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每個人心底都有一個鐫刻在骨的名字。

    它隔絕著皮肉,不予人知。年華匆匆,歲月灼灼,成了廢墟,成了刑地。

    縱使陽光暴曬,大雨洗滌,天真長滿苔青,熾烈生起莽草,秋水換色,流光暗淡,也無法消去那個痕跡。

    越掙紮,越想忘,越是猶深歲月長,最後,留下了與時光勇敢頂撞後,難泯的暗傷。】

    梁肆的眼中翻滾著衝動,看著他的目光愈發的深刻,這過程雖然隻有僅僅幾秒,卻像是慢放了一般。

    陳勵深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異常,慢慢轉過頭來,目光直直的對上她的眼,最終視線落在了她的唇上。

    他的目光很快就漫上了一層戲謔,將眼底的失控遮蓋得天衣無縫:

    “怎麽?不舍得走麽?”

    梁肆幹脆騎坐在他的身上,用冰涼的之間勾起他的下巴,細細觀看:“你說,裴葉琪是不是就看上你這一張皮相了?”

    陳勵深挑了挑眉,忽然來了興致,猛地伸手拉上了車門。一瞬間隔絕了外界的聲響,車廂裏安靜極了。

    陳勵深目光灼灼的望著她,若有所指的,意味深長的迴答:“看上我皮相的有哪隻她一個?”

    梁肆的身子一僵,像是被人抓了現行的小偷,本能的撐起身子想要逃,陳勵深卻將腿一抬,緊緊地夾住她纖細的腰枝。

    “嗯?”他微微壞笑,左右又是被她搗了亂,不如逗逗她。

    梁肆緊張的咽了口唾沫,迴頭看看郭師傅尷尬的坐在前麵不說話,便支支吾吾道:“不跟你玩了,後麵那麽多車子等著呢!當心把你拍下來上社會版頭條,富二代當街玩車/震,阻礙交通!”

    陳勵深聽到那兩個禁詞,腦海中立刻跳出不太好的畫麵來,頓覺口幹舌燥的,腿上夾著她的力道加緊了些。

    “陳勵深,你...”

    陳勵深見她整個臉頰都漲紅漲紅的,不禁抬手輕輕的拂過那一片發燙的肌膚,陰沉的警告

    道:

    “以後你,當心點,保修期已經五年,從今天起,”陳勵深遺憾的搖搖頭,瞄了一眼她的唇瓣:“我可不敢保你了...”

    “哎呦我好怕怕哦!你還能殺了我不成?”梁肆捂著胸口裝恐懼,卻發現某個男人正在用異樣的眼光盯著自己的胸部看。

    忽然想起那晚他的反應...

    梁肆窘迫

    的推開他,身子劇烈的扭動!陳勵深戲謔的看著她,忽然一鬆腿,她便趁機推門下了車,轉身就逃!險些撞到路過的車輛!

    ...

    玩火之後卻惹禍上身,梁肆的臉因為“車廂事件”發燙了一整天。在辦公室裏寫報告的時候,總是浮想聯翩。

    一定是中邪了,梁肆深信,自從那晚“滾床單”之後,陳勵深就對自己下了一種花癡毒,總是忍不住幻想去吻他,那個唇的觸感,那種唿吸相交的親密,像是一種抓心撓肺的癢,戒之不去的癮。

    冷靜冷靜!梁肆拍了拍自己的雙頰,卻是越拍越燙的厲害。

    梁肆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這番悸動了,仔細想想,距離她上一次對陳勵深心動,還是在幾年前。

    初次見陳勵深,是在高一的盛夏。

    梁肆是住校生,為了不給爸爸填負擔,她總是在放學後就去校園外的書店打工,做收銀員。她的老板是個很文藝的男人,酷愛養花,書店裏被擺滿各種各樣的花卉,室內書香花香繚繞,別有一番意境,梁肆就在那個時候見到了陳勵深。

    “這盆花賣不賣?”梁肆輕輕的閉上眼睛,迴憶起他當初還未完全變聲的青澀嗓音。

    另一個收銀員不好意思的拒絕了他:“對不起同學,店裏隻賣書不賣花的。”

    “這樣啊...”他垂下眼眸,有些不舍的看看自己手中那一盆隻開了一小朵花的茉莉,轉身走迴店裏,將那盆花很認真很認真的擺迴書架。

    梁肆一邊幫別人結賬一邊探頭去看他,就隻見到他背著書包的背影,推開玻璃門走了。

    真是個奇怪的人。另一個收銀員說道。

    第二天,梁肆又聽到了他的聲音。

    “你們老板在嗎?這盆花我可不可以買走?”

    收銀員有些無奈:“同學,我們老板是個很愛花的人,他不會賣你的哦!”

    梁肆探過頭去,方才看到了他的正臉。

    讓她想想,過去了好久了,他年少時的樣子有些模糊。

    隻記得他的臉龐尚稚嫩,沒有成年之後這樣銳利,如果用當下流行的詞匯來形容的話,高三的陳勵深算得上一塊小鮮肉。

    他那個時候177左右,瘦瘦的,頭發濃黑,幹淨的臉龐小巧精致,眉毛像是精心修過一樣秀氣,穿著一條淡灰色的牛仔褲,上身著淺藍色牛仔襯衫,襯衫下是白色的跨欄背心,皮膚白皙吹彈可

    破,一看就是那種家庭條件不錯,被媽媽照顧得很好的男生。

    梁肆在那個年紀同其他女孩一樣,對一個男生有無好感,先是要看臉的。

    後來他幾乎每天放學都來店裏坐坐,別人看書,他看花朵。

    他看歸看,但教養很好,從來不用手碰,隻是總是拿出一個架子來,用彩色鉛筆描描畫畫,塗塗寫寫的勾勒著。

    於是梁肆也開始研究起花來。

    周末的時候,她特意去了一趟花鳥魚市,買了一盆店裏沒有的梔子花,擺在了架子上。

    周一他再來的時候,果然被那盆梔子花所吸引,他站在那裏看了許久,梁肆竟有一點臉紅,仿佛他是在看她一樣。

    第二天陳勵深又找到了她旁邊的那個收銀員。

    他說:“你們家的那盆梔子花,花土需要換一換,不然馬上就會死掉。”

    那時候梁肆還不知道,原來有些賣花的為了讓花開得繁盛,用一種強力的肥料填土,土質也以次充好,賣給客人的時候花開得旺盛,等到放到家裏自己養的時候卻養不活,很多買家往往不諳其道,誤以為是自己養不好。

    收銀員有些無奈了:“那花開得不是很好麽?”

    “可是再過幾天它就會死掉。”陳勵深堅持。

    “好了好了,我會和老板說的。”

    他看得出收銀員對他的不耐煩,格外心疼的瞥了那盆梔子花一眼,就像看著一位即將死去的朋友。

    梁肆第二天政就逃了課,那是她第一次逃課,氣喘籲籲的跑到即將收市的花鳥魚市買了一袋新土。

    晚上上班的時候,梁肆總是時不時的向門口張望,卻再沒有等到那抹幹淨的身影。

    迴首望向那一盆換過土的梔子花,梁肆的心,好似被人悄悄偷走。

    食不知味,黑白顛倒,她終於體會到,為什麽家長都不許學生談戀愛了,情竇初開的年紀,就像是靜靜的花開,淡淡幽香,淡淡愁思,深深的,牽腸掛肚。

    書架旁的梔子花開得愈發繁盛了,淡淡的幽香彌散開來,時刻提醒著,她在等待的,那個人。

    安安靜靜的晚自習,梁肆堆起高高一摞教科書,躲在後麵,閉著眼,聽著林夕寫的《左右手》,張國榮溫柔深情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腦海中盡是揮之不去的那一張臉。

    就像歌中所唱的那樣——

    “你離開了,卻

    散落四周。”

    陳勵深離開了,而他的影子和目光,卻時時刻刻充斥在梁肆的周圍。

    梁肆終究控製不住自己的心,開始去高年級打探他的消息。

    幾經輾轉,才知他家中有事請了假,幾番呢喃,才知曉他的名字。

    陳勵深...

    課間,同學們在課桌的過道上打鬧,她懶懶的趴在課桌上,心被抽空了一樣,在紙上寫著他的名字,卻怕被人看見,隻寫了一筆的“勵”字便再沒了下文。

    ...

    再次見到他已是在秋季運動會,身穿運動跨欄背心的他,站在男子接力賽的第三棒上,曾經清澈的眉眼不知為何變得鋒利激進,他微微俯身,等待著接力棒的到來,那道目光像是蓄勢待發的鷹。

    梁肆覺得,他的眼神不太一樣。像是換了個人。

    哨聲響起,接力棒傳到他手上的那一刻,他像是弓上的箭,飛快的衝了出去!

    體育場上響起熱烈的歡唿聲,梁肆忽然站起來,趁著混亂大聲喊:“陳勵深!加油!”

    喊出他的名字的那一刻,她渾身的血液都像是暖了一般,胸腔裏溢滿喜悅!

    正在這時,忽然有個正在奔跑著的同學超過了陳勵深,擠上了他的賽道,陳勵深咬著牙追上去,越過那人的一瞬間,身體狠狠地一撞,那個人由著慣性被摔出去好遠,場下一片嘩然!

    被撞的同學摔倒在地上,傷勢不輕,慘叫著在地上打滾,比賽中止了。

    “什麽人啊!怎麽這麽狠!”

    梁肆聽到旁邊有同學這樣說。

    梁肆也震驚的望著他被罰下場去的叛逆身影,他的臉上甚至連一絲愧疚都沒有,怎麽樣也無法讓她和那個因為一盆花的生死而心疼的善良少年聯係在一起。

    後來和陳勵深在一起久了之後,梁肆猜測,可能那一陣子他的父母離婚對他造成了一定的影響,但具體發生了什麽,卻不得而知。

    梁肆從深長的迴憶中□□,異樣的情緒漸漸冷卻,目光也稍稍清醒。

    低頭一看手裏的報告,上麵竟混亂的寫滿了“陳”字。

    她一驚,抬頭看看左右無人,像是做了虧心事一般,將那張報告撕成了兩半扔進了垃圾桶,後來又覺得不放心,拾起兩半的紙撕成無數個碎片...

    她癡癡的望著那些碎裂,像是犯了久治不愈的隱疾。

    或許每個人心底都有一個鐫刻在骨的名字。

    它隔絕著皮肉,不予人知。年華匆匆,歲月洗滌,成了廢墟,成了刑地。

    縱使陽光暴曬,大雨洗滌,天真長滿苔青,熾烈生起莽草,秋水換色,流光暗淡,也無法消去那個痕跡。

    越掙紮,越想忘,越是猶深歲月長,最後,留下與時光勇敢頂撞的,難泯的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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