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溫煦明媚的日光灑在客廳的遮光窗簾上, 房間籠著輕飄飄的暖光。

    沈平川躺在沙發上, 抱著靠枕, 鼻翼翕動,他伸手揉了揉鼻子, 宿醉之後, 他感覺腦袋很重, 迷迷糊糊地不想醒來。

    今汐蹲在沙發邊, 用羽絨毯裏扯出來的白羽毛, 輕掃著他的鼻翼,聲音也十分輕柔:“鍋鍋~”

    “別睡了~~”

    “醒來接受製裁哦~~”

    沈平川將她的手擋開,然後平躺在床上,揉了揉額角:“做了個奇怪的夢。”

    “什麽夢?”

    沈平川伸手,將她臉上的嘟嘟肉捏了起來:“夢到我在搓湯圓,又大又圓。”

    今汐發出一聲爆笑,捧著肚子差點笑暈過去:“老狗比!”

    沈平川衝她屁股就是一腳踹過去:“幹嘛,你笑什麽。”

    今汐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你還記得昨晚的事嗎?”

    “昨晚什麽事?”

    今汐的狗爪子落在他的肩膀上,使勁兒地搖晃著他:“昨天晚上, 是夏輕姐姐騎自行車把你載迴來的啊鍋鍋!”

    沈平川驟然坐起身,滿臉錯愕:“真的假的!”

    今汐說道:“她把你送到樓下,老沈還沒迴, 我一個人盤不動你, 夏輕姐姐便把你背了迴來。”

    沈平川詫異:“她, 背我?開什麽玩笑!”

    今汐順手抓起茶幾水果盤中的蘋果, 脆脆地咬了一口,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你造嗎,你他媽真是個小公主。”

    沈平川抓過她手裏的蘋果,翻了一麵怔怔地咬下去:“完了,丟人啊。”

    今汐又把蘋果搶了迴去:“還有更可怕的,看你這脆弱的承受能力,我都不敢說了。”

    “還有什麽比這事兒更丟人?”沈平川不相信。

    “你知道你夢裏搓的湯圓是什麽嗎?”

    “什...麽?”

    “是夏輕姐姐的d罩大.波波。”

    沈平川瞳孔猛然收縮。

    “你這狗爪子,使勁兒揉著她的胸,把人家揉得麵紅耳赤,進屋之後連口水都不喝,放下你便跑了。”

    她說著抓起了沈平川那雙遍布紋路的平滑大掌,歎息道:“看不出來,我傻逼鍋鍋還有這本事呢,一頓操作猛如虎,你這哪是追嫂子啊,你這簡直是要鐵窗淚啊。”

    沈平川看著自己的手,怔怔地愣了好半晌,摸到了果盤裏的水果刀——

    “看來隻有以手謝罪了!”

    今汐抓著水果刀:“鍋鍋,你可想好了。”

    沈平川用抱枕捂著臉,生無可戀:“想好了,砍!”

    今汐揚起刀,大叫一聲:“來了!”

    鋒銳的刀刃落下,距離沈平川的手巴掌不過半寸的距離。

    “啊啊啊!”

    “我還沒碰你呢,瞎叫喚什麽。”

    今汐嫌棄地甩開他的手,將水果刀扔茶幾上:“打個針都哇哇叫的太子爺,你可算了吧。”

    沈平川躺迴到了沙發上,抱著靠枕,全身酥軟無力:“這下真的完了。”

    今汐背靠著沙發坐了下來:“你先別喪,你想啊,你這樣明目張膽地吃人家豆腐,以她那樣的身手,能忍?肯定早就把你撂翻了。”

    沈平川一雙大腳丫子踹了踹今汐的背:“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哥,你機會大大的有啊!”

    沈平川坐起身來,皺眉望著今汐:“我有機會?”

    “昨天我觀察她的神情,好像隻是害羞,卻沒有生氣,這說明她並不反感你碰她。”

    沈平川慘白的臉色一瞬間又羞紅了,他將腦袋拱進了沙發裏麵,用卡通抱枕捂著腦袋:“你別說了,老子好難為情!”

    今汐無語地看著這矯情的男人,聳聳肩,不想搭理他,迴房間看書去了。

    一個小時後,沈平川扭扭捏捏地來到今汐的房間,手裏端著一盆剛洗好的車厘子,顆粒碩大,濕漉漉的,可愛極了。

    今汐驚唿:“你剛剛出去買的?”

    “嗯。”

    今汐端著碗大快朵頤,她吃車厘子不是一顆一顆吃,而是像喝水一樣,直接拿著碗將車厘子傾倒進嘴裏,滿口甜汁,然後再吐出一嘴核。

    “無事獻殷勤,說吧,你有什麽想法。”

    沈平川立刻拎了凳子坐到了今汐的身邊:“妹妹,你得幫幫你哥,我現在真的沒轍了。”

    今汐望向沈平川:“你想追她嗎?”

    “我...”沈平川頓了頓,不自信地問:“能追到嗎?”

    “那我怎麽知道,你試試唄,我可以當你的軍師。”

    “親妹!”沈平川一把攬住今汐的胳膊,將她卡在自己的腋下:“就這麽說定了!你當我的狗頭軍師。”

    今汐使勁兒掙脫他:“等等等...等等,我話還沒說完呢。”

    沈平川誌得意滿,拍著胸脯:“你想要什麽,哥哥都答應你。”

    今汐默了片刻,望向沈平川:“哥,老沈在蒼南山上是不是有度假別墅?”

    沈平川看著這小丫頭黑漆漆的眸子,似乎是有備而來啊。

    “是有一棟消暑度假的別墅,你想幹什麽?”

    今汐狡黠一笑:“咱不是計劃暑假旅行嗎,要不就去蒼南山?”

    “大夏天,山裏的蚊子都是結網的,你血多了沒處使,去獻愛心啊。”

    今汐推開他:“這都不答應我,算了,塑料兄妹就別相互指望了。”

    “沒說不去啊,去,我屁妹想去那兒都成!”沈平川揉了揉今汐的腦袋:“今晚上我就跟老沈說,咱的暑期旅行,就去蒼南山度假山莊。”

    “仗義!小姐姐的事,我幫定你了。”

    “一言為定!”

    大巴掌和小巴掌,隔空一擊,把這事兒定了下來。

    沈平川走出房門,琢磨了小半晌,忽然想起來——

    他在學生會檔案室整理國防學院日程安排表的時候,看到今年國防學院的野外拉練,不就在蒼南山嗎!

    **

    兄妹倆達成協約之後,今汐和沈平川每天都會去大排檔吃火鍋,沈平川逮著機會便和夏輕說幾句,晚上兄妹倆一塊兒送夏輕迴宿舍。

    約莫一周左右,沈石山開始嫌棄這倆狗兄妹,現在放個屁都是火鍋味兒。

    不僅如此,每天早上菊花也是飽受摧殘,火辣辣地疼。

    今汐覺得自己真的是用生命在給她哥追女朋友啊!

    八月初的某個燥悶的晚上,沈平川送夏輕迴宿舍的路上,夏輕告訴他,以後不要再來了。

    “我的兼職快結束了,剩下的時間呆在學校,泡泡圖書館什麽的。”

    “那...那要不我來學校陪你上自習吧。”沈平川撓撓頭:“我是說,我和屁妹一起來。”

    夏輕拎著挎包,低頭踟躕片刻,終於開口道:“沈平川,我知道你的心意,你太好了,是我配不上。”

    說完這話,她也不等他迴答,加快了步伐朝著宿舍樓小跑著離開了。

    一陣風過,沈平川愣了半晌,才緩緩啟齒:“噢~”

    今汐推著自行車走到沈平川身邊,看著他這失魂落魄的模樣,莫名也有些心疼。

    她伸手拉了拉沈平川的袖子:“哥。”

    沈平川感覺自己的唿吸突然變得很慢,很慢,腦子放空,心跳在這一刻仿佛都要靜止了,然後一陣細密的疼痛從心口漫遍全身的每一個細胞。

    原來...被人拒絕是這樣的滋味。

    今汐踮起腳,伸手摸了摸沈平川的腦袋:“哥哥,你別哭。”

    “老子沒哭!”

    “要不算了吧”今汐歎了聲:“咱們不了解她。”

    “算什麽,不算。”沈平川用袖子揉了揉鼻子,突然加快了步伐,追上了夏輕。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他走上前去,擋在她的身前,鄭重其事地說:“你先聽我說完,你再決定。”

    夏輕抬起頭認真地望著他。

    沈平川深唿吸,鼓足了勇氣:“我肚子上還有贅肉,體力也不太行,學校裏大部分的男孩都討厭我,叫我賤男春,典型的智商高情商低,沒人願意和我做朋友,對了,我還腳臭,每次都把我妹妹熏得半死。”

    今汐嘴角咧了咧,本來以為他要垂死掙紮一番,卻沒想到...他說的都是什麽跟什麽啊!連腳臭這樣的終極“老底”都掀出來了,這他媽是在線教你怎麽追不到女朋友吧!

    沈平川繼續道:“夏輕學妹,你說配不上我的理由,我不接受,在我看來,你比我那狗妹妹可愛一萬倍。”

    今汐:......

    夏輕都被他逗笑了,本來是想繃住的,但最後實在繃不住,捂著嘴低頭笑了起來,狹長的丹鳳眼淺淺地上揚,嘴角處有兩個可愛的小酒窩。

    “別這麽說,妹妹還在呢。”

    今汐懂事地走開:我哥幸福就好。

    沈平川小心翼翼地說:“夏輕學妹,要不,你再考慮考慮?”

    “學長,你都不了解我,你喜歡我什麽。”

    “你體重96,三圍32、25、39,你朋友不多,經常一個人在食堂吃飯,酷愛雞米花和甘梅薯條,你大一期末測試總成績全院第一,但是因為沒有加入社團,操行分不夠高,拿一等獎學金可能夠嗆,沒關係,今年我可以讓你進學生會,一定幫你把操行分補上來。”

    夏輕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沈平川學生會做事的,想看她的資料表易如反掌。

    “還有,和我在一起之後,你就不要兼職打工了,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多去圖書館看看書,我會陪你的。”

    她臉頰緋紅,帆布鞋碾著腳下的碎石子,低聲說:“學長,我飯量很大。”

    沈平川連忙道:“我大三之後會慢慢跟著老爸實習做項目,我會掙很多很多錢!都是我自己的錢,到時候你想吃多少雞米花都可以!我、我的校園卡給你刷!”

    他都有些語無倫次了,看樣子是激動的,夏輕的語氣已經鬆緩了。

    今汐也默默地為他捏了一把汗,她哥沒別的好處,就挺純真,有一說一,好的壞的,他都說了。

    看起來這次他是動真心了,行就行,不行...估摸著是要迴去哭一場的。

    夏輕突然哭了,是那種被嗆哭的哭法,而且一發不可收拾,抱著膝蓋蹲了下來,捂著臉,身形一抽一抽地...號啕大哭。

    沈平川嚇呆了。

    連今汐都有些吃驚,不必要這樣吧,即便是感動,也不必要這樣...

    她連忙跑過去,蹲下身拍著夏輕的背,她身體抽得厲害,情緒是一瞬間崩潰了。

    沈平川慌張了起來:“我...我我我,我是不是哪裏說錯了”

    “不、不是雞米花的事。”夏輕哭腔在不住地顫抖:“不是雞米花,學長,不是雞米花的事...”

    “我我、我再也不提雞米花了。”他也蹲了下來,像摸小狗一樣摸了摸她的頭:“你別哭,好不好。”

    “學長,我爸爸有病,是那種治不好的病,是那種每個月都要好幾萬的病,我們家欠了很多很多錢,對不起,學長,真的對不起...”

    眼淚都把她的眼睛糊住了,長睫毛黏著,臉頰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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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崩潰又絕望的情緒,感染著兄妹兩人,今汐的心長長久久地震蕩著,她迴想到了小時候,媽媽離開的那天...

    “哇”的一聲,今汐也哭了起來。

    夏輕見今汐哭了,連忙用手腕替她擦眼淚:“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哭著說了很多對不起,不知道是在對今汐說,還是對沈平川說,即便她並沒有做錯任何事。

    夏輕終究還是拒絕了沈平川,而沈平川也不再堅持。

    事後今汐也問過他,如果再堅持堅持,也許夏輕真的會答應,看得出來,她也是喜歡他的。

    “說句不好聽的話,夏輕姐姐如果嫁到咱們家,一個月幾萬塊錢的醫療費,根本不算什麽呀。”

    沈平川無可奈何道:“你也知道這是不好聽的話。”

    今汐忽然語滯了,她明白了沈平川的良苦用心。

    如果他再堅持下去,這一切會立刻變味,變成另外一種...交易性質的關係。

    “哥,你放棄了?”

    “怎麽可能?”

    “那...”

    “等你哥先掙到錢再說吧。”

    今汐覺得,當哥哥的果然還是哥哥,她還像個小孩子,可她哥哥已經是大人了。

    **

    蒼南山之行,定在了八月中旬。

    沈石山在百忙之中,抽出七天的假期,陪著兒女一起去蒼南山度假別墅消暑。

    蒼南山距離市區約莫半日的路上,下了高速之後,便拐上了十八彎的險峻山道。

    蒼南山層林蒼翠,山間有碧湖峽穀,是消暑度假的好去處。度假別墅群環湖而建,每到夏天的時候,這裏便會熱鬧起來。

    轎車駛向度假區的路上,經過了一處訓練營區,隔著鐵絲網可以看見軍綠色障礙物,穿迷彩裝的少年們一字排開,正在訓練。

    今汐激動地扯著靠窗的沈平川的袖子,沈平川按下車窗,半個身子都探出了車外,望了小半晌,迴頭對她說:“沒瞅見那小子。”

    沈石山迴頭問:“誰啊?”

    “咱同學。”

    很快,轎車駛入了度假景區。

    度假區的物業經理帶著景區工作人員,站在門口迎接沈石山,排場很大。

    山間涼風習習,樹葉沙沙作響,含氧量豐富,空氣清新,腳下踩著修繕過的碎石路,周圍是經由修剪的綠植,宛若一座叢林花園。

    物業經理對沈石山說道:“前麵有軍校生營區,有時候在林子裏可能還會遇見他們環山跑,希望沈總不要見怪。”

    “真的能撞見嗎?”今汐連忙問。

    “能啊,在湖邊和峽穀山路上,經常能見到他們負重環山跑,喝,大小夥子,長得那叫一個結實。”

    今汐和沈平川對視了一眼,沒說什麽。

    度假別墅兩層高,日常都有阿姨過來維護清潔,所以房間很幹淨,今汐選了二樓的的房間,從陽台上舉目眺望,隱隱還能見到叢林那頭相距不遠的訓練場地。

    下午,沈平川帶著今汐走山路,繞過一個小山坡,朝著訓練營區偷偷摸去。

    山路崎嶇,沈平川牽著今汐的手,連拉帶拽地帶著她爬上坡地。

    營區有鐵絲網護欄,無法進入,兩個人隻能坐在坡地上,看到營區一隅。

    白天裏麵基本上沒什麽人,大部分時間,隊員們都是在林中進行特殊訓練。

    兩個人坐在坡地上吹了會兒山風,太陽快落山了,沈平川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碎枯草,然後把今汐也拎了起來:“走吧,迴去了,這邊沒信號,老沈要是找不到人,該著急了。”

    “說不定他們待會兒就迴來了呢。”

    “咱們要在這兒住幾日,還怕沒機會見著麽。”

    今汐戀戀不舍地跟沈平川往迴走。

    林子裏,沈平川嘴裏叼著根野草莖,對今汐道:“妹,你說我怎麽對你這麽好呢,要什麽都給你,想去哪兒都依你,我一定是全天下最好的鍋鍋了。”

    今汐一聽這話,頓覺有詐,謹慎防備地問:“你想幹嘛?”

    沈平川走過來攬著她的肩膀,笑著問:“賣房子你不是掙了好幾萬塊,你覺得那裏麵,有沒有你鍋鍋的功勞呢?”

    “......”

    沒有,堅決沒有!

    在沈平川的軟磨硬泡下,今汐還是答應了分一半給他,另一半她要留著給她男朋友買生日禮物。

    不過她還是很好奇:“哥,這錢...你要幹嘛?”

    “你嫂子不是有困難嗎,我幫幫她。”

    “你不是說,不想變成交易關係...”

    “笨啊,隻要她不知道,就不是交易了。”

    今汐仔細一想,也對,隻要瞞著夏輕,事情就變得容易多了,以沈平川的本事,也不是做不到,畢竟是連人家三圍數據都能搞到手的高智商學霸。

    今汐確定,夏輕一定是喜歡沈平川的,就像長久困於寒冬之人見到初春的暖陽,喜歡,卻不敢靠近,所以那天晚上,她才會哭得那樣絕望。

    今汐不禁握了握沈平川的手:“哥,我這些年還有些積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都給你,但是隻有一個條件,無論將來刀山火海,你一定要把嫂子給我領迴來。”

    “看不出來,你還有小金庫呢。”

    “那必須有啊。”

    “多少?”

    今汐掰著手指頭算了算:“六位數。”

    沈平川一把摁住今汐的腦袋往樹上撞了撞,激動地說:“從現在起,我叫你大哥!”

    ......

    不遠處狹窄的山徑邊,薄延背著二十公斤沙包,漸漸停下了腳步,朝著山坡的方向望去。

    荊遲氣喘籲籲地走在他的身後:“薄爺,發什麽愣?”

    薄延怔怔地說:“好像聽見我大舅哥的聲音了。”

    許朝陽笑了起來:“我們薄爺的相思病到晚期都他媽出現幻覺了,前兩天看見歪脖子樹都覺得像自家媳婦,現在聽見風聲都像你家大舅哥那一把公鴨嗓。”

    薄延望向不遠處的湖區別墅群,漆黑的眸子裏湧著暗流。

    一陣風過,暮色降臨。

    他抽迴目光,繼續負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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