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鬧鈴驚醒,睡眼迷糊地看著昏暗的房間,空調的扇葉有節律的著吹出熱風,窗外有車聲在清晨冷厲的風中陣陣劃過,樓下公園裏晨練的老頭們一日既往的練著刺耳難聽的嗓子。我伸了個懶腰一骨碌起床,發現外麵白雪皚皚,顯然昨夜有一場大雪驗證了當代氣象預報的準確性。我腦中縈繞著“什麽時候彩票也能如此精準預測”的念頭朝浴室走去。

    在我麵對鏡子的一刹那,發現人生從此改變。我驚愣在鏡子前,鏡中我看到了身後的淋浴器,而照理它應該是被我擋住的,也就是說我沒有看見自己的臉。我用手摸摸自己的頭,空的!低頭朝身下看,什麽也沒有!我飛一般地逃出浴室來到床前,發現自己正閉著眼安詳地躺在床上,我用手猛推自己卻絲毫不能撼動熱乎乎的身軀。我竭盡全力大叫,聲音大到整個樓宇都能聽到,連自己的耳膜都震得發痛,卻沒有引起床上的我絲毫反應。

    我衝向隔房而睡的老婆的房間。見她睡得很香,胸口起伏有致,忽然她微微一笑,估計是在發美夢。我又喊又跳又推又攘著要把她弄醒,可一切都是徒勞。一個可怕至極的念頭在我腦中泛起,不!應該是一個我早已意識到的可怕至極的念頭被我承認,我無力地坐倒在她的床前,一股衝動如海嘯般襲來,瞬間潤濕了我的眼眶,淚水奔湧而出,滴滴灑落在她的被褥上,轉瞬即無。----我死了,我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死了!巨大的悲哀中我竟然夾著莫名的興奮,因為我證明了當今最尖端科技也無法證明的問題---人的靈魂的確存在。並且發現死亡並不是想象中那麽陰冷可怕,那麽淒厲痛苦,唯有和親人隔世的無盡遺憾。死亡原來是一件悲喜交加的事情!

    老婆的手機忽然響了,我一看來電是10086。響了一陣後終於把她吵醒,她懶洋洋地接起電話。我興奮地爬到她跟前,企圖讓她能看見我。她通了一會電話,臉上的表情漸漸從無奈到憤怒,最後終於憋不住把電話掐了。看看手機上的時間是7:36,她咕噥一句起床去衛生間。經過我房間時看了看,發現我還在睡覺,過去推了幾下說:“臭老公,今天上不上班?!”沒反應,她一把掀了我的被子,還是沒反應。她開始大叫大嚷,我仍舊雙手交疊胸口安詳地躺著。

    我看見她那嚇綠的臉,她披頭散發地跑去抓起電話打了120和110,其他還撥了什麽我沒看清楚。她打電話時已經語不成聲,“快!快,我老公不行了”。我一陣心痛。這可憐的女人,自從她與人合夥的網絡公司破產倒閉後,就一蹶不振,每日悶在家裏不敢再做任何事業,也不去上班。我成了她的唯一,白天呆在家裏玩遊戲,閑著就給我個電話,有事沒事聽聽我的聲音,探探我的語氣。如果我的語氣是溫婉的,她會哦一聲繼續進入遊戲世界中,如果我的語氣是不耐煩的,她會飛快掐了電話然後給我一條讓我鬱悶的短信,等我迴家後再和我發發小脾氣。我每日下班前必問她晚上想吃點什麽,大部分時候我帶外賣迴家,有時候出去吃,有時候是她掌勺。她隻想過沒有殘酷競爭的生活,隻想生活在我和她的二人世界,隻想躲在我和她共同構建起來的充滿虛幻的糖衣裏療傷。現在倒好,我就那麽不明不白的走了!沒有我,這個我的老婆,我的女兒,我的母親她該怎麽過?!

    樓下警笛響起,隻一會幾個白大褂就拍門而入。我看見其中一個拿出聽筒在我胸口位置放了一會,又撥開我的眼瞼看了看,微微搖一下頭,他身後兩個白大褂立刻上前來搬動我的手腳。我的身體軟綿綿的,兩個白大褂抬得脖子上杠出了青筋。我老婆嗚嗚的哭,邊哭邊問我到底怎麽了?那為首的白大褂語氣很肯定的告訴她目前我休克了。

    救護車拉了警報,載著我的屍體飛一般的往前跑,我在後麵像隻風箏樣的追,感覺像是練了武當的“梯雲縱”,一躍就是幾十米,耳際風聲嗚嗚的,我也不感覺冷。忽然我看見天空下起了雪花,一朵朵的全是黑雪,越來越大,大到如卡車輪胎樣大小時我看清楚了,這哪裏是雪花,分明就是一個個黑色的漩渦,每一個落下的漩渦都有一股子吸力要把我吸進去。漩渦越來越大,吸力越來越強,我奮力躲避著,一把緊緊抓住救護車的門把手,任它拖著拽著硬是不撒手。我強烈預感到那些黑漩渦不是好東西,一旦被吸入就會遭遇比死還可怕的東西。

    漩渦越來越大,顏色越來越黑。我驚懼的看著幾個小漩渦合並後演變為一個大漩渦,幾個大漩渦合並後又演變為巨漩渦。噗地一聲我像被一張大口鯨吞,感覺自己的身體瞬間被拉長到百米,有一部分已經被吸入漩渦裏,隨著漩渦的轉動,我被扭成了一股亂麻花,渾身痛得像五馬分屍,痛到極處時那吸力一鬆忽又一緊,我頓時失去了所有力量,手一鬆,口中啊的一聲吼,眼前一黑,感覺整個身子進入了一條陰冷粘滑的狂蟒肚子。臨去的一刹那,我看見車內低頭呆愣在我屍首前的老婆,忽然抬頭望向窗外,滿臉淚痕,一臉的錯愕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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