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的吃火鍋,卻被一通電話給攪渾了。

    馬方乾打來的,說是豬場裏的豬被人投了藥,死了一百來頭,包括新購進來的那批黑豬。

    “橙子,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昨晚我睡在豬場裏,根本沒動靜……”馬方乾的聲音聽起來都快哭了。這一百來頭豬,損失的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李綺橙掛斷電話,沉下臉色。

    “怎麽了?”席曄邊給她燙肉邊問。

    望著鍋裏滾滾的紅湯,李綺橙心裏越來越難受。苦心經營的豬場才剛剛起步,就遭遇這麽大的變故,聽到消息那刻,她的心像被人割了一刀。

    “發生什麽了?”他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放下筷子,正色道。

    李綺橙忍著胸口處的痛意,和他把整件事說了。說完,她立刻起身,表示自己要迴一趟曹家村。

    席曄雖有心要攔著她,可出了這麽一遭事,他也沒有任何理由不讓她迴去了。

    “我陪你。”

    火鍋的菜還沒上完,席曄便招來了服務員。結完賬,他拉過她的手,匆匆出了店。

    被他拉著手走在去停車場的路上,李綺橙迴頭看了眼席氏的辦公大樓,倏然停下腳步。她問:你沒有工作麽?

    被她這麽一問,席曄卻犯難了。今下午的確有幾個美國那邊的合作商要過來,他一時間光想著她的事,倒把工作給拋到腦後去了。

    李綺橙放開他的手,搖搖頭,讓他迴去工作。

    “不行,我現在離開你半步都不可以。”說完,他將手上的傘遞給她,從上衣口袋裏拿出手機,撥給陳秘書。

    她雲裏霧裏地,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我送你過去。”席曄交代完工作上的事情,蹙眉道。

    下午三點左右,兩人到達曹家村。這時雨已經停了,烏雲也逐漸散開,有晴起來的跡象。鄉村小道上滿是泥濘,滑而稀,一個有著酒糟鼻子的男人擔著石灰迎麵走來,見到李綺橙後,放下擔子:“李家閨女,你可是迴來了。你家豬場外麵擺了好多頭死豬,誰造的孽啊這是?”

    從這裏看過去,已經可以看見豬場。聽到男人的話,李綺橙站在原地,往豬場的方向看去。有幾個穿著工作服的男人正從裏麵把死豬抬出來,扔在地上排成一溜,白花花的一片,像是一條條蠶蛹。周圍圍滿了村民,而馬方乾站在那幾十頭豬的邊上,半蹲在地上抽煙。

    李綺橙趕緊跑了過去。

    到了現場,她的心更痛。一看到地上躺著的那些熟悉的豬,李綺橙趕緊捂住嘴,眼睛包著淚水,轉了幾圈後直淌不住。

    小任走過來,情緒沮喪:“李姐,豬是人投毒的。”

    地上那些豬,個個口吐白沫,表皮泛紫。那頭頭中間有花斑的公豬就在李綺橙腳邊,它還沒死,肚皮有微弱的起伏,卻也避免不了見閻王爺的命運了。

    幾分鍾後,李綺橙哭得像個孩子。

    馬方乾把煙扔了,走到她麵前跪下,直扇自己耳光:“是我不好,橙子……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沒看住它們。”

    她在這裏麵花費的心思,比任何事情都多。馬方乾仍然記得豬場最初建起來的那幾天,她熬夜讀養殖手冊的夜晚。李綺橙工作認真,並且有一股很大的拚勁兒,豬場裏的近兩百頭豬,她給每個都悉心做著生長記錄;一旦忙起來,經常連飯都不吃。

    李綺橙抹了把眼淚,上前將跪在地上的男人扶起來。她不怪馬方乾,現在隻想抓出真正的兇手。

    席曄站在一邊,心頭的滋味兒卻複雜起來。

    看熱鬧的村民見到李綺橙是和席曄一道來的,再加上前一陣子席曄把禿頭光棍兒和楊方忠打得住院的事情還傳得沸沸揚揚,都明白這兩人現今是個什麽關係了。既然這背後有大老板撐腰,死一百多頭豬算個什麽事?

    待圍觀的人逐漸散去,也到了吃晚飯的時間。可豬場裏的人卻沒一個有胃口的。

    “豬之前都好好的,也沒染上豬瘟,肯定是有人投毒!”小任憤憤道。

    馬方乾抓了下短發:“昨晚我睡在豬場裏,也沒有什麽異常。”

    “小馬哥,你還記得不?我今早上來的時候,你都還睡著,要不是我把你搖醒,你恐怕都還醒不來,是不是有人給你下了藥?”小任突然說。

    “……”

    被他這麽一說,馬方乾可真是有些印象了。“誰會幹這種事?”他很是疑惑。

    小任:“那可說不一定。肯定是對豬場懷恨在心的人,要不就是嫉妒心重,看不得別人好。”

    馬方乾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這地方有什麽心思不純的人。除了那天被他扇過一巴掌的阿貴。可那阿貴到現在都在醫院裏住著,根本不可能來投毒。

    到底是誰呢?

    這時,一邊的席曄淡聲開口:“把給豬吃的東

    西拿去化驗一下,這地上的腳印總歸是線索。”說到腳印,他往站的地方看了看,“可惜被這麽多人踩過。”

    “哎!”小任悔得很,“當時怎麽就沒想過要保護現場呢?”

    “你們有察覺到最近有奇怪的人到豬場附近來麽?”席曄問。

    “這倒沒有。要說不是這村裏的,隻有搬飼料過來的兩個鎮上的人。但那兩個人我和小馬哥都認識,說不上有嫌疑。”

    李綺橙扶著一旁的柱子,太陽穴“突突”地跳。席曄沒再說話,隻是把她摟進懷裏,輕聲安慰:“別著急,會過去的。”

    她抬頭看了眼他的俊臉,放心許多。出了這種事情,身邊有個男人總歸是依靠。她任由他拉住自己的手,往他懷裏靠了靠。

    一個小時後,席曄的一通電話就把附近的化驗員招來。兩個專業人員取了豬食的樣本後,便匆匆送去了化驗室。

    夜幕降臨,那一百多頭豬也被卡車拉去焚燒。

    七點左右,陳秘書打來電話。

    “嗯,我馬上就過來。你控製好現場,別讓她鑽了空子。”

    李綺橙坐在屋簷的小凳子上,麵容憂愁。“我得迴去了,你收拾收拾,我們一起。”他蹲下來,大掌包住她的手,和聲道。

    李綺橙搖頭。

    “和我一起迴去。”他繼續說。

    她不肯,愁著臉將手從他大掌裏抽出。

    席曄加重語氣:“這裏很危險,我們迴去。”說著,他又去拉她的手。李綺橙躲開,固執地要守在這裏。

    “李綺橙!”他喊了她的名字,臉色更是難看,“跟我迴去,這裏不能呆。”

    他突兀的轉變讓李綺橙有些無措。她作為豬場的一份子,留在這裏和馬方乾小任守夜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席曄的反應也太大了。

    她不悅地看了他一眼,隨後低下頭,把凳子往後麵挪了下。這樣排斥的眼神讓席曄心頭無比慌亂,一氣之下,他把她從凳子上如拎小雞般提起來,“不要倔,跟我迴去。”

    兩人這麽一來,倒像是在爭執。李綺橙掙紮了兩下,又在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惹得他悶哼一聲後,踉蹌著放開她。

    席曄在原地站了會兒,又上前去拉她:“媳婦兒,和我迴去。”

    李綺橙甩開他的手,往平房裏跑,趁他還沒趕上來,“砰”的一聲便把門鎖上了。把門鎖上

    後她就後悔了。兩人現在是在吵架?她也不想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可門外的男人實在不講道理。李綺橙在屋內來迴走著,仔細聽著門外的動靜。

    沒過多久,隔著門板傳來他悶悶的聲音:“注意安全,我先迴去了。”

    李綺橙鬆了口氣的同時,心裏也堵得慌。

    待席曄走後,她打開房門,往黑漆漆的小路上看去。今晚的月光不算好,可也能看見男人高大的身影在小路上移動。她一直在門口站著,直到路旁的車燈亮起。那輛車使出去很遠,把漆黑的鄉村公路照亮,漸漸地,也消失在拐角處,再也聽不見聲響。

    他這是……生氣了?

    李綺橙重新拖了凳子坐下,看著手腕上的紅痕。這些痕跡是剛才和他拉拽的過程中留下的。

    養豬場上空愁雲一片,而今晚的李綺橙則難以入眠。

    午夜,她從奇怪的夢中驚醒,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

    第二天一大早,李綺橙就往鎮上去了。

    昨天的事情算是過了,但今天還得感謝下幫忙抬豬的那幾位村民。於是她便去鎮上買菜,好招待一下村民。

    今天是趕集的日子,鎮上比以往要熱鬧不少。有好幾個背著背簍的村民在菜場裏見到她,都無一例外地問起養豬場的事情。

    “哪個不要臉的?我說這年頭,賺錢不容易,遭人眼紅最麻煩。”李嬸兒和她說,“我聽說那個席總也來了,你這傻女娃,讓他幫你不就行了?”

    李綺橙手裏提著豬肉,神色黯然下來。

    李嬸兒看出端倪,也沒再說下去,和她閑聊了兩句就迴去了。

    鎮上越來越熱鬧,也有不少的新麵孔出現。李綺橙買完菜後,買了瓶礦泉水,坐在一棵大樹下休息。

    臨近十點,她正準備迴去,剛把菜提起來,對麵就走過來一個平頭男人。

    男人臉上那個刀疤給人淩厲而滄桑的感覺。李綺橙手腳一慌,對上他冷漠的眼神,猛地心生懼意。

    隻是這裏人來人往,各色小販和鎮上的人絡繹不絕。光天化日之下,他能幹出什麽不軌之事?

    李綺橙抿著唇,低頭從他身邊走過,生怕他針對自己。

    “李小姐,介意去附近的茶館坐坐麽?”男人突然開口。

    她微頓下腳步,詫異他知道她名字的同時,也嗅出了絲不尋常來。隻是,他怎

    麽會知道她的名字?她平生沒和人結過冤仇,這又是來的哪出?

    男人跟了上來,似乎沒有惡意:“你好,我叫嚴路丞。”

    他繼續說:“我想和你說說,當初你入獄的事情。”

    手上那塊早已愈合的傷疤仿佛在隱隱作痛,李綺橙凝住腳步。

    “關於你背黑鍋無辜在牢裏蹲了一年的事情,我想我能給你答案。”

    聽到這句話,她無比慌亂,甚至有捂住耳朵的衝動。這種莫名的排斥不僅讓她想起那段晦暗的日子,更讓她從骨子裏想逃避。

    “你不想知道麽?”

    ***

    從茶館看下去,鎮上那條河分支出來的淺淺溪流在雨後渾濁起來。吊腳樓隱在一片青灰色的水汽中,遠處的荷塘生機勃勃,隱藏在荷葉底下的花苞微微探出頭。青石板路上跑過一群手裏拿著棉花糖的小孩兒,嘰嘰喳喳地跑向了河邊的階梯。

    兩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擺了一盤花生。嚴路丞要了一小瓶勁酒,倒在瓷白的小杯裏,慢悠悠地喝著。

    “我是當年那位死者的弟弟。”他低聲說著,用講故事的語調,慢慢道出一個被埋藏多年的故事。

    嚴路丞的聲音又低又沉,低到她要費力去聽。伴隨著他口中說出的一句句話,李綺橙的思緒拉到很遠。

    那個時候,她剛從小山村裏被解救出來沒多久,孩子發了高燒,她半夜火急火燎地把孩子送去醫院。去醫院的途中,她撞到了一個容貌清秀的女孩兒。女孩兒說話柔聲柔氣的,年齡看起來比她小,被撞了也沒有責備,反而朝她說“對不起”。

    “你的孩子可真是漂亮呢。”女孩兒這麽和她說。

    再次遇見她,是在一個下著小雨的晚上。李綺橙當時在一家小餐館裏做臨時工,半夜迴家,路過一個偏僻的地方時,當場目睹了女孩兒被一個男人□□。她被嚇得不知所措,可見死不救又太說不過去,便在附近找了一根勉強能派上用處的棍子,悄悄靠近正在高*潮中的男人。

    棍子還沒落下去,身體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扯開。

    她甚至沒來得及看清楚發生的事情,隻覺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兒傳來,再迴頭看時,下麵還裸著的男人身上卻被捅了數十刀,那玩意兒也被割下來扔在地上。

    血紅色蔓延了整個地麵,李綺橙愣在當場,顧不得探究,便慌亂著腳步離開了。

    幾天後,她被

    叫去協助警察調查這個案件。再過了幾個月,她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鋃鐺入獄。

    事情發生的迅猛程度,甚至讓她來不及想,她到底得罪了什麽人。

    “你當時還有一個一歲多的兒子吧……”

    嚴路丞的話在耳邊緩慢響起。茶館下麵的河邊,一群孩子嘻嘻哈哈地下水撈魚;樓下的飯館飄出陣陣油煙味兒,一切都是如此平和。

    李綺橙雙手捧著茶杯,將頭低下來。桌子上的紋路充滿歲月的刻痕,窗台粘蠅板上密密麻麻的蒼蠅垂死掙紮著。

    那種生不如死,整天在擔驚受怕和思念中度過的孤獨日子,在黑暗中難以見到光明的時間裏,她一度自暴自棄過。

    後期,她的精神甚至已經開始錯亂。如果不是及時出獄,現在的她,恐怕早就沒了清醒的意識,仍舊在那充滿苦痛和哀嚎的牢獄裏,惶惶度過餘生。

    “你一定很痛苦。”嚴路丞放下酒杯,剝了一顆花生。

    他說得沒錯。

    她很痛苦。到現在想起來,痛苦仍舊不減當年。

    李綺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拚命想澆熄體內的煩躁感,可嚴路丞接下來的話,讓她又陷入掙紮中。

    “你想知道,當年是誰把你推進監獄的麽?”

    她抬起頭,正好對上他半眯的眼睛。

    ***

    昨天楊妍從治療的地方偷偷跑出來,來到席氏門口,拿了一把水果刀要自殺,還自言自語地說著席曄是個負心漢,負了她姐姐之類的話。

    “你們不知道,他是個惡魔,惡魔!他把我姐姐的孩子打掉了,他做出這麽恨的事情……你們看到的是什麽?他要結婚?和一個啞巴女人?可笑……”

    沒人敢靠近她,這個精神明顯不太對勁的女人很快就引來了保安,不久後,甚至連警察都來了。

    晚上十點左右,席曄的車到達樓下。

    楊妍坐在台階上,在見到他的那一瞬,眼神複雜而迷惘。

    “讓警方來解決。”席曄站在台階下麵,後麵圍著一群市民。

    “席曄!”楊妍叫了他一聲,“你這個負心漢,惡魔!”

    手上的刀子在空氣中揮舞著,似乎在麵前有著隻有她一人才能看見的髒東西。席曄站在原地,臉色看起來很不好。一旁的陳秘書提醒他:“席總,要怎麽處理?”

    “讓那幫警察用麻

    醉槍。”席曄不鹹不淡地說。

    “好的。”陳秘書頷首,抬步走向一旁的警察。

    席曄揉著眉間,神情焦躁,正要轉身離開,麵前的人群裏卻發出一聲驚唿。接著,那個從台階上不顧一切衝下來的女人用刀子劃傷了一位保安,大力撞開幾個人後,直直地朝他跑來。

    “啊!”

    一個尖利的女聲劃破天空,接著人群都慌亂躁動起來。隻見陳秘書轉過身,快步朝對麵跑過去。那把刀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不到一分鍾,警察迅速將歇斯底裏的楊妍給製伏。

    “席總……”陳秘書趕緊扶住被刀刺中手臂的男人。

    席曄捂著傷口,搖了搖頭,語氣平淡:“去醫院吧。”

    陳秘書點點頭,招來一旁的司機。他不太明白席曄今天的狀態,這種程度的襲擊怎麽說都構不成威脅。可今晚……

    “把那個女人送到國外去,永遠別讓她再踏進這個城市一步。”上車前,席曄半闔著眼,朝陳秘書道。

    “是。”

    在私人醫院做完傷口處理和包紮後,席曄被司機送迴了個人別墅。

    太過疲憊的他很快就半倚在床上,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過來。醒來後,手機剛好發出了幾聲震動。

    席曄翻了個身,拿過手機,解鎖。

    十二點,在小鎮往曹家村去的公路上,一個失魂落魄的女人差點撞上了一輛自行車。手裏提著的菜散落一地,耳旁還有男人罵罵咧咧的責備。她煞白著臉,撿起地上的菜,沒有理會男人。

    迴到養豬場,馬方乾著急得很。

    “橙子,你怎麽現在才迴來?”

    李綺橙沒做反應,把菜遞給他後,往屋裏去了。馬方乾以為她身體不舒服,就沒再多問,迴頭走近了豬場裏。

    狹小的房間裏,李綺橙弓著身體躺在涼席上。就在不久前,她給席曄發了一條短信。而短信的內容是: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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