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大結局(中)

    焰城,消防支隊。

    程鹿鳴值完班後從江河那裏接過江河代他簽收的包裹。

    包裹不算輕,他從抽屜裏摸出裁紙的刀片,把纏在紙盒上的一層層膠帶割裂。

    紙盒打開後,放置在紙盒裏麵的幾樣物件露了出來。

    有護膝,有腕帶,有手套,有圍巾……各色貼心的小物件堆滿了整個盒子。

    送東西的人用了心,或者說那個人很細心。

    紙盒最下麵,壓了一張帶著一串電話號碼的明信片。

    這張明信片很普通,是張風景照,號碼後麵沒有署名。

    摸著這張硬殼卡片,程鹿鳴微一思考,就已經猜到了送他這些東西的人半獸人的婚約。

    他心裏很快有了結論,可是他又希望他所想的這個結論是錯的。

    物件還攤在他眼前,他視野之內稍遠處是這個冬天裏已經光禿的老樹舊枝,他的單戀就要死在這樣蕭瑟的冬天,但這些寄來的東西到底是什麽意思?

    暖他?

    他笑了下。

    這他媽……多半是搞錯了。

    **

    手機拿在手中攥了半響,程鹿鳴最後還是按照紙上的那串號碼撥了過去。

    拉線聲響了幾下電話就被接通了,隨即程鹿鳴聽到電話那端的人說:“你好,任西安。”

    程鹿鳴緊了緊手指,沒有即刻出聲。

    他猜對了,但這不算是個好消息。

    隔了幾秒,他皺眉問:“那些東西,是什麽意思?”

    任西安尋常般道:“送你的,感謝你。”

    程鹿鳴哧了聲:“任先生想謝我什麽?”

    任西安摸著助理剛送過來的max手環定製款,上麵刻著程梨的名字,他的指摩挲在那兩個字上,那個梨字刻的瘦長,有些像程梨那個人。

    程鹿鳴問,他自然迴答。

    任西安說:“謝很多。告訴我過去,以及你在過去關照她。”

    程鹿鳴將眼前攤開的物件重新往盒子裏收,迴:“用不著。”

    他沒拿過去當過買賣,不需要一對一的迴報。

    他不需要程梨的男人來感謝他。

    何況當年程梨並沒有待在焰城太久,他尚年輕,有心無力,他陪在程梨身

    邊的時間並沒有那麽長。那些和她相處的場景他多想幾遍,就記住了。就是因為少,所以記得快。

    程梨朋友的母親插了手,把她弄去了新的環境,讓她有了新開始。

    更早幾年,他和程梨聯係雖然沒斷,但碰麵的機會不多,近些年程梨迴了北京,迴焰城次數變多了,他們才見得多。

    他不需要任西安感謝他。

    尤其是以這種方式感謝他。

    就像……關照一個女人。

    護膝程鹿鳴已經放迴了紙盒,腕帶他還沒放迴去便又聽到任西安說:“用得著。以後她的事,善後都歸我。”

    程鹿鳴停下了動作。

    他一時間找不到話說。

    去max找任西安時,那次談話更多的是他在說,可此刻他無話可說。

    雖然話不多,才是他的常態步步天下。

    從他從程梨那裏知道任西安的存在開始,他便想過將來會有這樣的時刻。

    他在多次目送程梨離開後,麵對那些寂靜的、空曠無人的街道時,都曾經想過這樣的時刻。

    有個男人出現在程梨身旁,他不用爭,就是失敗的。

    愛情隻兩個人不熱鬧,可三個人也不一定就戲更多。

    第三人從中作梗那是連續劇,有人兩情相悅,剩下那個自然就被清了場。

    心要是真的,那個時候這個人隻會旁觀,根本就折騰不動。

    那些殘存的念想,和他一起熬過了一個又一個寒冬。

    在這個冬天,它們終於熬不下去了。

    他一直是個過於有自知之明的人。

    程梨嫁人,就是這冬日裏的一把火,把他的念想徹徹底底、完完整整地燒了個幹淨。

    沉默隻維持了幾秒。

    任西安沒有等下去,認真提醒程鹿鳴:“明信片你收好。”

    程鹿鳴視線隨即投注在那張他看了幾次的明信片上。

    任西安將話接了下去:“這是我的誠意。”

    程鹿鳴將擺在桌麵上的明信片翻了個身。

    適才他看了一次,但更多的是看寫在明信片背麵的那串號碼,此刻他仔細看明信片,才發現風景那麵上也夾著幾個字——“有求必應”。

    因為他關照過程梨,任西安的感謝是給出這個日後有求必應的承諾。

    的確誠意十足。

    程鹿鳴輕聲說:“意我領了。”

    任西安迴:“再見是朋友。”

    **

    掛了程鹿鳴的電話,任西安才發簡訊給程梨,說去接她。

    晚上他約了人,都是他在國家隊時的隊友。

    聚餐的地點不在外麵,在他退役後做了教練的同門師兄齊跡的家裏。

    人不算多,輩分大的隻有他過去的主管教練鄭鐸,還有程梨過去見過的甘霖那幾個隊友。

    傍晚時分,任西安接上程梨,兩人一起去超市買酒。

    齊跡家不在城中的一堆高層公寓裏,而在五環邊上的一處中式小院。

    進門前,任西安向程梨交代:“過會兒他們如果鬧,你不用客氣。”

    程梨微一思索:“隻要不鬧你,我沒有意見。”

    說得一本正經重生之步步向上。

    任西安看她,輕笑了下:“隨你。”

    程梨又問:“有幾個女人?”

    任西安說:“加你兩個,有位嫂子。”

    程梨無所謂地說:“行吧。”

    還沒進門,程梨又喊住他:“西安。”

    任西安帶著疑問看她。

    程梨拽了拽他提著重物的手,想卸他一點負擔。

    她的眼睛看向任西安手上的東西,同時她稀鬆平常地問:“下午想我沒?”

    任西安拒絕她的幫襯,酒他自己繼續提著。

    程梨也沒強求,又告訴他:“我想了。不知道為什麽。”

    成習慣了吧。

    她既然想了,就坦蕩點兒讓他知道。

    任西安剛想說什麽,程梨推了他一把,他微往前,麵前的門同時被人從裏麵拉開了。

    **

    一群人都已經不是現役運動員,但大部分還留在各級隊伍裏做教練員。

    任西安已經提前將婚訊告訴幾個哥們,他給的時間已經夠他們消化這個消息。

    可女主人公時隔多年再度參與他們一群人的活動,還是惹來一陣打趣。

    甘霖前不久還見過程梨,最先從座位上爬起來:“嫂子,你前幾天欠我那頓飯我還記著呢?我最近可是日日夜夜都在想你——”

    大師兄齊跡咳了聲,打斷甘霖的話:“說什麽玩意

    兒?!日日想就算了,夜夜也想你當你西哥是死的啊!”

    甘霖摸頭,笑得更為恣意,挑挑眉看了看任西安說:“老大你這是挑撥離間,我日日夜夜想的是……飯。”

    坐在甘霖身旁的秦舟一把把站著的甘霖摁下來:“坐著吧你,擋著我看嫂子臉了。”

    任西安放任他們打鬧,放下酒把程梨牽過去。

    他們的位置在鄭鐸身旁,坐下之前,任西安扶了下鄭鐸的肩。

    鄭鐸臉上像是有氣,他乍進門便看到了。

    這麽多年,無論是他退役前還是退役後,鄭鐸對他人和顏悅色,一到他這裏,就容易變臉,百試不爽。

    任西安特意跟程梨再度介紹說:“鄭指導,為我操心最多的人。”

    鄭鐸看都沒看他。

    任西安也習慣了。鄭鐸當年送他進寺廟,還算他們的媒人。

    這個冤家,他得寵著。

    程梨依言問好。

    鄭鐸臉上表情隨即緩了緩。

    慢慢吃上菜,喝起酒,幾個人的話變得更多了。

    齊跡的妻子是個大學老師,比已經到不惑之年的齊跡小九歲,麵相嬌俏可人,但為人爽快,她帶著程梨也喝上了。

    幾輪下來,很快大家喝嗨了。

    喝多了,話就多。

    齊跡開始指著一堆人念叨:“你們這幾個老光棍,也差不多都該定下來了。秦舟你這樣的……要有情趣,多接觸接觸姑娘。我們這行,年輕那會兒沒空談戀愛,談誰誰跑。誰等啊,可能突然就任務緊隊裏管住了就斷了信兒了,出去集個訓打個比賽就異地了。委屈人家。”

    他摸自己妻子的發梢:“有人想翹個牆角,機會太多了。現役那會兒撐住了,打贏了得個獎還讓人高興高興;退役了留個傷病,還給人添麻煩。最近喬青他們幾個火了,迴顧曆史的人多了。早幾年,沒人爭沒人搶。像我老婆,你們嫂子這樣兒的少。”

    他又拉著任西安碰杯:“你倆蓋章了,這麽多年沒散也不容易。”

    任西安喝他碰過杯的酒。

    程梨也喝她杯裏的。

    喝完,她抓任西安的手。

    抓得很緊。

    任西安將手也覆在她手背上,貼了貼。

    齊跡還在說:“做運動員的女朋友,不容易。”

    甘霖從旁插

    話:“哥你喝高了話真多,嫂子不會出牆的,我們這個戰壕裏的人,就算是背後的女人那也都是好樣兒的。”

    拿過世界冠軍和苦練整個職業生涯始終沒有站上過最高峰的人,都是好樣兒的。

    冠軍被人記得久點兒,那些沒有好成績的人,每一滴汗水、每一個腳印踩過的路,他們自己已經會替自己記很久。

    這些經曆,已經是一種榮光。

    堅持和努力是可貴的信念,職業生涯裏他們都得到了很好的錘煉。

    賽場上即便失敗了,那也會是以後人生路上的指明燈。

    成功過,那更將是寶貴的財富。

    甘霖不斷重複:“西哥多好一人啊,除了之前不愛聽鄭指的話,他什麽都好。”

    酒量最大的鄭鐸聞言,冷哼了聲。

    甘霖又重複另一句:“西哥在,嫂子不會走人的。”

    ……

    又繼續喝了會兒,室內動靜少了。

    還清醒的鄭鐸起身隨齊跡的妻子進了廚房。

    任西安還有話要和鄭鐸說,可鄭鐸目前看來沒這想法,還不到合適的時候小懶貓,我就寵你。

    桌上剩下的幾個人都老實了,歪坐著睡意泛濫。

    程梨眼神也水潤起來,有些迷蒙。

    任西安問她:“醉了?”

    程梨搖頭。

    適才歪坐著的人都倒了,開始睡。

    任西安想起身,找齊嫂泡杯解酒茶給她。

    程梨拉住他的胳膊:“問個事兒,你想過我走人……是跟別人嗎?”

    問得很多餘。

    任西安笑了笑說:“甘霖的話,你倒聽得進去,也記得住。”

    他撥了撥程梨額前的碎發:“出牆是嗎?我過去教你攀岩,也不是為了讓你爬出去出牆的。”

    他的笑,讓程梨被酒精浸潤過的大腦完全清醒。

    程梨看著他,突然將埋在心底多年的話說出口:“一直忘了說,是我不對。”

    她突然地走,是她不對;可重來一迴,選擇可能是一樣的。

    走過一遍的這條分離過又重合的路,並不輕鬆,並且可能還是錯的。

    但她是個固執的人,她有自己的堅持。

    她想給人快樂的愛,而不是沉重的愛。

    給不了

    ,她就會停下來。雖然這世界古往今來,很多人說愛與痛是並肩同在的。

    可她覺得那不對。

    讓人開心,她覺得是愛應有的責任。她的感情觀就是這樣狹隘。

    程梨忽而認錯,任西安沒有特別大的反應。

    可程梨知道他聽得懂。

    任西安看她眼睛說:“好。你想說,我就聽。你表態,你服軟,我就原諒。”

    從他說非你不可開始,他已經不想那些有的沒的了。

    她的愛,和一些女人的愛可能不一樣。

    他知道。

    可他也不是尋常男人,他要的起。

    他不說原諒,程梨也知道。

    這麽多年,見過她的他的隊友甚至不知道他們分過手,她早就已經知道他的答案。

    酒不醉人,可他的話,他的眉眼,他的笑……讓程梨一醉多年。

    從十幾歲到現在,他們合力釀的這杯陳年酒,到現在烈的已經刻在她骨子裏。

    今生喝過,來世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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