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晟茂穀握住她的手,她緊張得出了一掌的冷汗。有驚慌,有惶恐,有狂喜。


    晟茂穀笑,傻孩子。


    為什麽是我?她結結巴巴地問,從沒有如此不自信過。


    晟茂穀親吻她的額頭,啞聲說:因為我能看清你的靈魂。


    她不知這句話是誇還是貶。


    晟茂穀依然在十一點前將她送迴酒店,沒有停留。第二天,他的司機送她去了機場。他沒有出現,也沒有電話。下飛機時,她猶豫了半天,給他發了條短信,說已到濱江。他迴得很快,像是一直在盯著手機。


    他說:濱江見。


    再見,已是一個月後。簡斐然握著手機,幽幽說道:“我以為晟董已經忘了我的手機號呢!”不無不委屈,不無不撒嬌。


    晟茂穀笑道:“想忘的,就是做不到。斐然,我需要勇氣,我已不再年輕。”


    這麽細細微微的一句話,讓一個月的不安和期待徹底煙消雲散。驕傲如他,在她麵前,卻如此低微。“我······又沒說過我在意那些。”


    “我現在就想見你。”晟茂穀聲音啞得不能再啞。


    這個晚上,晚餐是簡斐然親自做的,用餐地點在簡斐然不足五十平方的小公寓。晟茂穀喝醉了,於是,簡斐然讓出了一半的床位。


    第二天是周六,簡斐然的生物鍾自動往後調了兩小時,醒來時,已是滿室陽光。晟茂穀坐在床邊喝著咖啡,手中翻著翼翔航空的雜誌。


    有一點的羞澀,但簡斐然還是主動地吻了吻他的嘴角,換來他熱烈而又纏綿的迴應。


    “我叫了早餐,吃好後,我有事和你講。”晟茂穀不舍地從她脖頸處抬起頭,氣息不穩。


    她知道他們之間不會有一個漫長的戀愛期,畢竟他的地位和年齡在這裏,如果他對她慎重。而這也正是她所期盼的。她倦了,生命裏來來往往的男友,在晟茂穀麵前,小兒科都算不上。隻有······她的臉中閃過何熠風俊雅的麵容,她狠狠甩開,那已是過去。


    晟茂穀神情很嚴肅,此時,簡斐然才覺著他真的是個商人,老謀深算,步步為營。


    “斐然,你是這般美麗,這般年輕,像顆明珠,照亮了我半百的靈魂,我很喜歡你。如果願意與我結婚,這是我莫大的榮幸,但我們必須簽訂一份婚前協議。一旦結婚,你會有自己的公寓、度假別墅,也會有自己的車,想要幾輛都可以。在我們有效的婚期內,每年我都會給你一筆可以讓你過得非常舒適而又奢侈的生活費。這婚期如果長到我離開世界的那一天,無論你是否再婚,之後你每年的生活費都會以百分之十遞增。很抱歉,我們不會有孩子。晟華是一個完整的整體,不管我的前妻是因為什麽與我分開,我對她永遠尊重。晟華是我們青春的見證,是我們青春的結晶,我不想因為其他什麽原因而讓它分裂。在這世界上,畫塵是我唯一的孩子,是我最愛的人,即使你,也隻能排第二。如果你與畫塵一塊掉河裏,我肯定會先救畫塵。你若能接受這些,我很感謝。如果不能,我也理解。”


    他講得那麽誠懇、動情,可是卻又是那麽冷漠、無情。婚姻於她,現實永遠多過風花歲月,可是,也不能如此赤裸裸的功利。她與他,就是一項交易。


    她有點難以承受,僵硬地抿著唇,不肯說話。在她心裏,她如此年青、優秀、美麗,無論如何,她應該能握有一部分主動權的。


    他站起身,吻吻她的發心。“昨晚,我很幸福。”說完,他開門走了,毫不留戀。樓道上的穿堂風撲門而來,她不自覺打了個冷戰。


    一瞬間,她像是做了個夢,這一切像是從沒發生過。


    過了一周,車行給她電話,說她的車到了。她納悶地跑過去,是一輛綠色的陸虎越野車。那顏色鮮亮得像把春天永遠留在生命裏。她給晟茂穀發了條短信,表示感謝。六個小時後,他迴道:應該的。所有的驚喜都化為烏有,這麽疏離的口吻,是告訴她,這輛車是那一晚她陪他的代價嗎?如果是,那麽也不免太貴重了。


    車放在停車場,簡斐然沒敢開,怕同事們問這問那。她的薪水雖然不低,但陸虎這樣的車,不是她問津得起。


    日子過得很淩亂,一切像脫軌的列車,簡斐然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城堡土崩瓦解,最後連立足之地全無。她非常明白,晟茂穀不是一塊雞肋,她的選擇不困難,在他為她開啟那道門,看過裏麵的風景,她就再有沒辦法迴到從前了。隻是心底殘存著一絲驕傲,這是她最後的底限。


    新招的空少集體在機場拍照,這個要放在下一期航空雜誌的中頁。作為副主編,她和攝影師一同過去。拍攝完,幾人去咖啡廳喝咖啡。簡斐然一抬眼,便看到坐在角落中的晟茂穀,他的對方,是翼翔的一位空姐,飛歐美線的。


    他沒有閃躲她的目光,淺淺地頷首,又微笑地看向小空姐。倒是小空姐在同事的聚焦下,有些放不開。


    她怎會不懂呢,除了阮畫塵,沒有一個女子是他的唯一。離開簡斐然,仍有更年輕更漂亮的女子向他蜂擁。她還在僵持中,他已開始了新的尋覓。


    她選擇在一個深夜給他打電話,他接了,背景很安靜。沒開口,她就掉淚了。向來,隻有她折騰男人,從來沒有一個男人把她折騰得這樣苦,這還是一個已不年輕的男人。她舉手投降。因為他是晟茂穀,不要歲月證明,她若錯開他,必然後悔終生。


    “我隻有一個要求,我的伴侶必須對我專一。”她哽咽道。


    晟茂穀歎息:“斐然,我沒那麽大的魅力。有你,我就擁有全世界了。”


    “那你幹嗎欺負我?”咖啡廳那一幕,至今想起來,氣仍能平。


    “是你欺負老人家。車都送了,房子的手續已在辦理中,我卻連抱你都抱不著,夜夜孤枕難眠。”


    “以後······不準再提一個老字。”罷了,罷了,輸就輸吧!


    他還是給了她一年的戀愛期,說是讓她適應他。她想,其實他是在觀望她的表現!她向來聰明,就像從前讀書時,一旦確定目標,就全力以對。他在她的溫柔繾綣中,不知今夕何夕。隔年的秋天,他們在美國結的婚,順便一塊度的蜜月。他承諾迴國後補她一個溫馨的婚禮。她沒有辭去翼翔的工作,不過,不會像從前那樣賣命,純粹是打發時間。


    第一份請帖,晟茂穀說先送給畫塵和何熠風。她看出他有些忐忑,她歪歪嘴角,很是不屑。都已結婚了,那個笨拙的阮畫塵一兩句話,還能改變什麽?她很想看到阮畫塵在得知這個消息時會是一幅什麽樣的表情,還有何熠風。


    “爸爸,我也正要給你打電話。你快來,媽媽也在這。”接電話的人是何熠風。那麽一個鎮定的人,竟然會語音顫抖。


    現在的簡斐然已不會羨慕誰誰,可當她行走在靜苑中,聽著江水泛動著浪花,她仰望著畫塵的公寓,心底某個深處緊了下。有時,你不得不承認出身是分著三六九等,有些人真的真的被命運眷顧著。


    她與晟茂穀手挽手地跨進畫塵的公寓,沒來得及揚起一臉修飾得很得體的笑。華楊搶先衝了過來,眼裏一片晶瑩。“茂穀,畫塵······懷孕了。”


    晟茂穀嘴唇直抖,看看華楊,又看看畫塵。畫塵坐在沙發上,小臉晶亮。何熠風站在她身後,雙手擱在她肩上,眼中溢滿深情與滿足。周浩之坐在另一邊,笑意飛揚。


    “真的嗎?”晟茂穀激動得不能自已。


    畫塵笑微微地點頭。


    “昨天晚上剛拿到結果,沒敢打擾你們。”何熠風低頭親吻畫塵的發心。兩人從醫院出來,歡喜地忘了取車,就那麽手牽手地一路走到了家。夜裏醒了好幾次,他都不敢用力抱畫塵。說起來,兩人都是被捧在掌心長大的,對於家庭,不該有著太特別強烈的情緒。可是,一個小生命的來到,他卻情不自禁熱淚盈眶。


    晟茂穀朝畫塵張開手臂。他的小女兒,怎麽一眨眼要做媽媽了。他還記得她粉團團的樣子,仿佛就在昨天。畫塵跳起來,撲進他的懷中。


    周浩之起身溫柔地替華楊擦去眼角的淚花。


    簡斐然捏著請帖,靜靜地站著,她在考慮她是笑著上前說恭喜,還是打開門轉身出去。


    (6):秋日私語


    晟茂穀把婚禮放在秋天的一個周六,朋友、同學、親戚,商場上的來來往往,負責辦事的秘書算了算,至少得開六十桌。本來想放在晟華的頂樓,現在看是不行了。晟茂穀說那就四季酒店吧!消息一傳出來,濱江商界嘩然。華楊與周浩之的婚禮就是在四季酒店舉行的,真是一對豁達的夫妻。


    周浩之是文人,情感細膩溫柔,他們的婚禮,晟茂穀缺席了,他不願華楊成為別人口中調侃、戲謔的材料,眼不見為淨,他想趁季節還沒涼,帶華楊去北方走走。華楊嗔了他一眼,明年再去吧,我想留下祝賀茂穀。


    何必讓自己堵心?周浩之歎道。


    華楊搖頭,替他理理衣領。你錯了,我的心裏早沒有了他,想堵也堵不著。別擔心我,我沒那麽脆弱,別人的隻言片語傷不到我。


    周浩之相信的,雖然華楊看上去溫婉嬌柔,實際上內心非常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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