帶阿嬰入行,然而在設計師們的世界裏,隻靠裙帶關係,是無法讓他們折服的。

    “一件設計的產生,要經過從平麵到立體的過程。在繪製平麵設計圖的時候,你或許覺得可以隨心所欲、憑手畫圖,但是當把平麵圖紙轉化成立體的形態時,就要用到嚴謹科學的剪裁技術。”

    如同在課堂中講解一般,貝瓊安凝重地對葉嬰解說:

    “就像蓋房子,建築師的想法即使天馬行空,也必須遵循嚴格的力學和結構學的原理,否則房子就無法安全地建造。同建築相比,服裝設計雖然有更多自由的空間,但也要有能夠剪裁出來的可操作性,否則你畫得再美也不過是空中樓閣,隻會留下笑柄。”

    “現在很多不入流的設計師都這樣,”海倫冷笑,“隻管把設計圖畫的天花亂墜,騙客人上當,實物出來卻一塌糊塗。比如這幅畫稿,美則美矣——”

    隨手翻開的那一頁。

    是一襲紅色的禮服裙。

    它的廓型有種淩厲的美感,通體一片式的剪裁,前麵是一體的,在背後處縫合,簡潔的線條,冗出的紅色麵料卻令人驚歎地堆疊出一朵委婉的花,同整體廓型的硬朗構成奇妙嫵媚的對比。

    仿佛行走在鋼鐵世界中冷漠的人。

    內心竟依舊柔軟美麗。

    “詹妮,你覺得這能裁剪出來嗎?”海倫又是冷冷一笑,將那頁的設計圖稿遞向製版師詹妮。

    胖胖的詹妮接過來,看了看,蹙眉搖搖頭,說: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有一兩位設計師們竊笑起來,詹妮繼續蹙眉研究,轉頭同另一位製版師阿林交換意見。

    “這樣的設計圖紙,就是一張垃圾,”海倫眼中陰沉,美麗的她看起來竟有些似深海中的女妖,“哼,葉嬰小姐,我不管你是不是靠著伺候植物人擠進這間公司,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就憑你這點本事,還差得遠。”

    植物人。

    幾聲低咳響起。

    在場眾人不約而同都有點尷尬。

    謝二先生受傷癱瘓的消息雖然沒有見諸於媒體,卻一直在集團內風傳。這位葉小姐能夠出現在這裏,憑借的是將自己賣給今後隻能癱瘓在床的謝二先生,也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但是這些被海倫當眾說破,畢竟很不合適。

    葉嬰眼神一冷。

    一直悠靜旁觀的森明美也立時站直身體,聲音裏帶了不悅和警告:“海倫……”

    “就是說,你們全都看不懂,這張設計圖應該如何剪裁,是嗎?”明亮得近乎晃眼的滿室陽光中,葉嬰低低一笑,她的目光碰觸到在座每一個人,然後迎住海倫的視線,慢聲說,“雖然今天是我第一天報道,會有些失禮,不過,我很樂意為你展現它的剪裁方法。”

    這樣的語氣!

    房間內眾人皆呆了呆。

    “什麽?”

    海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聞所未聞的來自野雞大學的女人,隻是靠著攀附全身癱瘓的二少硬擠進來的女人,剛才是在嘲笑她和其他所有的設計師嗎?

    “哈,好啊,就讓我們來欣賞一下從設計圖稿上走下來的您的作品吧!”驚愕之後,海倫也笑起來,目光沉沉地盯著葉嬰。

    幾十匹的布料堆在小型製衣車間的右扇窗邊。

    其中紅色的布料有七八匹。

    各種不同的材質。

    葉嬰走過去,像觸摸情人的肌膚,她的指尖在每匹紅色的布料上輕輕滑過,然後一伸手,她將其中一匹從布料堆裏抱了出來。

    。7b13b2203029ed明曉溪《第一夜的薔薇(暫命名)》@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海倫冷冷嗤笑了一聲。

    森明美站在窗邊,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抱著布匹向工作台走去的葉嬰。對於時裝設計作品而言,選擇錯了麵料,就像廚師做菜選錯了食材,無論怎麽做都很難做出想要的美味。

    所以,她自己在選擇麵料時一貫謹慎。

    必定要完全將麵料展開,透過陽光去看,再在完全的燈光下去看,用手指將它揉捏,感覺它的厚薄,考察它的展性和垂性。

    而葉嬰,隻是手指碰了碰,在每匹布料上停留的時間不超過兩秒。

    走至寬大的工作台前。

    葉嬰手一揚,暗紅色的布料在陽光下應聲飄揚著展開,透過縷縷光芒,如同舊年美麗的紅葡萄酒,光芒漣漪般閃動,帶著光滑潤澤的絲感,又有挺括矜持的厚度。

    顏色同設計稿上麵的一模一樣。

    那是德國製重磅光麵真絲。

    製版師詹妮和阿林皆是眼神一動,互相看看,又見葉嬰站在鋪平的真絲麵料前,凝神沉思了將近一分鍾,然後見她拿起一塊

    劃粉。。

    工作台的右手邊,有一個架子,繁多又整齊地放置著各種畫圖和劃線時需要的各種直尺和曲尺。

    在布料上劃線,同在設計紙上畫線是不同的,紙麵平展硬挺,布料卻有各種質地和延展性。每當拿到時裝的設計圖稿,同其他高級製版師一樣,詹妮和阿林都會先進行研究,在立體模特身上反複試過,再選擇各種合適的直尺曲尺,小心翼翼地在布料上進行劃線,假使單純用手來劃,會容易出現誤差,而哪怕線條隻是差了幾厘米,剪裁出的效果也會大打折扣。

    剛才詹妮之所以認為這個設計稿無法實現,是因為它是一片式的設計,無法分成小片來剪裁,那麽就需要極其精湛準確到近乎天才般的判斷力。即使她現在已是業界聞名的製版師,仍是覺得難度太大。

    白色的劃粉。

    選擇在幾處點了一下,做上標記,葉嬰沒有去選擇任何一把尺子,直接拿起一把鋒利的剪刀。

    “嚓——”

    閃著光澤的真絲如行雲流水般被裁開,那流暢的速度,毫不遲疑的姿態,使得房間內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轉眼之間。

    那塊真絲的衣料已裁完一半。

    作為入行很久的製版師,詹妮和阿林驚詫地站起身來,從那裁剪出來的線條,兩人已可以看出成衣的雛形了!

    倚坐在另一張工作台上,喬治環抱雙臂,用一幅吊兒郎當的神態看著馬上就要剪裁完畢的葉嬰。

    海倫的臉色變了變。

    雖然從目前平鋪在台麵上的剪裁,還不能完全看出究竟效果會是怎樣,但是從詹妮和阿林驚詫地圍過去走到葉嬰身後,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她已可想之。

    “嚓——”

    剪完最後一寸,葉嬰放下剪刀,雙手輕輕一抖,那美麗如紅葡萄酒般的真絲從工作台飛揚出來,那是一片完整的剪裁,也是一片完美的剪裁,線條極致的流暢,沒有任何脫絲或偏扭。

    拿到一具立體模特身旁。

    葉嬰將剛剛裁好的衣料裹上去,暗紅色的真絲,從肩部、到胸部、到腰部、轉過來,從後背、到後腰、再到婉轉而下的臀部,她用別針一一固定好。

    “哦,天哪。”

    詹妮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這簡直是一件藝術品,每一寸線條都那麽的完美服帖,仿佛是第二層肌膚一般,而且,這居然是一氣嗬成的剪裁。

    葉嬰將最後一根別針釘在立體模特的腰臀部。

    曼妙的腰部線條。

    冗出的暗紅色真絲垂下,恰好在那裏堆疊成一朵美麗的花。

    鴉雀無聲。

    葉嬰轉過身,她笑了笑,目光再次逐一看過在場的所有設計師們,問:“剩下的縫紉工作,需要我繼續演示嗎?”

    眾人的神情都有些尷尬。

    “咳,”森明美打破氣氛說,“阿嬰,我帶你去看一下你的設計室,從明天開始,你就可以正式上班了。”

    傍晚。。

    迴謝宅的路上。

    黑色賓利被司機駕駛得異常平穩。。

    靜靜望著車窗外的景物,葉嬰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的眼瞳黑如深潭,映過繁華的街道和一座座商鋪。紅燈的時候,黑色賓利停在十字路口,空氣中飄過一陣誘人的烘焙香氣。

    她的睫毛揚起。

    在路口的西南角,再往裏大約五米的距離,有一家西點店,店門處掛著一麵紅白格子繡有薔薇的旗子,明亮的玻璃櫥窗擺有各種誘人的糕點。

    “麻煩您,靠路邊停一下車。”

    葉嬰對司機說。

    推開西點店的玻璃門,清脆的風鈴聲響起,撲麵而來濃濃的香氣,葉嬰拿著托盤走過一格格的糕點。精致漂亮的賣相,品種也很全,她默默地看過去,並沒有去拿取。

    忽然一抬頭。

    在一整層的各色糕點中間,有一個高出來的小圓台,裏麵擺放著一隻隻新鮮烘焙出來的麵包。

    她拿了一隻放進托盤。

    想了想。

    又拿了一隻。

    “小姐,您拿的是我們店的招牌紅豆麵包,我們已經做了二十多年了”一個穿著圍裙的女孩子笑著說,看起來隻有十七、八歲的年紀,“凡是老顧客最愛的都是它,希望你也能喜歡它。”

    那笑容充滿了陽光。

    清澈得未染一絲塵埃。

    葉嬰不禁也對麵前的這個女孩子笑了笑。

    等候結賬的時候,店內一麵布簾撩起,一位胖胖的女烘焙師傅邊走出來邊說;“小沅啊,黃油快沒了,進貨的時候別忘了。”

    “我知道了,媽。”

    女孩子小沅麻利地把兩隻紅豆麵包包起來,遞給葉嬰,笑容滿麵地說:“謝謝光顧,歡迎下次

    光臨哦。”

    風鈴聲再次響起。

    望著玻璃門外葉嬰走遠的身影,小沅羨慕地說:“她長得多美麗啊,如果我能有她一半的美麗,不,隻要有三分之一,我就滿足了。”說完,迴頭一看,卻見自己的母親也望著門口出神,“媽,你也看呆了啊。”

    婦人愣了愣,又搖搖頭,說:

    “可能我看錯了。”。

    迴到謝宅的時候,已是彩霞滿天。

    下了車,葉嬰沒有多做停留,穿過花園,走進藤蔓如蔭的白色建築,直接向一層東麵盡頭的越瑄房間趕去。越走越近,看到兩位特護和所有的傭人都留在門外,她禁不住皺眉。

    “葉小姐,您迴來了。”

    仿佛看到了救星,特護和傭人們喜出望外地說。

    “你們全在這裏,那誰照顧二少?”葉嬰按捺住心中的不悅,盡量溫聲問。

    “葉小姐……”

    特護和傭人們麵露難色,然後是特護珍妮解釋,二少不肯讓人進入他的房間,說是如果身體有狀況或者疼痛發作,他會按鈴喚人。她們也覺得十分不妥,但是謝平先生也說服不了二少,除了中午送飯進去,她們隻能寸步不離地守在門外,小心聆聽房間裏有沒異常的聲音。

    “咚、咚。”

    輕敲兩下門,葉嬰將門打開。

    一室寧靜,淡紅色的霞靄從落地玻璃窗湧進,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她近乎無聲地走過去。越瑄轉過頭,看到是她來了,他沒有出聲,又轉迴望向窗外的薔薇花。

    小心翼翼地將床調高些。

    葉嬰半抱著使他靠坐起來,然後,她趴在床邊,輕輕握住他冰涼的左手,眼神盈盈地說:

    “為什麽不讓她們進來照顧你?”

    越瑄靜默著。

    “我希望你隻是屬於我的,我也不希望別人靠近你,”她的臉頰溫柔地在他的掌心磨蹭著,“可是,你一個人在這裏,我會不放心。腿部的按摩還是我來做,不會讓她們碰到你。隻是我不在的時候,留一個護士在房間裏守著你,好不好?”

    說著,她依依不舍地又輕吻了一下他的掌心,坐到床邊開始為他按摩腿部。從上午開始,一直臥床到現在,他的腿部肌肉已經有些發硬,她用了比平時要大些的力量,才慢慢揉開。

    一邊按摩著他的雙腿,她一邊講述著在公司發生的事情。聽到母親將她任命為

    設計部副總監,越瑄微微皺了皺眉,聽到設計師們對她的懷疑,他卻沒有任何反應。

    “那個叫海倫的設計師……”葉嬰揉捏著他的腳踝,聲音頓了頓,睫毛遮住眼中的寒意,她將植物人那段掠過去,“不相信那張設計圖能真正實現,於是,我就做給她看了。”

    繪聲繪色地講完。

    她得意地瞟向他,笑著說:“怎樣,我是不是很囂張啊?他們應該不會喜歡這麽一個既沒資曆,又不謙遜的副總監吧。可是我不需要他們喜歡我,隻要你喜歡我,就足夠了。”她將雙手互搓成熱熱的,捂上他的腳趾,直到那寒玉般的腳趾一點點變成粉紅的色澤。

    按摩完畢,她的全身已出了薄薄一層熱汗。洗幹淨雙手,她重新坐迴來,笑盈盈地對他說:

    “現在,我要給你變一個魔法!”

    十指纖纖在他麵前揮了揮,染著薄汗的體香縈繞而來,她忽然眼睛一亮,驚喜地盯著他說:

    “看,原來就在你的胸口藏著一份神秘的禮物呢!”

    越瑄垂目看去,胸口的位置,在雪白的薄被下有一個鼓出的凸起,他禁不住微微動容,抬目見她笑得像個得逞的孩子,他的唇角也彎了彎。有些吃力地掀開薄被,他看到那是一個西點店的紙盒。

    “好吃的紅豆麵包來了!”

    拆開紙盒,葉嬰拿出一隻麵包。麵包烤的非常鬆軟,表層有著誘人的光澤,她掰開它,露出裏麵的紅豆餡,獻寶般地湊到他的嘴邊,眼睛亮亮地說:

    “嚐一下。”

    溫熱的,紅豆一顆顆飽滿圓潤,入了口中輕輕一咬便軟糯地融破了,並不是很甜,有濃濃的香氣,自然純樸,仿佛來自最溫暖的地方,越瑄仔細地吃著。

    “這隻給你,我吃這一隻。”

    將那隻紅豆麵包放到他的手中,她從紙盒裏又拿出一隻,像幹杯一樣調皮地同他碰了碰麵包,說:

    “cheers!”

    窗外盛開著美麗的粉紅薔薇。

    傍晚的霞光亦是美麗。

    房間裏有淡淡的紅豆香,看著他一口一口慢慢地吃著,她笑了,也一口一口細細地品嚐著。

    越璨將房門敲響打開時,看到的正是兩人一起吃麵包的畫麵。他詫異地挑起眉梢,信步走過來,調侃說:

    “你們這兩個貪嘴的家夥,什麽這麽好吃?”

    葉嬰手指一僵

    ,下意識地想將還剩下少許的麵包收起來,越璨的目光卻已落到了那個西點店的紙盒上。紅白格子的底圖,中央是一朵粉紅色的薔薇。

    越璨的眼瞳驟地收緊。

    他立時看向葉嬰!

    葉嬰低著頭,緞子般的烏發遮住她的麵頰,如玉的鼻梁,羽絨般濃黑的睫毛,她的指尖捏著那隻麵包,裏麵顆顆紅豆,像幹涸已久的血。

    “是紅豆麵包,”越瑄對石雕般僵立床邊的越璨說,“哥,你要吃一點嗎?”

    “不用了。”

    越璨緩緩將視線收迴,眼底深處依舊有隱藏不住的暗黑,他對越瑄說:“祖父下星期迴國過壽,想知道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能否出席壽宴。”

    “我會盡量。”越瑄迴答說。

    “好,一切以你的身體為重,”越璨點頭,然後說,“不打擾你們了,我晚上還有安排。”說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晚上的法國餐,越璨和森明美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玫瑰花瓣被凍在晶瑩的冰塊中,森明美用叉子輕輕去碰它,碰觸到的隻是堅硬的冰。她第一次見到越瑄,是她四歲的時候,父親帶她去謝家大宅。謝老太爺很喜歡她,將她抱在懷裏,給了她很多好吃好玩的東西,隔著客廳的落地窗,她看到花園裏有一個男孩。

    那是冬天,花園裏落了一層薄薄的白雪。

    男孩獨自坐在一個畫架前,他正在畫畫,神情疏遠淡漠,麵容卻精致俊美得如同童話書中的王子。

    她跑出去。

    跑到男孩的身邊。

    她想要看看他究竟在畫什麽,畫得這麽入神,連她到他的身邊也沒有察覺。她正要湊過去看,男孩轉過頭,淡淡看了她一眼。

    直到現在,她仍記得那個眼神。

    並沒有多麽嚴厲。

    也沒有怎樣的冰冷。

    隻是很淡,很淡,淡得仿佛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淡得仿佛她的存在是一件很不合宜的事情。

    一晃這麽多年過去。

    她和越瑄之間,始終有著那千山萬水般的距離,哪怕以他未婚妻的身份站在他的身邊,她也無法真正地接近他。她原本以為自己的一生將會這樣度過,直到越璨的出現。

    如果說越瑄是一道淡漠的溪流。

    那麽越璨就是一場燎原的大火,可以將一切焚燒。她知道他的危險,包

    括父親在內,身邊所有的親友都警示過她。可是,那是一場熊熊的烈火,她無法自拔地被燃燒,體內的每個細胞都心甘情願陷入這個男人可能帶來的危險。

    然而,在越瑄車禍重傷未愈的時候,同他解除婚約,她心中始終有些不安。越瑄拜托她帶葉嬰入行,她願意盡力相助,雖然她並不喜歡這個女孩子。是的,她不喜歡這個叫葉嬰的女子。

    那雙像黑潭一樣的眼睛。

    深得如同沒有盡頭。

    那樣一雙又美麗又漆黑的眼睛。

    “嚓——”

    叉子在透明的冰塊表層劃出一道痕跡,白天的事情重現在森明美腦海中。

    太詭異了。

    從小跟著父親見過很多設計界的大師,入行以來,她也見過一些天賦驚人的天才級設計師,但是從沒有任何一個人像葉嬰這樣。畫設計稿需要靈氣和天分,但是裁剪是需要年複一年的時間和經驗積澱出來的功夫。

    寬大的製衣台上。

    紅葡萄酒般的真絲衣料映著陽光揚起。

    那樣嫻熟流暢的裁剪,甚至沒有使用立體模特和任何工具,隻靠一雙眼睛就能在平台上判斷出線條的曲線婉轉,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完全不可能。

    森明美蹙眉思考著,冰塊在麵前慢慢融化,裏麵凍著的玫瑰花瓣漸漸露出,忽然,眉梢微微一動,她想通了。

    葉嬰是有備而來。

    知道可能會有這樣的質疑,所以葉嬰事先偷偷練習了很多次,直到每一剪的曲線都熟稔於胸,所以才能如此裁剪精準,令人驚愕。

    有備而來……

    在心中默默重複了一遍這個詞。。

    森明美笑了笑,切下一塊鮮美的鱈魚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她並不怕有野心的女子,隻有在有危機感的環境中,她的頭腦才能時時保持最佳的狀態。

    抬起頭。

    她望向越璨。

    男人正倚坐在墨綠色高背深椅中,手中握著一隻水晶酒杯,透明的酒液隻剩下少許。周圍有許多名媛的視線似有意似無意地向他投過來,他全然沒有在意,若有所思地晃了晃杯底的伏特加,仰首慢慢飲下。

    “璨,你在想什麽?”

    森明美停下刀叉,好奇地問。

    “我在想,”越璨唇角勾起笑容,眼眸深深地瞅著她,開玩笑般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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