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楊的婚禮,溫馨而祥和,她隻穿了件簡潔的旗袍,完全斂去商場女強人的銳利,像個溫婉的小女人。周浩之處處對她的體貼憐愛,他前妻那邊的家人都來,說,以後,周浩之就拜托華楊。這是被祝福並期待的婚姻,當證婚人宣讀好證婚詞時,華楊忍不住喜極而泣。


    看著他們,很多人都流淚了。


    那個晚上,哭得最兇的人是和何熠風同坐一桌的印學文。聽說和親眼所見是兩迴事,畫塵挽著何熠風進來,他先是憤怒,然後就是哭訴。我在同一天裏,妻子和好兄弟同時背叛了我,我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何熠風說,挫折可以讓一個人在短時間內迅速成長,你看你現在舉止沉穩、談吐卓爾不凡,這不是好事嗎?印學文止住淚,激動地問:真的嗎?畫塵和何熠風一起點頭。印學文嗬嗬樂了,喝了幾杯酒,又和何熠風稱兄道弟來。


    宴席結束,畫塵和華楊打了聲招唿,便像其他賓客一樣離開了。何熠風沒有忙著開車,開了頂燈。畫塵知道他沒喝酒,不知為何臉紅紅的。“沒發熱吧?”她用手背探探他的額頭。


    何熠風把她的手從額頭拿下,像變戲法似的,另一隻手上握著一件類似首飾盒的東西。


    畫塵眨眨眼,“什麽時候買的?”


    “昨天買筍幹時順便買的。”


    哦,原來是沾了筍幹的光。“那家筍幹一直很不錯。”


    “嗯。”


    “盒子是你打開還是我打開?”畫塵覺得這人變俗了,去年聖誕送她的是書和碟,多用心啊,今年就順便買件首飾打發她了。


    何熠風想了下,自己打開了。“為了執行你的懷孕計劃,我想總不能奉子成婚,那有辱斯文。有些程序還是要遵遁的。”


    畫塵的右手無名指被戴上了一枚鑲著星星的戒指,她舉起來看了又看。真合適啊,像是為她量指定做。


    “這是程序之一,程序之二,我已經訂好機票,我們一塊去北京過小年夜,然後去希臘。”


    “因為那兒的海叫愛琴海?”畫塵噗哧笑了。


    “因為你說雅典男人比較帥,我要糾正這個錯誤。”


    “去!”畫塵揮過去一掌,在空中劃了下,身子一軟,倒進了他的懷中,低聲說道:“這下是真的老公了。”


    “我不指望你會做個稱職的老婆。”他也笑,溫柔的。


    “我有這個,你不準後悔。”她轉著手掌,戒指上的星光,照亮了她的笑顏。


    華楊的再嫁,最不能接受的人就是晟茂穀,可是他已經無權幹涉。他記得去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的那天,他再次問華楊確定嗎?華楊平靜地看了他一眼。這一眼,讓他感到自己的愚蠢。那目光很清澈,但又那麽幽深迷離,好像漆黑的夜裏,站在下過霜的無人街道上,寒意逼人。


    過了幾天,畫塵打來電話,和他東拉西扯。他懂她乖巧的女兒,這是在安慰他。他說,明天爸爸要去香港和幾大品牌供貨商開會,想要什麽禮物嗎?畫塵想了想,給我買個迪斯尼的鑰匙扣吧!對,對,香港不僅是購物天堂,還有迪斯尼的。好像都沒帶過畫塵去遊樂場,一轉身,她都有男朋友了。那個小夥子,在畫塵讀高中時,他就欣賞,想不到兩人竟然成了情侶。


    “明天嗎?那我們一塊去機場,我和熠風去北京。”


    真的老了,這事何熠風已向他備報過。他要向畫塵求婚,要帶畫塵迴家見父母,帶畫塵去國外過年,希望得到他的允許。望著那張英氣又俊朗的麵容,他由衷地欣慰。畫塵終於有了個好歸屬。


    清晨的機場,有些清冷。落地玻璃窗的窗格被視線劃成一塊一塊,窗外無邊無際的機場跑道猶如拚圖般靜默在這個清晨。候機大廳裏已經有不少人在排隊辦理登機手續。


    八點都過了,還沒看到一絲陽光的影子。


    過了安檢線,畫塵對晟茂穀說:“爸爸,我們就在這分吧。落地後,給我發短信。別打電話,話費貴呢!”


    晟茂穀失笑,別人要是知道這話是他女兒說的,估計要笑掉大牙。他叮囑畫塵見了何熠風父母要有禮貌。


    “早上好!何總!早上好,阮畫塵!”簡斐然一身黑色的旅行裝束,朝何熠風與畫塵點點頭。她的笑得體又大方,隻是沒有溫度。有種被騙的恥辱感,她怎麽會傻到相信他們的話,說對方不是自己的戀人。迴顧自己的所作所為,就像是個蹩腳的小醜演了一出蹩腳的獨角戲。


    “早上好!”何熠風點點頭,“出差去?”


    “是,這大過年的去香港出差,真不舒服。可有什麽辦法呢!”


    “看來我們是同一架班機了。”晟茂穀揚揚手中的登機牌,緩緩打量簡斐然俏麗的麵容。


    “啊,是晟董!失敬!”簡斐然忙頷首問候。晟茂穀這樣的人物,經常在報紙、電視露麵,覺得遙不可及,想不到本人這樣隨和、這樣有魅力。更想不到他竟然是阮畫塵的父親。前世,阮畫塵一定拯救過銀河係,今生,才這麽幸運。


    聽說簡斐然與畫塵是同學,晟茂穀笑得更親切了。“登機牌給我,我去給你升個艙。”


    簡斐然受寵若驚,忙推辭。晟茂穀的秘書已經過來了,拿走她的登機牌。簡斐然一張臉嬌豔如花,麗眸柔光瀲灩。


    去北京的航班開始登機了,畫塵和何熠風向登機口走去。


    “夫子,你看過亦舒的《喜寶》嗎?”畫塵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人物誌?”


    “不,是本小說。”一個女孩被朋友的父親吸引,做了他的情婦。她的心理獨白是這樣的:每次當我迴頭,誰在燈火闌珊處?我的頭已經轉得酸軟,為值得的人也迴過首,為不值的人亦迴過首。我隻是疲倦,二十一歲的人比人家四十一歲還倦,我需要一個可供休息的地方,現在他提供給我,我覺得很高興。這裏麵的因素並不止金錢,不管別人相信與不相信。


    “想象力真豐富。”何熠風直視著前方。今天,這是怎麽了,大夥兒紮成堆離開濱江?他在登機的人群裏看到了邢程和他的未婚妻沉思。


    像是察覺到有人注視,邢程驀然迴首,對何熠風輕輕頷首,僵硬地轉過身去。覺得有如芒刺在背,那刺撥一根長一根,怎麽都撥不盡。那熟悉的、清逸的身影,抿在唇瓣的一抹笑,明明如此近,卻像漸行漸遠。這幅畫麵,他會永遠記得:同年,同月,同日,同架航班,她的身邊有個他,他的身邊有個她。他與她從同一個起點出發,卻不是同一個終點。


    他再一次蒼白地告訴自己:對於一個男人,愛情隻是生命裏的插曲,事業才是最華麗的篇章。


    多麽諷刺,他和沉思是商務艙,何熠風和畫塵在經濟艙。


    “那是他未婚妻。”畫塵以為何熠風不認識沉思。


    何熠風檢查了下安全帶,替畫塵係上,然後自己的也扣上。畫塵的座位挨著窗,她很開心。


    “你說做市長的女婿,會不會連唿吸都要斟酌下?”撲閃著烏黑的雙睫,畫塵問道。


    “你給我安穩點,怎麽聽著這麽別扭?”何熠風有拍她的衝動。


    “我隻是好奇而已。”畫塵在座位上扭動著身子,甩甩頭。晟茂穀與簡斐然怎樣,邢程和沉思怎樣,像天上的閑雲,飄到哪到哪,隨便吧!從現在起,她要快樂地享受她的旅程,愛的旅程,和何熠風一起。


    “好像下雪了。”舷窗外,天色寒氣凜冽,先是一片,又是一片······雪花紛紛不止。“這是濱江的初雪。”畫塵激動得雙手合十。


    “應該不會影響飛行的。”何熠風隻關心實際問題。


    飛機起飛了,五百米,一千米,兩千米·······從高空看飄著雪的濱江,隻一會兒,樹木,樓群就披上了一層白紗。奇怪的是,太陽出來了,豔美的陽光把雪染成緋紅,隻覺大地光晶耀目,素裹紅裝。


    畫塵眼都看直了,情不自禁歎道:“風景如畫!”


    何熠風招手向空姐要了條毛毯,他轉過身,看到她白皙的麵容上有種快樂時特有的光澤,她的笑容幹淨清澈,長發如墨,散在肩前。


    他替她蓋上毛毯,嘴角微微彎起,在心裏默默說:你如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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