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淮安當然不可能讓她迴家,他還沒想好怎麽跟蘭清秋說。


    許淮安不是濫情的人,相反,他顧家負責。年輕時,追妻子的人那麽多,不乏高幹子弟,他是最窮的,可蘭清秋還是和他在一起。他們相愛過,娶她時,她跟他到一窮二白的家,他發誓要讓她過上好日子。


    隻是常岸邊走,哪有不濕鞋,他是做生意的,最不缺的就是聲色場合的應酬。況且,一個人在外真的太累,每次他迴家,一身酒氣癱倒在沙發上,醒來對著空蕩蕩的大廳,心總特別空,連個幫他蓋被子的人都沒有。


    他跟吳瓊應酬認識的,後來就住在一起。當吳瓊告訴他懷孕了,是個男孩,第一感覺是驚喜,他一直想要個兒子。妻子對他毫不懷疑,許淮安起初是有些內疚,但是身邊的男人誰不這樣,慢慢的,內疚淡了,甚至習以為常,但看到女兒滿臉淚水,心還是揪了下。


    許諾被關了起來。


    電話鎖了,她打不出去,媽媽打過來,都是爸爸接的,說她去玩了。


    許諾想著媽媽要知道,肯定會傷心死的,她這麽相信爸爸,還盼著爸爸迴家。


    那個女人倒是一直抱著嬰兒在麵前晃來晃去,很幸福的模樣。


    她叫吳瓊,比爸爸小十歲。許諾對她很不恥,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可忍不住會拿她和媽媽對比。無疑她是年輕的,但也沒多漂亮,就是很會打扮,就算在家裏也是一身香氣,從不做家務,什麽都叫保姆去做。


    媽媽就不同,護手霜用了半年還是老樣子,更不要說什麽美甲噴香水了。天天就知道省省省,有什麽用,爸爸的錢這個小妖精用起來毫不心疼,許諾對吳瓊越發討厭,包括突然間冒出來的弟弟。


    看到他們,許諾就特別恨爸爸!


    她還小,不懂什麽是恨,就覺得爸爸非常非常地讓人討厭。


    以前提起爸爸她滿心驕傲,現在全是不恥,他竟然養小三!不要臉!


    許諾不跟許淮安說話,前幾天還哭著“你不是我爸爸”,後麵不哭了,因為她發現,爸爸不在乎。倒是那個嬰兒一哭,他馬上跑過去,又哄又抱,許淮安可疼他了,簡直他是親生的,她是路邊撿的。


    許諾埋在被窩裏,眼淚止不住,爸爸,爸爸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好在許諾終於等到機會。


    那天,吳瓊和保姆出去買菜,大概走得匆忙,門沒有鎖。


    許諾跑出去,在樓下碰見她們。她看著連買菜都化妝得像妖精的女人,氣得不打一處來,抓起一把沙子,朝吳瓊揚過去:“不要臉!狐狸精!”


    罵完她轉身就跑,小區有不少人看到這一幕,對著吳瓊指指點點。


    保姆在旁邊問:“要不要通知許老板,這麽小,要是丟了——”


    “我會給老許打電話的。”吳瓊望著許諾消失的身影,眼裏有恨意一閃而過。


    許諾攔了輛出租車到車站,買票迴家。


    正是春運,人很多,許諾被人流推著向前走。大多乘客都拖家帶口,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就她拿著張票,穿著單薄的毛衣,剛才太急了,連外套都沒穿,風一吹過來,許諾就抖一下,臉被凍得發白,唇沒有一絲血色。


    有好心人拿出衣服借她穿,衣服穿在身上,許諾像一條從冰箱拿出來解凍的魚,身體慢慢軟起來,眼淚毫無預兆落下,她爸爸還不如一個陌生人給她的溫暖多。


    車到達小春城,已是除夕。


    下了車,不安如潮水又湧進許諾心裏,怎麽辦,她要怎麽跟媽媽說?


    按了門鈴,是蘭清秋打開門,很驚訝:“阿諾?”


    許諾一把撲進媽媽懷裏:“媽,爸爸忙,都沒空搭理我,我搭他朋友的車迴來了。”


    許諾說謊了,她想過年,還是不要告訴媽媽。隻要過了今天,過了今天就說。


    許諾根本不敢看媽媽,她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媽,有吃的沒?我餓死了!”


    這是實話,她真的又冷又餓。但奇怪的是,家裏很冷清,沒有茶點,沒有以往過年會準備的食物,一點過年的感覺都沒有。許諾心一緊,迴頭看到媽媽麵如死灰地看著她。


    許諾從進門就不敢看她,如果她仔細看,會發現母親一臉菜色,憔悴不堪,眼睛深深地凹進去,她像一夜之間老了,眼神也對不勁,帶著幾分神經質。許諾被看得後背一涼,媽媽肯定知道了,她害怕地退後一步:“媽——”


    “別叫我媽!”蘭清秋打斷她,“你爸爸是不是外麵養人了,你怎麽不告訴我?”


    “媽,我想說的,可今天過年。”許諾躡嚅道。


    “過年?家都被人搶了,還過什麽年?要不是那個女人打電話過來,我還真不知道你們一大一小合著騙我,那狐狸精給你下了什麽藥,你爸爸被迷了去,你也一樣!”


    “媽,我沒有——”


    “沒有?你們一家四口都坐一起吃飯了還說沒有!”


    “許諾,你到底是不是我生的?”


    “走!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憤怒的蘭清秋不斷把許諾往外推,她真的很生氣,一股蠻勁,許諾根本敵不過她,很快被推到門口,她抓著門把哭道:“媽,你聽我說——”


    “我不聽,你都跟能狐狸精坐著吃飯!”蘭清秋把她手拽開,推了出去,狠狠關上門。


    “媽!媽!”許諾用力拍門,“媽,你開門,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蘭清秋不聽,她早被憤怒和失望衝得失去理智。


    就在許諾逃走後,吳瓊迴到樓上,並沒有給許淮安打電話,她進臥室看兒子,對著兒子坐了很久,直到保姆聽到臥室傳來撕心裂肺的啼哭聲,她跑過去,看到孩子的眉角在流血。


    “許諾做的,”吳瓊往她手裏塞了個大紅包,“老板問你,你懂怎麽說吧。”


    保姆捏了捏紅包,點點頭。


    給孩子止血,吳瓊望著那蠻深的傷口,愛憐地親了親他。


    她給小春城的蘭清秋打電話,第一句就哭了:“是蘭姐嗎?”


    吳瓊沒辭職前,是做銷售的,她很會說話,她說,她生下孩子,才發現許淮安結婚了,許諾來白城,她還以為是親戚的女兒,每天給她做飯帶她去玩,哄她開心……很多很多,顛倒黑白,吳瓊眼都不眨,當她問“怎麽辦,蘭姐,我兒子才六個月,不能這麽小就沒有爸爸”,蘭清秋崩潰了。她掛斷電話,完全亂了,隻知道丈夫出軌了,還生了個兒子!而女兒,去了這麽多天沒有迴一句話!


    當流言被證實,證據擺在麵前,蘭清秋死的心都有了。


    她的青春,她的愛情,她這麽多年的勞累和付出,對丈夫的信任和自信,全部付諸流水。


    許淮安!你竟然如此狠心!


    當年那麽多人追她,條件都比他好,可她選了最窮的許淮安。


    她愛他,這麽多年,生了許諾,度過很多苦難,柴米油鹽沒有磨平她的愛,反而沉澱了她的愛情。長年分開她也不覺得苦,因為她執著地相信付出會有迴報的,他們將來肯定能過好日子,可他都跟別人生了兒子……


    蘭清秋坐了一夜,一動不動,渾身發冷。


    直到門鈴響了,女兒冰冷的身體撲進懷裏。她被凍壞了吧,蘭清秋本能地想去給她找衣服,想起吳瓊說她們相談甚歡,她忍住了,想看看許諾怎麽說,可女兒讓她失望了,她和許淮安一樣,把她當傻子!


    這一刻,女兒和丈夫的背叛疊加在一起,沉默了一夜的蘭清秋爆發了,她瘋了似地把許諾趕出去,任她怎麽敲門也不管。她恨,恨許淮安,連帶著女兒也怨上。


    許諾敲了半天,沒人迴應,她放棄了。她坐在地上,蜷縮著身子默默流淚,連媽媽都變了,門都不讓她進。她真的又冷又餓,她一天沒吃東西,就想著迴家,家裏有媽媽。


    外麵下雪了,不大,星星點點,像小鹽粒往下灑,卻足夠孩子驚喜。


    許諾很喜歡下雪,幹淨純白,很美,往常下雪,她再冷也會往外跑。


    這一次,她卻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她癡癡地望著雪花,覺得快死了,死在大年夜。外麵這麽熱鬧,煙火不要錢地放,她卻連門都進不了。許諾抱緊雙臂,眼皮往下聳拉,她也不知道做錯什麽,惹怒了所有人,連媽媽都不要她了。


    好冷,真的好冷,許諾的視線有些模糊,隱約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穿著件老式的軍大衣,騎著自行車趕過來,身上落了不少雪花。


    好想幫他掃一掃,許諾想,陷入黑暗。沒一會兒,她感覺被抱起,抱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有人幫她穿上衣服,很暖和,帶著幹燥的體溫,她聽到他在罵。


    “你瘋了?這是你親女兒,你要凍死她嗎?”


    許諾在搖晃中醒來,看到老人有些駝的背,艱難地踩著自行車。


    雪紛紛揚揚,她眼眶一熱,委屈地叫:“阿公。”


    老人迴頭看她,喘著氣說:“走,咱們迴家。”


    許諾眼淚流出來,抱著老人的背再也沒有放開。


    那一刻,她就知道,她會愛這個英俊的男人一輩子,比誰都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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