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你以前愛看這些隨筆,遊記的。你最崇拜《廊橋遺夢》裏的羅伯特,帶一台相機,開輛吉普,拍攝世界上最美的風景。”


    “理想很豐滿,現實太骨感。”畫塵迴以一笑。


    簡斐然覺得畫塵不配說這兩句話。這世上能有幾人比她更幸運的?少女時的畫塵,一顰一笑就吸引著自己的全部注意力。


    簡斐然知道自己是美女,但美女有先天的和後天的。先天的,經得起時光的浸潤,時光越長,越有味道。後天的,時光一長,就如被雨打落的花瓣,玫瑰也成了一坨泥巴,慘不忍睹。她現在雖然談不上老,但是不上妝,就沒勇氣出門,像一朵花快要開敗。而阮畫塵,素著一張臉,一樣清麗出塵,似一朵花剛綻出個花苞。明明一般大,不用問別人,她都覺著自己是阮畫塵的姐。


    外表上還可以靠化妝品修補自信,但是工作呢,阮畫塵讀的隻是個本二,還是中文專業,卻進了榮發銀行。她這名正言順的金融專業,卻做了空姐。開始,簡斐然也是有宏偉壯誌的。她去了北京,進了家證券公司。那家公司裏,最一般的都是留洋的碩士生,她一個本科生,又算得了什麽,像個倒茶小妹似的,拿的工資都不夠給房租。無奈,她改道上海,進了一家外企。好不容易有了點表現,上司卻出了問題,她跟著受牽連,一塊被踢了出來。


    紅顏自古命薄,她如此寬慰自己。


    也是巧了,翼翔航空在上海招考空姐。她真的是走投無路,就去報了名。歪打正著,就考上了。因為英語出眾,很快就被重用,升為乘務長。似乎從這時起,她開始走運。


    可是那不過是自欺欺人,她跑死趕死,都不及畫塵的閑庭漫步。


    “我昨晚遇到你老公了。”簡斐然抬抬眉。


    畫塵放下湯匙,拿起紙巾擦了擦嘴。“真的呀,這人我認識麽?”


    “別裝了。你們快結婚了吧?”聲音是慢條斯理的,但是語氣卻有點急促。


    “說你,還是說我?”


    “青梅竹馬,終成正果。是不是很得瑟?”


    畫塵這才明白過來,拿起湯匙,繼續喝湯。“害我空歡喜一場。他不是我老公,是我的家教老師。”


    “他為你迴濱江。”簡斐然握著茶杯的手微微加了力,指尖蒼白。


    這想像力豐富了,要是何熠風在場,額頭上青筋不知會暴立成什麽樣。他深惡痛絕這種隻有白癡才會做得出來所謂浪漫所謂瘋狂的行徑。


    “這和你有什麽關係?”畫塵不想向別人多解釋她和何熠風之間的事。其實那都是久遠的往事,但是非常溫馨美好。現在的她和何熠風之間的距離,有如在大海上漂浮的船與天空翱翔的飛機,沒有一點可交集。


    “如果你們不是戀愛關係,我會······我會追他。如果是,我會死心。我對別人的男朋友沒興趣。”簡斐然正視著畫塵,明確的,毫不躊躇。


    這算告知,還是警告?


    畫塵足足有一分鍾沒辦法說話。果然,沒有無緣無故的約會,可口的蛋包飯變得難以下咽。“你有男朋友。”


    是的,她有,人也好,可是和何熠風站一塊,就少了點東西,那叫傑出。像他這樣的男人,傍晚的站台,一站一大群。他們體貼,遷就,愛家,勤快,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出軌,但又怎樣,一塊不上顏色的調色板。“這是我的事。你和何熠風現在是不是男女朋友?”簡斐然單刀直入。


    畫塵此刻真的很慶幸,那年,她在醫務室聽到了簡斐然的真心話。不然,現在,她的心將會痛成什麽樣!她沒有立場指責簡斐然的寡義廉恥,至少,她非常坦白,或者講她毫不在意他人的感受。


    “不是!”


    她不是將何熠風推給簡斐然,她隻是尊重事實,不模糊真相,不玩曖昧。簡斐然為何熠風拋棄男友,那是簡斐然的自由。何熠風會不會接受這樣的簡斐然,那是何熠風的決定。


    畫塵丟下蛋包飯的錢,走了。她不願意接受這頓飯是約會的晚餐。


    華燈閃爍,夜色迷離。深深淺淺的暮色,一層一層的寒冷。雙腳像站在冰麵之上,寒氣由足底向上蔓延,很快循環全身,抵達腦袋,上下牙情不自禁地打戰。


    並沒有特別強烈的情緒,何熠風和簡斐然都曾是畫塵生命裏重要的人。一切美好,終究過去。從前發生過的,正在發生中的,即將發生的,很多事都無法阻擋。


    打車迴家,走到半途,手機響了。她沒接,以為又是簡斐然。手機停了會,又繼續叫了起來。她不耐煩地拉開包拿出手機,心砰砰直跳。“邢總?”有點不敢確定。


    電波那一端靜寂如一片夜海,微微的喘息都非常清晰。“是我。小鄭感冒了,我在華興酒店,嗬,喝高了,估計沒辦法把車開迴去。”


    出租車立刻改道,十分鍾後,停在華興大酒店的門口。


    早幾年,華興酒店在濱江那是非常紅火的。能在華興辦婚宴、酒宴,很是體麵。但現在晟華百貨樓上的餐廳,才是濱江最頂尖的。無論中餐、西餐,得提前一個月訂。這並不誇張,《觸不到的戀人》裏,基努裏維斯想約桑德拉吃晚飯,提前兩年去訂位。兩年後的今天,他們要在這裏牽手,約會。可惜,那一天,她沒等到他。


    選擇在華興為孫子辦滿周宴,於行長辦事低調。畫塵上樓找了一圈,沒看到邢程,急忙趕去停車場。


    停車場的燈光灰暗,靜得令畫塵心裏直發毛。在角落裏,畫塵看到了邢程。雙臂支在引擎蓋上,一動不動。那背影不知為何,看上去特別的孤單、淒涼。離他不遠,還站著一個女子,豐滿溫韻。此時,正手足無措地看著他。


    畫塵站定,不知該不該上前。想了想,故意加重了腳步聲。


    兩個人都看了過來,女子審視地打量著畫塵,邢程麵如死灰,強撐起一抹笑。“小阮,看到你真好!”他站起身,腳一軟,差點跌坐在地上。


    畫塵扶住了他。他到底喝了多少,周身冰涼,嘴唇都發青。


    “鑰匙在我口袋裏,不記得是哪隻,你幫我找一下。”邢程苦笑著,他的手抖得厲害。


    畫塵習慣了邢程的大將風範,上億的項目前也是談笑風生。榮華把他挖過來,是因他外匯交易成績顯著。外匯交易,那得有多麽堅韌的神經和堅強的心髒。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麽,畫塵朝女子投過去詢問的一瞥。


    女子歎了口氣,不用畫塵動手,她從邢程右側的口袋裏摸出了鑰匙。“謝謝你趕過來。”


    這是以什麽立場說話?


    “我該攔著他的,就敬了一圈酒,迴來他就喝成這樣。”女子很是自責。


    畫塵打開了車門,將邢程安置在後座。他雙目緊閉,似乎睡著了。


    “天冷,路滑,開慢點。他到家後,你迴過電話給我。我叫馬嵐。”女子寫了一個手機號給畫塵,態度落落大方,到讓畫塵不能往深處想了。


    畫塵上了車,朝馬嵐點點頭。借著停車場的微弱光線,從反光鏡裏看到她一直站在原地,神情極為痛楚。還抬手,抹了抹眼睛。


    擔心邢程不舒服,畫塵開得很慢,不時朝後看一眼。冷不丁對上邢程倏然隱忍的眸光,畫塵盯著他緊抿的唇角,連忙把車靠邊停下。剛打開車門,邢程從裏衝了出來,都沒等站好,哇地就吐了。


    空氣裏飄蕩著難聞的酒臭味,畫塵皺皺鼻,瞧見附近有家小超市,跑過去買了瓶水,遞給邢程。邢程擺擺手,等了一會,又是一通吐,像是把膽汁都吐淨了,才接過水。畫塵又跑去小超市,向人家要了杯溫開水。


    邢程一點點地喝淨,元氣多少恢複了點,疲憊地扯扯嘴角,像是有些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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