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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三十章議大禮


    奉天殿是皇宮三大殿之一,位於整個皇宮的中軸線最顯要的位置上,是整個紫禁城的最核心部分。


    整座大殿乃是全木製結構,是明朝乃至現代最大的木製建築。其下有三層漢白玉台基,遠遠開始,恢弘的氣勢撲麵而來,顯示出明王朝強盛的國力。


    奉天殿最早建於永樂十八年,在真實的曆史上,嘉靖十一年改名皇極殿,清順治二年改名太和殿。其後,太和殿這個名字一直沿用到現代,是北京故宮最精華的部分。


    奉天殿是明王朝的政治核心,主要功能是用來舉行早朝和各大重要的國家級典禮,如皇帝登極即位、皇帝大婚、冊立皇後、命將出征,此外每年萬壽節、元旦、冬至三大節,皇帝在此接受文武官員的朝賀,並向王公大臣賜宴。


    這也是孫淡第一次進得這座傳說中的建築,在前世,他也不是沒到過北京,也不是沒進過故宮。可那次進故宮的時候非常不湊巧,正好遇到太和殿維修,不向遊人開放,也隻能失望而歸了。


    這次總算近距離遊覽奉天殿,也算是了了一樁心願。


    其實,在後世的影視作品中,這座大殿的出鏡率非常高,孫淡對這裏麵的所謂擺設也非常熟悉了。不過,在電影電視上看是一迴事,走到跟前仔細端詳卻是另外一迴事。


    即便總有心理準備,他還是被裏麵的金碧輝煌晃得眼花,實在是太漂亮了,這裏麵一人懷抱的大柱,正麵的須彌座,地上的金磚,組成一種無形的威壓,讓人有些唿吸不暢。


    孫淡完全沉浸在這種美得讓他目不暇接的氛圍之中,以至於朝堂中皇帝和群臣已經議論了半天,他還不知道皇帝和楊廷和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麽。


    直到一聲大喝,這才將他驚醒過來。


    抬頭一看,是毛澄走了出來,大聲對嘉靖說:“皇上所議之事,慎為荒唐,臣忝為禮部尚書,這道聖旨是絕不會接的!”聲音非常洪亮,在殿中激起陣陣迴音。


    原來,剛才眾臣一進大殿,嘉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讓黃錦頒布聖旨,封他的父親為興獻皇帝,封自己母親為興國皇太後。


    他本想打眾人一個突然襲擊,讓他來不及在私底下商議好應對之策。


    可此舉也激怒了毛澄,這個剛烈的老臣立即走了出來,大聲反對。


    嘉靖麵色鐵青,陰沉著臉色看著毛澄冷笑,他自登基以來,屢屢受製於前朝老臣,從來沒過過一天舒心日子。此刻,他覺得自己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毛澄,這個可是朕的聖旨啊,你抗旨不遵,就不怕朕治你的罪嗎?”


    貴為九五之尊,竟然在大臣麵前說出這種不成體統的話來,可見嘉靖已經急火攻心到何等地步。


    皇帝本就是個少年,雖然比同齡人成熟深沉許多,可總歸有些少年人的衝動,此刻他立即爆發出來了。


    黃錦見皇帝發怒,也大聲叫了起來:“毛澄,你好大膽子,難道就不怕廷杖嗎?”話雖然這麽說,可借黃錦十個膽子,也不敢去打毛澄這種二品大員。如果真這樣,那影響可就惡劣了。


    “哈哈,哈哈。”毛澄突然仰天大笑起來。


    黃錦又驚又怒:“毛澄,你笑什麽?”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老臣無非是把這條命獻給大明而已。”毛澄向前走了一步,逼視著皇帝,身上自然而然地帶著一股盛氣:“陛下,老臣乃是禮部尚書,執掌的就是風紀教化和朝廷禮儀製度,拋開這個身份不提。臣也是讀了一輩子聖賢書的,總得有些良知吧。什麽事情能做,什麽事情不能做,總得分清吧?這是亂命,這是亂命啊,陛下!”


    不知怎麽的,看到毛澄須發賁張地朝自己走過來,嘉靖不覺“啊!”一聲叫出聲來,身體下意識地往後一仰,等到頭撞在須彌座的靠背上時,才清醒過來。


    與此同時,一股怒火從胸中升騰而起。皇帝猛地站起來,手指著毛澄:“你你你……”卻怎麽也說不出話來。


    黃錦見勢不妙,大叫:“毛澄,陛下麵前,你想做什麽,站住,站住?”他也被毛澄的膽大妄為嚇得渾身亂顫,聲音也嘶啞了。


    按說,遇到這種情形,若換成其他場合,殿中早亂成了一團。可今天也是奇怪,眾臣都粳粳地站在那裏,也不說一句話,無形中對皇帝保持著一種獨特的壓力。


    孫淡見這種情形,忙勸道:“毛大人冷靜一點,不要君前失儀。”他細聲細氣地說:“毛大人乃是禮部尚書,正如你剛才所說,執掌的就是風紀教化和朝廷禮儀製度,若連你也不成體統,如果為百官表率。今日就是議事,既然是議,就該擺事實講道理。天子心胸開闊,這天下事都裝在萬歲的心中,怎麽可能不明白透晰。”


    孫淡這話說得在情在理,毛澄也覺得他說得有理,就停了下來。


    楊廷和也咳嗽一聲,緩緩道:“毛大人不用如此衝動的。皇上還是聖明的,毛大人你也無須如此。”


    嘉靖見孫淡站出來說話,心中一鬆,連聲道:“對對對,毛澄你有話就好好說。”


    “亂命。”毛澄雖然停了下來,依舊大聲道:“若陛下真的聖明,就請收迴這到聖旨。尊興獻王為興獻皇帝一事斷不可為。”


    嘉靖見毛澄還是不肯罷休,他的脾氣也上來了,直著脖子吼道:“若朕決意如此呢?”他這句話從丹田裏爆發出來,不但聲音響亮,還將自己震得滿麵赤紅。皇帝的脖子本就細長,這一發怒,脖子上的幾個斑點更是紅得發紫。


    “那麽……君視臣如手足,臣視君如父母;君視臣如草芥,臣視君如仇寇。”


    毛尚書這一句如同石破天驚,震得皇帝身邊的黃錦瞠目結舌,再也說不出話來。


    毛澄說完這句話,猛地從袖子裏掏出那份早已經準備好的奏折,跪在地上,高舉過頭:“陛下,毛澄及禮部全體官員,請求辭去一應大小職務,請陛下務必恩準!”


    黃錦沒想到毛澄竟然弄了這麽一出,按製,這份聖旨應該先由他過目,然後再轉呈皇帝的。可黃錦將手伸出去,卻顫個不停,怎麽也抓不牢。


    毛澄哼了一聲,使勁地將折子塞到他手裏,怒道:“黃公公,你把持朝政,手握重權的時候,雙手怎麽就那麽用力了。”


    “你你你……”


    “閹賊!”毛澄破口就罵開了。


    “你你你……”黃錦上次在通州就被毛澄通罵過一頓,加上有在他麵前跪過,麵子已經丟盡了。如今他看到毛澄隻是一陣氣短,隻氣得混身顫,卻不敢同他對罵下去。


    見黃錦拿毛澄沒有任何辦法,皇帝大怒,一拍桌子:“毛澄,你這是在朕麵前撂挑子。爾竟然串聯禮部所有官員以辭職要挾朕,爾眼中還有君父嗎?朋黨,朋黨!”這一聲喊無比悲憤,隻喊了一句,就倒了嗓子,變成無比沙啞。


    毛澄大叫:“陛下一個朋黨的大帽子扣下來,臣惶恐。可是,宋朝的歐陽修說過,臣聞朋黨之說,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此自然之理也。


    然臣謂小人無朋,惟君子則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祿利也,所貪者財貨也。當其同利之時,暫相黨引以為朋者,偽也;及其見利而爭先,或利盡而交疏,則反相賊害,雖其兄弟親戚,不能自保。故臣謂小人無朋,其暫為朋者,偽也。君子則不然。所守者道義,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節。以之修身,則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國,則同心而共濟;終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為人君者,但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


    他竟然在皇帝麵前背起書來,並道:“君子之真朋,臣所願也。陛下說臣是朋黨,臣就是朋黨。”


    “你,好大膽子!”皇帝一張臉紅得要滴出血來,從牙縫裏吐出這麽一句話。他有一種強烈的衝動,隻想立即叫殿前值班衛士進來,將這個老賊直接打死在地。


    可就在這個時候,楊廷和於另外兩個閣臣同時向前一步,掏出奏折跪在地上,道:“臣等請求辭去內閣輔臣一職。”


    “你們,你們……”皇帝傻了眼。


    喬宇也走上前來:“吏部全體官吏請求辭去一切職務。”


    皇帝的聲音顫抖起來:“喬卿你也要辭職?”


    喬宇還沒來得及迴答,趙鑒也跪了下來,高聲道:“刑部總辭,請陛下恩準。刑部全體官員,願做君子之真朋!”


    須臾,殿中跪了一地。


    皇帝一個趔趄,麵上的紅光已經消退,變得一片慘白,他還在喃喃叫道:“朋黨,朋黨!”


    實際上,孫淡很樂意看到這一幕,但前提條件是不牽涉到這一點。實際上,就他的政治理念而言:任何權力都需要製衡,如此這個國家才有希望。


    不過,看到皇帝此刻被大臣們逼成這樣,他還是心中不忍,上前一步扶住嘉靖,在他耳邊小聲道:“陛下,退後一步自然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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