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409寢室。

    許朝陽正刷著牙, 聽到薄延說409要一起參加穀雨詩會, 驚得口吐白沫:“詩會?什麽東東?你想幹嘛?”

    荊遲解釋:“跟你薄爺一起站到萬眾矚目的舞台上, 吟詩。”

    許朝陽咕嚕咕嚕地漱了口:“這還用我們幾個嗎,薄爺自己站上去, 就是淫.詩一首。”

    薄延隨手拎了本《詩歌大全》招唿到他腦袋上。

    許朝陽敏捷地躲開:“非得哥幾個都上, 我能不能不去?”

    荊遲說:“你薄爺的意思, 在台上整段垮掉的時候, 多個人就多張臉皮, 加在一起厚如牆,無所畏懼。”

    許朝陽:......

    神他媽厚如牆。

    “不想去也沒關係。”

    薄延低頭看著手機裏的朗誦視頻,漫不經心道:“聽屁汐說,他們會邀請曲萱萱同學來擔任評委,播音係的係花,到時候見著了,我們會幫你問好。”

    薄延祭出播音係的係花,許朝陽立馬高.潮:“我萱萱女神也會來,還當評委?臥槽臥槽臥槽!”

    他連忙撿起地上的《詩歌大全》:“老子必須好好表現, 讓萱萱女神知道,國防學院才不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

    荊遲笑著說:“說你自己, 少帶上別人, 國防學院的高考錄取分數超重本了四十多分, 誰敢說我們沒腦子。”

    對於這個問題, 薄延倒不是很在意:“別人愛說什麽說什麽,拿下冠軍,你們也可以用實力打他們的臉。”

    “拿下冠軍談何容易。”許朝陽翻著書,喜滋滋道:“不過能在我萱萱女神麵前大展拳腳,也不錯。”

    次日清晨,今汐刷了牙出來,見對麵409寢室門虛掩著。

    她看看四周無人,躡手躡腳地貓在門縫邊,聽牆角。

    寢室裏傳出抑揚頓挫的男聲,清晰爽朗,聽著像是許朝陽。

    就在今汐貼著門仔細聽的時候,不想木門往裏一拉,今汐重心不穩,腳底踩空,直直地跌了進去。

    混亂中,她撲住男人的勁瘦的腰。

    腰線很硬,腦袋像砸在硬邦邦的牆似的,還是有點疼...

    她抬起頭,迎上薄延那漆黑的眸子。

    他低頭地望著她,笑了笑:“一大早趕過來給你學長投懷送抱。”

    今汐攥著他的衣角,穩住了身形,咕噥道:“我是過來看看,你們準備得怎麽樣了,朗誦的題目選好了嗎。”

    薄延抱著手肘,挑眉問:“你很關心?”

    今汐當然關心,也很忐忑,她不知道薄延參加比賽的目的,但是她隱隱的...總是害怕他出什麽差錯。

    仿佛表演不好,尷尬的會是她自己一樣。

    “學長,你會朗誦嗎?”今汐試圖向他講解:“不僅僅是要念出來噢,還要有情緒,能打動人心。”

    薄延順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語氣略有不滿:“你覺得,就簡斯尋會念詩?”

    “我不是這個意思。”今汐掰開他的手:“這樣吧,比賽的時候,我幫你們把表演順序排到第一。”

    薄延問:“為什麽排第一?”

    今汐想了想,低聲說:“那個,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臭丫頭。”薄延反手要拎她,今汐見勢不妙拔腿開溜,躲得遠遠的,邊跑邊說——

    “學長你放心,整段垮掉的時候,我不會笑話你的,頂多假裝不認識你!”

    那幾天,409宿舍的幾個男生每天晚上夜訓結束以後,都要留在空曠的訓練場,進行詩歌朗誦聯係。

    他們係主任是相當支持這幾個狗崽子參加穀雨詩會這種有意義的文娛活動,親自給他們選了《曆史的天空》這種氣壯山河的紅詩。且每天晚上都要留下來,指導他們,讓他們給國防學院爭爭氣。

    今汐時不時會去訓練場,躲在樹後麵偷看他們訓練,有幾次被薄延望見,小丫頭心慌意亂拔腿就跑,遮遮掩掩像是見不得人似的。

    也不知道她哪來這麽多的心思。

    **

    比賽定在周二晚上七點,當天下午,今汐親自去藝術學院接播音係大三的學姐曲萱萱。

    楚昭悄眯眯跟在今汐後麵,被今汐發現了。

    “禮堂現場布置忙成一鍋粥,你還跟著我幹什麽?”

    楚昭好像還畫了妝,臉蛋光潔白皙,睫毛卷翹著,眼影是地色,唇色淺粉,很自然。

    她故作淡定:“我去見見我情敵。”

    今汐知道楚昭喜歡許朝陽,然則許朝陽卻在元旦晚會上,一發不可收拾地喜歡上了勁歌熱舞的曲萱萱。

    一開始吧,楚昭知道許朝陽有喜歡的女孩,還以為是自己呢,直到荊遲無意間察覺她的小心思,在她進一步行動之前,及時地戳破了她的美夢,告訴她,你許教官已經芳心暗許了。

    楚昭著實難受了好一陣子,但年輕女孩的初戀,總是有一股子倔強不服輸的衝勁兒,她不想就這樣放棄。

    曲萱萱何許人也,播音係的係花,漂亮得像上輩子拯救了銀河係似的,神仙姐姐一個。

    “你去見了她,又能怎麽樣呢。”今汐無奈地說:“隻會讓自己更難過而已。”

    曲萱萱是標準的女神一枚,不僅漂亮,還多才多藝,任何女孩在她麵前都會有自慚形穢的感覺。

    楚昭咕噥著說:“我就看看她是怎麽樣的人。”

    終究還是不服氣,意難平。

    藝術學院的錄音室門外,今汐和楚昭見到了曲萱萱,曲萱萱穿著幹淨的白色連衣裙,外搭一件坎肩小外套,臉上帶了精致的淡妝,眉眼如畫,舉止落落大方,聲音也是甜美動人。

    “學妹不用親自來接我,我待會兒自己找過去就行了。”

    她的微笑,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社長交代了,讓我們來接學姐。”今汐禮貌地說:“學姐先忙,忙完了和我們一起過去,不著急。”

    “我這兒沒什麽可忙的了,走吧,現在過去。”曲萱萱鎖上了錄音室的門,和兩個妹子一起走出了藝術學院大樓。

    “學妹是文學院的嗎?”

    “是啊,學姐。”

    “文學院出美女呢,你們很漂亮。”

    “謝謝學姐。”

    楚昭一直沒講話,隻留今汐和曲萱萱不鹹不淡地全程尬聊。

    今汐把評委評分的流程交待給了曲萱萱:“屆時學姐就按照這上麵給的四個標準打分就好了,和其他評委的分數匯總之後,就可以排出名次,然後每組選手朗誦結束以後,還要請學姐點評一下。”

    “沒問題。”

    比賽定在學生活動中心的大禮堂進行,禮堂修得氣勢恢宏,呈階梯狀,足夠容納幾百人觀賞比賽。

    觀賽的同學們已經陸陸續續入場了。

    今汐帶曲萱萱學姐進了禮堂,安排在評委席入座,隨後又被簡斯尋叫去組織選手進入各自的賽場。

    盡管忙碌,但她還是留意著薄延幾人的身影。

    這個時間本來是有訓練的,但是教官破天荒地提前放了幾人的假,讓他們迴去收拾打扮,規規整整地去參加比賽。

    幾個大男孩依舊穿的是迷彩綠軍裝,英俊挺拔,很有辨識度。剛走到大學生活動中心門口,便在女生堆裏引發了陣陣喧鬧。

    “都不想比了,想去看薄延學長的朗誦。”

    “學長加油啊!”

    ......

    今汐穿過擁擠的人群,拉著薄延的衣袖:“快跟我來,我給你們安排在實力稍弱的理工科的同學後麵,這樣勝算更大。”

    薄延頓住腳步,臉色有些沉——

    “屁汐,這麽看不起你學長。”

    今汐拽了他幾下,紋絲不動,她無奈解釋道:“不是看不起你啊,就...拿到名次就有操行分加了,你們辛苦這麽多天,總得要有迴報吧!”

    她苦心孤詣地籌謀著,一定一定要幫自家學長們拿到名次。

    “我不是來加操行分的。”薄延將她的手一點點從自己的衣袖邊扯開:“我是來...”

    不等他說完,荊遲插嘴:“你家薄爺是來吊打簡斯尋的。”

    今汐輕輕笑了一下:“他怎麽惹著我們家薄爺了。”

    “奪妻之恨不共戴...”荊遲話音未落,薄延踹了他一腳:“閉嘴。”

    許朝陽左右張望著,問今汐道;“曲萱萱學姐呢?”

    “喏,評委席。”今汐努努嘴:“你可以過去跟她說說話。”

    許朝陽含羞帶臊說:“現在不去,待會兒比賽的時候在她麵前帥一波,結束了再去搭訕。”

    他說這話的時候,楚昭興衝衝地走過來,想鼓勵鼓勵許朝陽,卻不想便聽到他說要找曲萱萱搭訕的話。

    笑容卡在臉上,有些尷尬。

    今汐無可奈何地歎了聲,帶他們去後台準備。

    ......

    活動中心空寂無人的樓梯口,楚昭獨自坐在樓梯上,偷偷地抹眼淚。

    曲萱萱真的很漂亮,就算是女孩子都很難抵擋她渾身上下散發的個人魅力,更何況是男孩。

    許朝陽對她的傾慕毫不遮掩,這讓楚昭心裏難受極了。

    她又想起了那一個吻,她的初吻,那二十多秒的時間,是她人生中最意外的時間,事後迴想起來,也是充滿驚喜的。

    紙巾被她揉成了團,潤潤的,她越想越覺得傷心,根本顧不得什麽工作了。

    這時,有拖遝的腳步聲從走廊邊傳來。

    楚昭連忙擦掉了眼淚,將臉埋進膝蓋裏,隻希望路人別理她,趕緊離開。

    腳步聲漸漸近了,最後在她的身邊停下來。

    楚昭潤著眼抬頭,見荊遲半蹲在她的麵前,皺著眉,很無奈地望著她。

    許朝陽那傻逼竟然半點都沒有覺察到楚昭對他的心思,剛剛當著人家的麵,一口一個我女神我萱萱,楚昭當時眼睛就紅了。

    本來荊遲是想過來說說風涼話,勸她別滿心記掛著許朝陽那二貨,然而此刻看著她獨自抹眼淚的模樣,什麽刻薄話都說不出來,隻覺得難受,憋屈,想打人。

    “你喜歡他什麽啊。”

    荊遲拎著褲腿坐到楚昭身邊,低著頭看她:“就親了你,你就喜歡他,是不是老子親你一口,你也就喜歡...”

    楚昭推了他一把,生氣地說:“你走開,討厭死了。”

    荊遲拉住她的手,沉聲說:“許朝陽對你沒想法,你這樣跟自己過不去,有什麽意思。”

    “不要你管。”楚昭掙紮,荊遲沒有放開,一張粗礪的大手,勁兒大得驚人。

    “如果不甘心,你就去跟他告白,讓他明明白白地拒絕你,然後死心。”荊遲將她拉近自己,手用力禁錮著她的肩膀,就像捉著一隻小雞仔似的。

    他黑眉橫斜,眸子裏泛著冰冷的光,嗓音低沉:“你不敢告白,拿不起又放不下,隻敢一個人委委屈屈地躲著哭,誰會心疼你,嗯?”

    楚昭全身的力氣用完了,隻能軟綿綿地被他拿捏著,低著頭,眼淚跟珠子似的往下掉——

    “我不甘心,我都沒有試過,我不甘心就這樣放棄,我真的好喜歡他,我第一次這樣喜歡別人。”

    她帶著哭腔,聲音軟軟糯糯,還有些沙啞,聽著很讓人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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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荊遲感覺自己的心被戳了個血口子似的,謔謔謔地漏著風。

    “是我的錯。”

    他終究還是鬆開了她,嗓音柔和了許多:“老子最後悔的事,就是那晚…我不該起哄,不該出那種餿主意。”

    他理了理她淩亂的領口,又用衣袖子給她擦了擦眼睛:“好了,別哭了,我來想辦法,讓那傻子看到你,然後喜歡你,好不好。”

    楚昭抬起頭望著他,琉璃般的眼眸宛如水洗過一般清澈:“你願意幫我?”

    荊遲皺著眉頭,柔聲說:“隻要你別再哭了,就算哭,也不要躲著一個人,多難受。”

    楚昭擦了擦眼淚:“我不哭了。”

    荊遲站起身:“我要去比賽了,記著,以後不開心就來找我,發微信也成,反正你得讓我知道。”

    “嗯。”

    楚昭起身目送他:“學長加油,一定沒問題的。”

    荊遲嘴角揚了揚,笑容裏多少有些酸楚的滋味,為著這一句“學長加油”,他覺得自己真的什麽都可以不要了。

    **

    不知道是人為還是巧合,薄延的出場順序,恰好在簡斯尋的後麵。

    上場前,夏尤看著前排簡斯尋的背影,低聲逼逼:“肯定是那家夥故意安排的,把我們排在他後麵,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他是想把我們狠狠地按在地上摩擦啊。”

    薄延指尖拎著一隻筆,隨意地轉著,眼角劃過一絲冷冽:“鹿死誰手,還說不準。”

    荊遲說:“你真的覺得,就咱們這朗誦水平,能幹得過他?”

    薄延:“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咱們這麽多人,他一個人,怕什麽。”

    荊遲:......

    你以為這是打群架嗎!

    **

    簡斯尋朗誦的詩歌是戴望舒的《雨巷》

    他穿著規整的白襯衣,站在台上,聚光燈的強白光落在他清秀的臉上,更顯得俊秀出塵。

    這首詩,也很適合簡斯尋。

    伴隨著輕柔的背景音樂緩緩溢出,簡斯尋那柔美的嗓音,徐徐地吟出——

    “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

    此時此刻,他仿佛如同那結著愁怨、宛若丁香一般的姑娘,獨自彷徨。

    全場都被他細膩的嗓音,還有他豐富的情緒代入了情境之中,安安靜靜,仔細聆聽。

    音樂結束,詩歌吟誦完畢,每個人都還沉浸其中,沒有迴過神來。

    簡斯尋已經不僅僅是在朗誦詩歌,更像是獨白,是有劇情的表演。

    台下掌聲如雷。

    簡斯尋下台的時候,特意朝著薄延投來微笑的一瞥。

    這一個眼神,被薄延視之為是挑釁。

    兩個男人之間,火.藥味也漸漸濃烈起來。

    簡斯尋朗誦之後,有中場休息十分鍾。

    這會兒就連信心滿滿的許朝陽,都有些忐忑了:“要不...還是算了吧,咱們比不過人家專業的水平。”

    荊遲往後一仰,靠在鬆軟的椅子上:“老子已經看開了,這種娘唧唧的比賽本來就不是我們的專長,有本事讓他來和咱們比狙擊和越野啊,看誰幹得過誰。”

    薄延被這幫“衰兵”弄得心煩,索性起身離開了禮堂。

    今汐站在靠牆的過道邊,認真看完了簡斯尋的朗誦。

    簡斯尋上台那一股範兒,台風可以說非常穩了,看得出來是很有表演的經驗。

    她不禁為薄延捏了一把汗。

    薄延沉著臉走出禮堂,手裏拎著煙盒,朝男廁走去。

    今汐連忙追上去:“薄延學長。”

    在薄延走進男廁的前一刻,今汐揪住他的袖子:“下一場就該你們了,別抽煙,保護好嗓子。”

    詩歌朗誦跟唱歌跳舞一樣,一個停頓接續不上,整個表演就全毀了。

    今汐見薄延臉色不好看,知道是簡斯尋的表演珠玉在前,他心裏沒底了。

    她小心翼翼地將薄延手中的煙盒拿走,塞進自己的挎包裏,柔聲說:“我幫你保管,比賽完再還給你哦。”

    薄延任由她拿走了煙盒,轉身走到陽台邊,手撐著台麵,望著遠處闌珊的宿舍樓,眉心微蹙。

    “屁汐,如果我贏不了怎麽辦。”

    連日來,他都表現得躊躇滿誌,這還是今汐第一次...見他這般的不確定。

    “贏不了就贏不了唄。”今汐背靠著護欄,輕鬆地說:“又不會怎麽樣。”

    薄延低頭看著她,她化著淡妝,馬尾辮兒利落地紮在腦後,黑眼睛裏閃爍著光芒,睫毛又彎又長。

    “你會不會覺得,我不如他。”

    薄延總算鼓起勇氣,問出了心底的話,問完之後,他臉上掛起了迷之紅暈。

    今汐突然一笑,伸手拍了拍薄延的背:“學長啊,你是不是傻呀!”

    薄延覺得自己真的就是個傻子。

    既然薄延向他交了心,今汐也不隱瞞,說道:“這樣講,學長,當你覺得窘迫的時候,我也會覺得窘迫;你緊張,我也會覺得超緊張;相反,你要是從容淡定,我會安心;你表現一級棒,我會跟你一樣開心,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今汐踮著腳,伸手彈了彈薄延挺闊的額頭:“小傻瓜,我們是自己人呀!”

    薄延怔怔地望著女孩,她眼神清澈如泉,微笑的時候,嘴角掛著兩個好看的梨渦。

    所以她經常跑到國防學院訓練場,偷偷躲在樹下看他的朗誦練習,還“濫用私權”,想方設法幫他們拿到名次。

    因為在她心裏,薄延上台就和她自己上台一樣。

    自己人,同氣連枝,榮辱與共。

    薄延心裏堵塞的情緒一瞬間...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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