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叛徒,應該是改造人的間諜。”肖澤恩低聲糾正,同時又不覺有些疑惑,“是他向敵人傳出了我們的位置嗎?可基地的對外通訊都是屏蔽的,除非有指揮部的授權,否則根本無法與外界聯係。他是怎麽往外傳遞消息的?”


    不知為何,莫莉眼前突然閃過了昨夜裏在舞會後門外見到的那個人。他有著和貝寒一樣的麵孔,卻向她露出那樣的笑容,現在想來,竟是和許辰宇的微笑極為相似。


    肖澤恩眉頭微皺,問出了和許辰宇一樣的問題,“雷奧上校為什麽要射殺你?”


    雷奧為什麽要殺她,莫莉隱約有些明白,可是,她卻不能向肖澤恩他們說出來。她露出一絲苦笑,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平時性子最火爆的米亞一直沉默,肖澤恩有些擔憂地看了她一眼,“米亞?”


    米亞一直低著頭,半晌後才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擠道:“我要殺了他,我一定要殺了他。”


    肖澤恩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低聲應道:“好。”


    可現在最首要的不是去殺許辰宇,而是怎麽活著從這裏逃出去。基地已經淪陷,除了特別行動隊營房那邊還有零星的抵抗外,其餘各處,改造人已是開始全麵搜捕幸存的戰隊成員。莫莉他們藏得地方雖然隱蔽,可並不是安全之所,改造人早晚會搜到這裏。


    “想要逃走,隻有一條路。”肖澤恩指著背後的那艘基地逃生艦,低聲與莫莉和米亞兩人說道:“這艘逃生艦隻是平衡係統受損,動力係統損毀得並不厲害,應該是還可以飛上天的。一會兒,米亞,你帶著莫莉偷偷潛伏到那邊,離著改造人的戰鬥艦越近越好。”


    距他們藏身地幾十米的地方,分散停著幾艘改造人的小型戰鬥艦,每艘附近隻三兩個士兵在看守。


    肖澤恩一向冷漠寡言,此刻卻細細叮囑米亞:“一旦我啟動逃生艦,米亞,你就馬上出手搶奪他們的戰鬥艦,然後趁亂起飛。你記住,所有的飛行器構造原理都大同小異,製定坐標後,盡快把速度提升到超光速,進行跳躍性飛行,趁亂逃離這裏??”


    他話說得又快又急,別說莫莉,便是米亞都有些跟不上,不得不出聲打斷他:“澤恩,你說慢些,我快記不住了。”


    肖澤恩盯著米亞,一字一句地說道:“米亞,這一迴,你必須自己記住。”


    是的,這一迴,她必須自己記住,因為他無法再陪在她的身邊。米亞看著肖澤恩,突然就紅了眼圈,用力地點頭:“好,你說。”


    肖澤恩伸出手去,揉亂了她的短發,忽地笑了笑,輕聲道:“真是個笨蛋!”


    莫莉突然出聲說道:“我去吧。”


    米亞和肖澤恩俱都是一愣,齊齊轉頭看向她。


    莫莉向著他們兩個咧嘴笑,“我說由我來引開他們的注意。”看到米亞欲要說話,莫莉先伸手止住了她,冷靜說道:“你不能去,米亞。澤恩腿部受傷,沒有你,我們兩個甚至都無法潛伏到戰鬥艦那邊去。”


    她又看肖澤恩,“同樣道理,沒有你,我和米亞就算能逃出基地,也逃脫不了改造人的追擊,更別說在茫茫宇宙中逃生。”


    所以,最好的搭配就是她在這裏啟動逃生艦吸引改造人注意,米亞帶著肖澤恩去搶奪戰鬥艦,然後由肖澤恩駕駛戰鬥艦逃離。


    用她一個人的死,換來他們兩個人生的希望。


    “不行!”米亞和肖澤恩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道。


    “那要怎樣呢?澤恩,你是最聰明的,你來告訴我,怎樣才是最理智的選擇。”莫莉看了看肖澤恩,又去看米亞,她用力彎起唇角,努力地露出微笑,又道:“不怕你們笑話我,我其實很怕死,可是,我更怕拖累著你們陪我一起死。”


    米亞咬緊了牙關,肖澤恩也是沉著臉不說話。


    莫莉又笑了笑,用歡快的語調說道:“嘿!也許情況沒那麽糟糕。也許,我們三個都不會死。你們忘記了嗎?我是迴歸島人啊,我很珍貴的!連組長都在找我,可見改造人是不會殺我的。隻要我稍稍幸運些,別死在救生艦裏,我就能活下來。”


    “那更簡單,莫莉,你不用管我們,你直接去向改造人投降吧,就像雷奧上校那樣。”米亞說道。


    莫莉怔了一怔,一時竟然不知該如何反駁米亞。


    肖澤恩也低聲說道:“就按照米亞說的辦,你出去吧。”


    米亞和肖澤恩一同盯著莫莉,似是在等著她的反應。可莫莉怎麽可能出去!正如貝寒曾說過的那樣,改造人會克隆出無數個她來進行黑洞試驗,聯盟就將麵對滅頂之災。


    而這,也正是雷奧不顧一切地射殺她的原因。


    遠處的改造人漸漸往這邊搜尋過來,已經沒有時間可以用來浪費。


    莫莉咬了咬牙,急聲說道:“好,我告訴你們,我身上有個很大的秘密,不論是聯盟還是改造人,他們都不會容許我再活下去!等待我的,隻有死亡。而你們如果可以逃出去,就會叫我死得有點意義。”


    米亞和肖澤恩將信將疑,卻仍不肯拋下莫莉離開。


    莫莉無奈之下,隻得拔出手槍抵在自己的太陽穴上,要挾道:“走不走?”


    米亞欲要上前奪槍,卻被肖澤恩一把拉住了,“米亞,聽莫莉的!”米亞遲疑了一下,終於妥協,拉過肖澤恩的手臂,將他背到自己身上,臨出發前又轉頭深深地看了莫莉一眼,低聲道:“莫莉,我會永遠記住你!”


    莫莉聽得微笑,輕輕點頭:“好。”


    米亞背著肖澤恩從藏身處閃出,借助著不同的遮蔽物,神不知鬼不覺地往遠處的改造人戰鬥艦潛伏過去。直到看不見他們兩個的身影,莫莉這才掙紮著起身,小心翼翼的往逃生艦內摸了過去。


    逃生艦不比別的戰艦,它駕駛起來要簡單得多,就算是莫莉,也知道如何啟動它。隻是這一次,它卻不是用來逃生。莫莉在駕駛位坐好,深深地吸了口氣,這才顫抖著手摁下了動力啟動係統。逃生艦的艙體開始隱隱晃動,片刻之後,終於再一次起飛。


    幾乎是同一時間,改造人的母艦上,一位身穿著帝國軍裝的年輕男子邁入指揮中心,徑直走向主控台。指揮艙內的所有軍官齊刷刷地站起身來,向著他彎腰行禮。從這一刻起,他再不是天狼戰隊新訓營的學員許辰宇,他是帝國的第二皇子——以利亞殿下。


    艦隊指揮官走上前來將艦隊指揮權交出,以利亞沉默地看向整齊排列的虛擬屏,其上正顯示著基地各處的戰場實況:製空權已盡數落在帝國軍手中,基地隻餘零星的地麵反抗,有些區域,帝國士兵已經開始拉網式的戰場清掃。


    就在這時,角落裏的一麵顯視屏上忽地亮起了警示信號,畫麵顯示一架基地的逃生艦突然強行起飛,搖晃著在空中左突右擊,看情形是意圖逃竄。帝國軍幾艘戰鬥艦已隨之升空,向那逃生艙追擊過去。


    這情形在戰中並不算罕見,不過是漏網之魚的垂死掙紮,以利亞隻淡淡地瞥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誰知情況卻突然生變,最先升空的那架帝國戰鬥艦猛地旋身,棄敵方的逃生艦不顧,反而向著己方的戰鬥艦猛烈開火。


    事發突然,帝國戰艦被打得措手不及,眨眼間就有兩架戰鬥艦中彈,其餘戰鬥艦忙棄了那艘逃生艦不顧,反過身來迴擊這架突然“叛變”的夥伴。可更叫人意想不到的是,那架戰鬥艦的飛行軌跡簡直神出鬼沒,幾個超高難度的疾速翻轉與旋身之後,竟衝出了包圍圈,緊貼著基地建築,衝出了基地屏蔽罩。


    前線語音信息實時傳來:一架hd-r2型戰鬥艦被敵方人員奪得,向m20星團方向逃竄,我軍已派出戰鬥小隊追擊。


    指揮中心的主顯視屏畫麵早已切換過去,此刻畫麵上隻剩下那架強行起飛的逃生艦,雖沒有受到帝國戰鬥艦的攻擊,可因之前就已經嚴重受損,在空中掙紮片刻,重又向著地麵墜落下去。很顯然,對方采取了聲東擊西的方式,逃生艦不過是引人注意的虛招。


    以利亞麵色微沉,說道:“那裏是天狼戰隊的新訓營,搶奪戰鬥艦的隻是戰隊學員。”


    這話一出,指揮中心內不由靜默了片刻,眾軍官麵上或多或少都覺得有些無光。以利亞見狀,卻是淺淺一笑,又道:“天狼戰隊本就是聯盟艦隊最精銳的部隊,便是其新訓營內也藏龍臥虎,有三兩個漏網之魚也是正常。而且,我們在短短時間內就攻下了整個基地,已算是大獲全勝。”


    他說完,伸出右拳輕輕置於左胸,輕聲說道:“天佑我皇!”


    指揮中心內眾軍官俱都像他那般動作,齊齊應和:“天佑我皇!”


    除卻在逃的那艘戰鬥艦,戰鬥基本已經結束,很快就有地麵的戰報傳迴,請示那些被俘的基地人員如何處置。以利亞沉默不語,那位前指揮官看了他一眼,提醒道:“殿下,按照慣例,被俘人員或是就地處決,或是送往阿德旺斯為奴。”


    阿德旺斯是改造人帝國的都城所在,也是奴隸需求最大的地方,每年都有大量的奴隸被販賣過去,供帝國的貴族們挑選。不過,除卻一些特殊用途的,那些奴隸大多來自聯盟的平民,很少是聯盟軍人,因為他們太過危險。


    以利亞抿了抿唇角,淡淡說道:“給予他們簡單救治,然後送迴阿德旺斯。”


    前指揮官聞言不覺有些失望,覺得這位皇子有點心慈手軟。不過,他麵上並未露出什麽來,隻應道:“是。”


    同在英仙座旋臂,貝寒率領著天狼戰隊剛剛攻下了改造人的一個能源基地,抵抗雖然很激烈,可戰鬥卻不算多麽艱難,這叫貝寒感到有些意外。多年的戰鬥經曆叫他戰場感覺極為敏銳,隱隱覺察到異樣後,貝寒果斷地下令徹底擊毀這個能源基地,隨即命戰隊立即全速迴返。


    結果戰隊尚在返程途中,就接到了後方基地遭到改造人偷襲的消息。戰隊諸軍官聞訊又驚又怒,唯獨貝寒此時卻出人預料的冷靜下來。他眉宇間極為淡漠,幾乎不露一絲情緒,望著視窗外的星空默默出神了片刻,竟是下令戰隊更改航線,就近休整。


    不得不說,這一命令理智得近乎於冷酷。戰隊主力已經被貝寒帶出,基地隻是空殼,當前首要之事是將戰隊帶至安全區域,避免受到伏擊。所以,不論如何舍不下基地,現在都得暫時放棄。


    聯盟艦隊總司令部的命令隨後到達,也是嚴禁貝寒帶隊返迴戰隊基地,命他帶隊返迴獵戶旋臂,盡快進入聯盟軍勢力範圍。


    貝寒與聯盟軍總司令進行了長達半個小時的對話,通訊剛剛結束,軍情處長官萊恩就發來了通訊申請。因著距離太過遙遠,信號消減得厲害,虛擬屏內的圖像也有些模糊不清,萊恩一反往日的散漫模樣,正色道:“抱歉,貝寒,這次是我的責任。”


    貝寒垂下眼簾,淡淡說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想要知道基地的戰損情況,對方是什麽部隊?將領是誰?他們如何知道基地的精準位置?內奸出在哪裏?”


    弄清這些問題是軍情處的職責,萊恩點頭,停了一停,又道:“貝寒,請你保持克製,盡快帶隊返迴,我不是懷疑你的能力,而是你的能源儲備已經無法支持你進行一場大型戰鬥。”


    貝寒沉默,過得片刻,這才應道:“我知道。”


    聽他這般迴答,萊恩不由得暗暗鬆了口氣,想要再安慰貝寒幾句,卻又不知能說些什麽,正躊躇間,聽得貝寒突然問道:“對方可是衝著雷奧和莫莉去的?”


    萊恩想了一想,答道:“目前還沒這方麵的情報傳迴。”


    “如果有莫莉的消息,盡快告訴我。”貝寒輕聲說道。


    萊恩想要應一聲“好”,卻忽覺這個字發聲有些困難。基地失陷,莫莉的死亡已經可以預見,就算沒有死在戰中,也會被雷奧人道消減,因為這曾是總司令部對雷奧下達的秘密軍令。萊恩不知貝寒對莫莉有多深的感情,不過,隻憑他願意和莫莉發生關係,就可見莫莉在他那裏不同於一般異性。


    得不到萊恩的迴答,貝寒微微挑眉看向他,平靜的目光下暗藏著一絲淩厲。


    “好。”萊恩勉強地扯了扯嘴角,猶豫了一下,終又忍不住說道:“不過,請不要抱太多希望。”


    其實不光萊恩,就是莫莉自己,也沒想著她還能繼續活下去。所以當她在黑暗中緩緩睜開眼,最初的片刻,她真的有些恍惚,直到眼前忽地大亮,立在箱體外的異族士兵大聲喝問她的名字,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還活著。


    “莉莉絲。”莫莉鬼使神差地答道,她嗓子沙啞的厲害,幹幹地吞了口唾液,再一次迴答:“莉莉絲·米爾,基地新訓營勤務人員。”


    那士兵用激光將名字直接打在了莫莉肩頭,然後粗暴地將她從金屬箱內扯了出來,命令道:“老實點,往前走,e19號是你的。”


    莫莉順從地爬起身來,沿著狹窄的甬道往前,一直走了大約二十多米,左側那扇標著“e19”的金屬門自動打開,露出裏麵僅有平米見方的狹小空間來。


    “進去!”擴音器裏傳來冰冷的聲音。


    莫莉稍稍遲疑了一下,提步邁了進去。金屬門在她身後閉合,四周光線迅速暗下來,莫莉背靠著牆壁緩緩坐倒,沉下心來思量眼下境況。四周在隱隱震動,那她應該是在某艘飛船內,之前又看到甬道兩邊俱都是排列緊密的金屬門,那幸存下來的基地人員就不會隻有她一個。


    隻是,他們這是要被帶往哪裏?


    莫莉的疑問並未困惑她太久,沒過兩日,她所乘坐的飛船就降落在了某個星球上,莫莉和基地其他被俘人員一同被送入了奴隸市場,推到高台上由人叫賣。莫莉之前做過最壞的打算,她想過被殺,或者被帶去實驗室成為實驗品,可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淪落為奴隸。


    更叫人可笑的是,她還是賣不出去的那一個。這一刻,莫莉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懊喪。


    她手上腳上都被套著特質的金屬圓環,巨大的磁力牢牢地將她鎖在台上,任人打量。身邊的奴隸販子用力地抬起她的下頜,向台下人展示她的麵孔,“仔細瞧瞧,五官還是很精致的,絕對的聯盟人,而且,還是貨真價實的天狼戰隊隊員。各位想一想,就像正版的錯幣一樣,基因選擇下出來的殘次品,才更有收藏價值啊!千萬不要再猶豫,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奴隸販子舌燦蓮花,終引得人競價購買,隻價錢卻一直上不去,和前麵的那些簡直無法相比。奴隸販子難免有些失望,正打算甩貨一般將莫莉賣出時,有個年輕男子出了一個相當不錯的價格。


    奴隸販子不覺精神一振,像是生怕對方反悔,忙就落錘敲定,又問那人道:“您是現在帶走,還是送貨上門?”


    男子輕鬆一躍跳上台來,當場付清貨幣,淡淡說道:“我帶走。”


    奴隸販子樂得省事,把控製莫莉鎖具的遙控器交給男子,奉承道:“您好眼光,這一迴絕對撿到漏兒了!”


    男子勾了下唇角算是笑過,拉了莫莉手臂便要離開,走了幾步似嫌莫莉動作遲緩,竟是長臂一撈將她打橫抱了起來。這一舉動引得現場許多人哄笑,男子不以為意,神態從容地抱著莫莉往外走去。


    莫莉事先被注射過藥物,嗓子暫時失聲,發不出半點聲音,甚至因為手腳都帶著鎖具,連掙紮都不能,隻能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盯著近在咫尺的男子。


    男子垂眼看了看她,忽地低聲說道:“別怕。”


    他一開口,莫莉忽就聞到了淡淡的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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