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筒掃過的地方,破破爛爛,牆角都是蜘蛛網,我不懂張蓬那些名堂,也明顯能感覺到房間裏陰氣森森,像間好久沒人住的陰宅,估計從沒打掃過。難怪李禿子的老婆要跟人跑,這種環境誰過得下去。

    屋子裏家具隻有三樣,一張床,床上暗紅色被單,被單中間一灘濃黃液體,惡心至極。床邊是一張刷著黃漆的木桌,上麵爛七八糟的紙巾團,一看就知道幹嘛用的,李禿子的手機放在紙團中間,上麵的牆壁掛著一張黑白泛黃的照片,大概有些年頭了,照片有點不平衡,明明隻有一個男人,卻身體右傾,歪著頭咧著嘴笑,好像靠著空氣一樣,看來他家先輩就有神經病的氣質。

    木衣櫃則放在窗戶邊上的角落,衣櫃門上畫的是柳樹圖,這種畫在以前農村比較常見,意味著開枝散葉,大概是李禿子結婚時準備的吧。衣櫃並沒有靠緊牆角,因為角落處放著一隻糞桶,用來大小便,裏麵快滿了,幾條小蛆在上麵遊泳,玩著屎。

    “自古當歸出奇葩。”張蓬感歎道。

    “罵誰呢?”

    “這叫生活感悟。”

    “感悟個屁,你今晚差點被一條魚弄死了。你有何感悟?”

    “哎,霧裏看花,水中望月,是在下貪吃大意了。你要是說出去,我就扒了你的皮。”

    “趕緊走把,惡心死我了。”

    我透過玻璃的小孔看了看,李禿子已經到門口了,我靠,我連忙打開衣櫃,裏麵一股黴酸味,衣服棉被堆在一起。但是管不了那麽多,踩在衣服上蹲著,張蓬看著我先是一愣,接著便聽到嘎吱一聲,聲音尖銳刺耳,這是因為木門長期沒有維護發出來的,他也快速鑽了進來關上衣櫃。

    我們大氣都不敢出,衣櫃門根本關不緊,有點變形,我用手捏著把手處冒出來的鐵釘帶著。透過小縫隙觀察李禿子。他端著煤油燈進了房間,掏出煙盒,點上一支煙,目光呆滯地在房間走來走去。居然朝我們走過來,越走越近,這小子不會發現我們了吧。

    幸好他停了下來,沒有打開衣櫃,而是站在窗戶跟前發呆。過了一會兒,他就躺在床上,完全不顧那灘濃液。

    張蓬看著我,我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盼望李禿子睡覺沉,我們能借機偷溜出去,兩個大男人窩在這麽小的衣櫃裏,而且味道那麽熏人,實在是難受。

    我們大眼瞪小眼,有點無聊。我迴頭看衣櫃背板的時候,借著縫隙傳進來的微弱光線,看到背板上有一副巨大的畫,畫麵十分怪異,但又看不清楚。我碰了碰張蓬,讓他瞅瞅,他湊近背板看了一會兒,大概看得心癢癢,要開手電筒,我一把攔住他。他還說我的好奇心跟小孩子一樣,他更甚。

    外麵李禿子已經開始打唿嚕了,我要急著走,張蓬卻拉住我,打開手電筒,我隻能繼續死死拽著鐵釘,怕鬆手門就自動開了,手指都痛死了。因為距離太近,看不清整個畫麵,畫上好像就是馬腰水庫,遠處的山峰,山腳下的垂柳,證明了這一點。

    詭異的是水庫中間有一條巨大的黑魚半個身子露在外麵,而在李禿子家門前的水邊,有個男人趴在地上朝黑魚跪拜。其他細節看不清,光線太暗,電筒又照不了全局。

    在畫的右上角有首詩: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在詩詞下麵是落款:李奴拜魚圖,民國二十年,熊啟齡。

    熊啟齡?熊九的父親熊老六的爺爺?民國二十年?五年後他在上海灘跟著杜月笙混,黃老頭提過他,沒想到在這裏看到他的真跡,我不懂畫,但是這張山水畫,工筆細致,連黑魚身體上的魚鱗都能看清楚。如果按照黃老頭所說,熊啟齡是個道術高超之人,又懂繪畫,比張蓬真是高了不知道幾個段位,這小子就會忽悠加愛吃,就是念經比較牛逼。

    更奇怪的是,李奴是誰?按照畫的時間,應該是李禿子爺爺輩吧,他爺爺叫李奴?還有人取這麽個賤兮兮的名字,不過那大概是民國年間,也不是完全沒可能。

    我在研究畫的同時,張蓬已經拿出手機開始查民國二十年到底是那一年,我不看也知道,是1931年,因為民國要從1911年開始算起。他從布袋裏掏出一個小皮套攤開,裏麵插著九根金黃色的小劍,特別小的那種,跟釘子差不多大小吧,做工挺精致的。他取出一根,我以為他要做什麽法術,沒想到他插進縫隙處,用來取畫,這麽高級的玩意兒被他用來偷東西。

    “你有病啊,偷東西。”

    “你懂個屁,這個畫有玄機。”

    “那也不能偷啊!”

    我覺得很奇怪,他自稱一代大師,看到好東西就想偷,毫無節操。這時候桌子上的手機鈴聲響了,張蓬連忙關了電筒,停止了偷畫行為。

    響了差不多有一分多鍾,李禿子才迷迷糊糊爬起來接電話,這家夥大概剛才跟鬼魚苟合,累得不行,醒來時感覺整個人都虛脫了。

    “喂,熊老大。”

    看來是熊老六打過來的。

    “什麽,你爹要迴來了?”

    熊老六的爹就是熊九,不是無期嗎,提前出獄了?不過他也已經快七十了吧,放出來也幹不了啥。

    “好,我馬上過來。”李禿子說完爬起來,從床裏邊一堆衣服裏翻了件幹淨點的穿上,從抽屜裏翻出手電筒,這家夥明明有電筒,為啥要提著煤油燈去水邊。

    還沒高興一分鍾,聽到外麵的鎖門聲,頓時傻逼了。張蓬還在那取畫,我則擔心怎麽出去。他終於得償所願的將畫兒取下來,仔細卷起來插進布袋裏才從裏麵出來,然後關上門。

    “你自稱大師,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兒不覺得羞恥嗎?”我疑惑地問。

    “犯什麽聖母病呢,這幅畫或許能解釋李禿子被迷惑的事兒。你小時候就沒偷過東西嗎?”張蓬反問道。

    雖然我小時候也偷過菜,但後來劉叔收養我後,就很少偷了。這兩年就是偶爾在村民地裏順棵包菜,但這也算是偷吧,所以我也無話可說。

    我們走到大門前,拉了拉木門,已經鎖上了。我叫張蓬幫忙扶著木門,我從底下往上抬插銷試試,或許這樣能把木門拆下來。但這家夥在那拿著電筒四處亂掃,就是不動手。

    “你們這裏也是奇葩,這種插軸門,不是形同虛設嗎?”

    “農村人家又沒啥東西可偷,再說這種門舊了才會這樣,新的可弄不開。”

    我以為他有什麽好辦法呢,他卻跑到廚房找了把鏽跡斑斑的菜刀,搬了板凳站在門前,輕輕刮了刮門頭頂上的花崗岩,上麵有層薄石灰。以前建磚房,大門上麵橫梁是一條長形的花崗岩石條,說能震宅,據說還有懂魯班之術的泥匠故意坑人,或者受人之托下詛咒,在上麵壓符或是刻畫之類,就類似懸棺那樣的害人玩意兒吧。

    “你幹嘛?”

    “這上麵有壁畫。”

    我也站上板凳,看到他用菜刀刮的地方,有一排黑魚形狀的雕刻,三米長的橫石條上一排全是這玩意兒,張蓬數了數,總共有十八條,估計還有更多,隻是上麵刻不下了。上麵還有日期,什麽1982,1952,1921,1890,1860,1829……差不多隔三十年左右就是一條,第一條是1442年,大概在明朝中期了,源遠流長啊。

    “這家人跟黑魚杠上了,不會是他家圖騰吧。”

    “李禿子看不出有什麽特長啊,就是熊老六的一條狗。”

    “幹嘛需要什麽特長,他的職責就是做狗不行嗎?”張蓬迴道。

    “你不會想把人家房子拆了,偷走這石條吧?”

    “這玩意兒有個卵用,還是畫兒值錢,哦,畫兒有玄機,值得收藏。”

    “你看著石條怎麽的也有幾百年了。你不饞?”我問。

    “別他媽諷刺我,這玩意兒估摸著得兩三百斤,我能扛著天天到處走啊,要是能找到他家族譜就好了,看看到底是什麽名堂。”

    “李禿子可不是1982年出生的,他都四十了,也不是195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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