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她對在顧亦北和段淮之間猶豫不決的杜曉說:“放過自己,天下無敵。”

    那一瞬間,心裏是輕鬆與苦澀並存的。

    或許無論如何,都會掙紮。

    可在這暴風雨即將到來的前一刻,站在空中露台上的人,是顯得這樣渺小,何況是那些繁複的不值一提的情緒。

    杜曉如被她點醒一般,準備去接受段淮的求愛,開始另一種生活,她則望著身邊的袁深,清清淺淺地笑。

    袁深接過她手裏的杯子,放在托盤上,再連帶著一起擱上旁邊的白色圓桌。他走到她身旁,展臂環過她腰。

    外麵的音樂、嘈雜、紛擾都離他們那麽遠,因而就連兩人之間的沉默都帶著默契,直到天際突然有璀璨煙花灼目閃爍,陽一一才輕笑一聲:“我真是以德報怨,以前段淮那樣對我,我卻勸著他心愛的女人投奔他的懷抱……隻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成功……”

    袁深緩緩的應了一聲,他對段淮不熟,對杜曉也隻知道她是一一的表妹。他全部的心思都在懷中之人的身上,所以並不太在意他人的結局,不過暴風雨前的這場盛大的煙花那足以讓人驚歎的美,卻讓他想起了其他事情。

    陽一一也沒管他的走神,自顧自地甜美笑著說下去:“小袁,你果然是天使般的存在,看把我教育的多麽良善。”

    他側過身吻吻她的額際,將她抱入懷裏:“所以,一一,你會覺得在我身邊是在天堂嗎?”

    煙花爆破和散開的聲響一聲又一聲接連不斷轟隆軋過,可她卻將他溫言細語的話聽的無比真切。她迴抱住他,同樣低聲地迴:“是啊,原來天堂是這麽個模樣。”

    袁深不再說話,隻是更緊,更緊地收攏懷抱。

    仿佛要將她嵌入骨子裏。

    他一直以為自己可以默默付出不計結果,可原來所有付出能換來迴應是這樣幸福的一件事。

    她能感受到他所給的幸福,是這樣讓他喜不自勝的一件事。

    約半分鍾後,他突然鬆開懷抱,拉著她手走進宴會廳,直直走到樂隊伴奏所用的黑色鋼琴邊。

    陽一一笑著看他坐下:“你要為我彈琴?”

    袁深揚了揚唇,修長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鍵上,仿佛是為了平息指尖因為激動或其他所造成的顫抖,他輕輕地吸了口氣,再敲響琴鍵。

    樂曲如雲般流暢華美,洋溢著讓人不自覺微笑的幸福與快樂,

    又神聖得如置仙境般的夢幻之中。

    宴會廳的人很多都被外麵的煙火所吸引,他們有的知道這是段淮擲千金來逗美人一笑的壯舉,有些幹脆認為是晚宴的一個環節,紛紛湧向外麵觀看。剩在宴會廳的人則如此時的陽一一般,全然被袁深的琴曲蠱惑。有情人之間紛紛互視一眼,愛情在心裏綻開的一霎,帶動心跳的驟然加速,如此夜烙在他們此生漫長記憶中的奇妙感悟。

    “夢中的婚禮?”琴曲結束,陽一一從沉浸的夢中蘇醒,羞怯地對上袁深情摯意滿的視線,竟也有了血液升溫的感觸。

    深牽起她手,帶著她坐在琴凳上。

    依舊是寡言孤僻的男孩,許多情緒都不知道怎麽用言語表達,而會說的,都已經說過許多次。他不怕再說,卻擔憂她聽得不耐煩。

    隻有借用鋼琴來告白,他最得心應手。

    而他在音樂上和她這般靈犀相通,他也明白,她一定能聽得懂。

    他看著陽一一如畫一般柔美的側顏,低垂螓首的樣子顯示出她一兩分的羞澀與無措,小小薄薄的嘴唇輕輕顫了幾次後,才糯著聲音問他:“你在向我求婚嗎?”

    袁深抿了抿唇,緩緩搖頭:“我沒準備戒指。”

    “你以為我稀罕鑽石?”陽一一笑了,過了會兒又繼續說,“你現在就是結草做環,我也願意。”

    袁深眸間有深深的震撼,他握住她纖若無骨的手,“不行,一一,我要給你最好的。”

    陽一一本想打趣問他認為什麽是最好的,轉念想到他家裏,就默了幾分:“是不是他們不同意……”

    “還有些事沒處理好,”袁深搖了搖頭,再度緊了緊她的手:“放心,我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

    陽一一知道他在感情上內心深處暗藏的自卑,因為覺得她珍貴,甚至覺得她跟著他是勉強之下做的第二選擇,所以更要將所有好的給她,更不會讓她在他這裏受半點傷。

    他在此事上完完全全的苛求完美,陽一一卻無從指責他的小心討好,隻是心裏暗暗罵自己是個人渣,也隻有小袁才會視她如珠如寶,百般嗬護。

    她伸長左手去戳了戳他右手背最明顯的那條狹長傷疤,用這種近乎可愛的方式化解心裏的繁複情緒,隨後指腹輕撫那顏色偏淺的疤痕,她笑笑:“在我看來,雖然沒辦法超乎常人地完美演繹那些難的要死的曲目,你的手依舊和以前半分差別都沒有,因為他們還能彈出最最動人的曲子

    。”

    袁深低眸,看著她指尖,忽然笑著說:“還足夠教未來的孩子彈琴。”

    陽一一眼睫毛快速地撲閃了兩次後,狠一戳他手背:“肉麻。”隨後坐直背脊,手指也落在了琴鍵上。

    《夢中的婚禮》經她演繹,又是另外一番味道。

    他很高興地在她琴音裏聽到了陽光和開朗。

    陽一一因為坐的很偏,無可避免地彈錯,便極嬌蠻地使喚他:“坐過去些。”

    袁深沒有依她,反而是在她彈錯的時候清清爽爽地幫她計數:“一次,兩次,三次……哎,四次……”

    陽一一想生氣,卻繃不住臉的想笑,伸了腳去踹他,他躲開,她繼續踹,於是分心之下,彈錯的更多……直到他微眯著眼輕聲感慨一句:“一一,你好有作曲天賦,這新曲子聽上去真不錯。”

    “滾開!”

    兩個人笑鬧著,渾然忘了下麵其實還有許多賓客。

    他們大多含笑注視著兩人,或者受到他們的感染,自己去說自己的情話,或者保持著好心情也再接著去談自己的事情……

    隻有一個人,坐在角落隱在光影下的沙發上,沒有笑,沒有說話,手中的紅酒杯無意識的緩緩晃著,隻靜靜看著十來米外的台上,準確的說,是坐在外側的陽一一的側臉上,她唇邊肆無忌憚綻開的燦爛笑容上……

    她……居然……在別人身邊……笑的這麽幸福?

    對著他,她也有笑的甜蜜的時候,可甜蜜背後總有深藏著的哀傷與膽怯,像是開心與感動不足一瞬,她就會絕望而理智地想起悲傷的處境與結果。

    不怪她。

    不怪她沒有蠢到喪失理智飛蛾撲火,卻怪自己沒有主動將她燃盡,或者就幹脆狠下心殺了她……至少,不會看到她在別的男人身邊快樂無憂的模樣。

    紀離,看見這樣的笑容,你還能篤定她不愛袁深?

    也許,那樣有野心的她,對你也真不過是沒有得到過的不甘心,對袁深才是……

    他已經無法想下去。

    除了想讓她痛。

    想讓她在自己身下痛到哭泣著求饒……

    那樣,會不會有自己心頭痛楚的十分之一……

    視線突然被一張精致的臉擋住,是哪個不知趣的女人在此時向他邀舞,羞怯之下帶著幾分對他一定會答應的自信,伸出手問他:“紀總,不知

    道我可有這個榮幸?”

    “讓開。”

    女人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會被拒絕,於是短暫的石化後,呆愣著問了句:“什麽?”

    紀離閉了閉眼,似是無法容忍眼前女人不識趣的愚蠢,再次出聲的時候,語氣更冷,卻字字清晰的可怕:“我說,不想死就讓開。”

    女人本能之下是害怕,可轉眼有些不服氣,大概是準備罵一句什麽,卻眼睜睜看著眼前雕像一般靜默英俊的男人,生生捏碎了手上的紅酒杯。

    暗紅色的酒液和著鮮血順著手背手腕快速地滑落,在湖藍色的襯衣口浸開一灘安紫色痕跡,女人既恐且驚地失聲尖叫,引來旁人的矚目,就連那亂的很有序的琴音也停了下來。

    紀離從容站起身,揚長而去。仿佛他不是驚擾了現場情緒的罪魁禍首,甚至冰冷的視線也沒有在台上再停留片刻。

    唯有指尖滴落的血,隨著他步出宴會廳的步伐,墜落在地毯上,留下暗色的圈。

    本來試圖搭訕的女人,在旁邊閨蜜的安慰下逐漸迴過神來,為挽迴麵子般喬裝不屑的說:“誰說紀離是香港風流得最有品的?有品?瞎眼了吧。流字去了,瘋差不多。”

    陽一一在台上也看到了紀離冷硬似鐵的背影,女人的譏嘲也隱約聽進了耳中,她怔怔望著他消失的方向,等到袁深開口相問時才匆匆迴神,掛起蒼白微笑搖了搖頭:“沒事,沒事……”

    短暫的風波並沒有阻礙時間快速前進的步伐。

    紀離再沒有出現在她的生命中,或許是他徹底放棄,也或許是她將自己鎖在家裏不問世事。

    她和袁深之間的感情依舊細水長流溫溫吞吞著,日子平靜又安詳。

    很快,夏去冬來,又到了聖誕節。

    袁深白天有會,陽一一無心錄歌,中午吃過飯便趕走了想做電燈泡的太滬,拿出已鑽研了好幾日的菜譜勾勾畫畫。

    她一定要集這半年所學之大成,做一頓驚天地泣鬼神的浪漫大餐出來。

    兩點開始動手準備配菜,四點開始準備主餐,熱身運動就煎廢了十來塊上好牛排,送去鄰居家喂那隻一見她就歡喜異常的大狗。最後隻留下兩塊,她咬咬牙,準備等袁深迴來再做,有人盯著火候總不會錯。

    快到六點鍾的時候,魚唇湯已經熬得很有感覺,她嚐了嚐,心花怒放,心想至少有湯能夠拿得出手。

    而轉而,看到天□晚的落

    地窗外,居然飄起了片片晶瑩雪花。

    這和兩年前的聖誕,真是截然不同的氣候。

    可真美呀。

    她心滿意足地又嚐了一勺湯,手機鈴聲卻突然響了,是正在準備的專輯裏,他為她寫的歌。

    她手忙腳亂丟開勺子接起來,笑嘻嘻地問:“開完會了?”

    “嗯,在迴家的路上,還有兩個路口……”說到這裏,袁深笑著垂首,打開副駕駛的門,將手上的蛋糕盒子小心地放進去,也刻意停下了語聲。

    “那你是不是在買那家的芝士蛋糕!?”陽一一對離家兩個路口外的蛋糕店真是非常熟悉,她身上最近貼上的七斤肥肉,估計有一大半都是那兒做出的突出貢獻。

    “剛買好,”袁深的笑聲傳過話筒,依舊清澈的悅耳,“不過一一,你每次毫不掩飾地喜歡這家蛋糕,把我的手藝拋棄的幹幹淨淨的做法,其實挺殘酷的。”

    “他家隻有芝士蛋糕勝過你,其他的你完勝呀!”陽一一笑著辯駁,“而且我是舍不得你在外麵那麽辛苦,迴來還要給我烤蛋糕。”

    袁深坐進車裏,係好安全帶,又看了一眼蛋糕盒子,再從懷裏找出一個小巧又精致的天鵝絨首飾盒,打開看了眼,鑽石璀璨耀眼的光芒,讓他心裏滿當當的很充實,“一一……”他連聲音都不自覺放緩放輕,隨後又笑了笑,“今天很開心。”

    “開心什麽?談成了一大筆生意嗎?”陽一一蓋上湯的鍋蓋,又打開,小心翼翼的,像對待一件稀世珍品,怕被人覬覦,也怕自己看不見會突然消失,因而追問的時候並沒太過腦子。

    為她那單純的想法,袁深輕聲笑了。

    其實是因為他終於解決掉了那些阻力,也從父母那裏得到了認同,他們在邀請她什麽時候和他一起迴次袁家大宅。

    他終於可以娶她了,讓她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邊,堂堂正正給她全天下最好的。

    陽一一關了火,忽然意識到半天沒有得到答複,於是納悶地又問了聲:“怎麽了?”

    袁深整理了下情緒,發燃了車子,緩緩開往十來米外的停車線前等紅燈:“迴來說。”

    “哦。好啊好啊,你快迴來!”陽一一迫不及待要顯擺自己的手藝,於是也急聲催促。

    “一會兒見。”

    “會兒見。”她笑著應完,正要掛電話,卻突然聽到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從聽筒那邊炸過來。

    隨後電話就斷掉了,急促的“嘀”聲幾乎要催斷她的魂。

    鍋蓋“嘭”地砸在地上,陽一一晃了幾下,才扶住一邊的牆壁勉強站穩。

    那聲巨響是什麽……

    她不敢再想,隻張嘴猛烈地唿吸幾聲,調轉身子就往外跑去……

    作者有話要說:唉……

    對不起,最近實在太忙太累,今天晚上吃多了火鍋,不知道是因為真心吃多了撐的,還是裏麵加的罌粟殼讓我很興奮,所以寫完了

    終於,寫到這裏了……

    從一年前計劃好這篇文的大綱,到五個月前動筆,寫的這麽折騰,中間幾度情緒反複……終於還是寫到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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