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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二十八章精神崩潰的黃錦(三)


    毛澄也覺得奇怪,可眼睛卻不去看黃錦,反落到天花板上:“你去見過首輔了?”


    黃錦聽得他問,一臉得意,腳一翹,駕出一個誇張的二郎腿,露出靴子上因騎馬而濺上去的泥點子,道:“對,咱家來通州之前先去見了首輔。毛尚書就不想知道咱家見了首輔之後,究竟說了些什麽嗎?”


    毛澄的眼珠子往下挪了挪,落到黃錦身上,淡漠地說:“還能為了什麽,不就是為興王上尊號,尊興王為興獻大王,尊太後為興國王太後而已。”


    毛澄說話的語氣不緊不慢,字字清晰,可落到人耳朵裏聽起來卻非常不不舒服。


    黃錦也不知道為什麽,對朝中這種頑固的老資格大臣有些看不透,且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畏懼。不過,他還是裝出一副驚訝的模樣:“毛大人遠在通州,怎麽就知道這件事情了?”


    毛澄還是一字一句地說:“吾乃禮部尚書,這種什麽怎麽可能瞞得了我?不過,這種事情違背祖宗定法,違背人倫大禮,卻是斷不可行。”


    黃錦心中突然一緊,翹起來的那隻腳下意識地開始不停地點了起來,讓人看起來非常地不莊重。


    毛澄繼續道:“至於你在首輔那裏說了些什麽,本官一點也不關心,也沒必要打聽。”


    黃錦被毛澄的傲慢激怒了,他雖然品級低於毛尚書,可權勢卻比這個禮部尚書大許多。一個是統管全局,一個是部分主管,根本就沒法子比。


    他猛地將那那腳放下來,“啪!”一聲拍在地上,喝道:“毛大人,你不聽,我偏偏要說。別以為我隻是同楊廷和商議的僅僅是加一個獻字那麽簡單。”


    “說吧,說說看。”毛澄依舊不屑一顧。


    黃錦將身體想前一探,惡狠狠地盯著毛澄:“毛大人,實話告訴你吧。咱家找到首輔就是為商議是不是在這個獻字後麵加上皇帝二字。尊興獻王為興獻皇帝,而尊太後為興國皇太後。”


    “哦。”毛澄倒有些意外,落到黃錦身上的目光竟然有些虛了。


    黃錦見他有些失神,精神抖擻起來,笑道:“實話告訴你吧,首輔大人也沒有任何反對意見,看他的模樣,已是默許了的。”


    “哈哈,哈哈!”毛澄突然爆發出一陣響亮的大笑聲。


    孫淡也沒想到老邁的毛澄的竟然如此中氣十足,站在畫屏後麵,也被這笑聲震得耳朵裏一陣蜂鳴。


    這陣笑聲洪亮而綿長,竟將外麵的人都驚動了。正在外麵把住院門口的幾個太監同時將頭轉了過來,看著屋中。


    黃錦被毛澄這一陣狂放的笑聲弄得有些摸不住頭腦,他又驚又怒,大叫道:“毛澄,你笑什麽?”


    毛澄猛地收起笑聲,輕蔑地看著黃錦:“黃公公,既然首輔大人都默許了,你還來找我毛澄做什麽。你手下的不是集聚了一群諸如張璁、霍韜那種能言善辯,顛倒黑白的奸佞小人嗎?讓他們再上一道折子,由首輔擬票,你黃錦直接批紅,不就完事了嗎?哼哼,到時候你看看我禮部又是怎麽樣抗旨的?”


    黃錦怒得也笑了起來:“你是禮部尚書,這事本就歸你管。陛下說了,讓你來擬這個折子。怎麽,不答應。”


    毛澄冷笑:“天大地大,大不過一個理字。今日看樣子,你是要拿我毛澄來做突破口了。別以為首輔不說話,你就覺得他已經算是點頭了。楊相身為首輔,要調和陰陽,要維持朝廷大局,有些話他不方便說,就由我這個不醒事的老頭字來說吧。好,黃錦,今日毛澄就要好好同你論一論這個理。”


    黃錦:“有什麽好論的,正論起道理,又有誰是你毛大人的對手。咱家就不同你多說了,你就說一句,這個折子你上還是不少?”


    毛澄繼續嘿嘿笑著:“別人怕你黃錦,我毛澄卻不怕。怎麽,你今天帶這麽多人來,又將整個院子把住了,是不是等下一言不合就要捉我迴去,直接投入天牢。哈哈,我也是一把年紀了,哪一天死也不知道,對這種生死之事卻已經看得淡了。廢話且不要再多少,黃錦動手吧。“


    毛澄說完話,就將眼睛一閉,給黃錦來了一個不理不問。


    他也是吃準了黃錦拿自己沒辦法。


    毛澄身位堂堂禮部尚書,二品大員,若沒有皇帝的聖旨,任何人拿他都沒有辦法。


    孫淡在後麵看得心中好笑:黃錦你再跋扈,可遇到這種資深老臣,卻也是老虎啃王八無處下口。這才是惡人自有渾人磨。


    毛尚就隻這麽一個渾人,或者說他身上有一種令人敬佩的對自己理念的堅持,雖然這種理念在現代人看來有些好笑。可在當時的曆史環境中,卻不得不讓人心生崇敬。


    誰說明朝的官員都是一群壞蛋,至少在萬曆後期,政治風氣還未徹底敗壞之前,整個大明朝的政壇還是以正人君子為主流的。


    堂前二人就這麽對峙著,倒讓站在畫屏後麵的孫淡有些難過。他心中也暗叫晦氣,早知道剛才就早點離開的,也不至於被黃錦撞個正著,逼不得已藏在這裏。


    在後麵站了半天,閑得無聊,孫淡幾乎忍不住走了出去。


    可一想到出去之後,就不可避免地要被黃錦抓住,讓他擺明政治態度,孫淡也就打消了這份心思。


    正無聊,孫淡從畫屏的縫隙裏看出去,黃錦那張太監臉卻漸漸變色。


    孫淡覺得有趣,就定下神仔細觀察起來。


    卻見黃錦那張蒼白的太監慢慢地變成了紅色,紅得如秋後的蘋果一樣,就如同全身的血液都湧到頭上來。


    再看他,眉頭緊鎖,一副惶惑的表情,顯是內心之中正處於激烈的思想鬥爭之中。


    孫淡以為,以黃錦的脾氣,此刻最有可能猛地站起身來,一甩袖子徑直離去,來一個道不同不相為謀。


    可是,隻片刻,黃錦臉上的紅色卻突然消退,變成一種黃疸色,整個人就好像是老了十對。


    他狠狠地咬著下嘴唇,腮幫子上鼓出兩個圓球,臉上又是惱怒,又是頹喪。


    孫淡猜得沒錯,此刻的黃錦確實是有些惶惑了。


    他來的時候一心要為皇帝立此大功,在見到楊廷和時,楊首輔的沉默給了他極大的鼓舞。在他看來,既然首輔大人已經默許,這件事已經已經做好了九成。區區一個毛澄,自然不算什麽,難道他還敢反對首輔的意見不成。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毛澄竟然會強項到這等地步。


    這家夥就是個老得沒人買沒人吃的滾刀肉,切不斷嚼不爛,任何人拿他都沒辦法。


    黃錦心中越來越急噪,他本就不是一個有急智的人。他心中也是後悔,早知道剛才就將陳洪留在屋中,有這個小機靈在,應該能想出法子的。可惜現在已經沒辦法再去叫他過來了。


    毛尚書這裏搞不定不要緊,問題是來的時候,黃錦已經在皇帝麵前信誓旦旦地說一定要說服毛澄,為皇帝了此大願。如果就這麽灰溜溜迴城,叫陛下以後還如何相信他。


    作為一個太監,沒有什麽比失去皇帝的信任更要命的事情了。


    沒錯,他黃錦和皇帝關係特殊,這輩子的榮華富貴是不用擔心的,可若這事做不好,陛下以後也不迴要差使派下來。難道,以後就這麽屍位素餐地在宮中廝混?


    不,我黃錦絕對不能就這麽放棄!


    想到這裏,黃錦再也顧不得什麽體麵不體麵的了,猛地站起來。


    他這一站起來動作極大,帶起了一陣風聲。


    毛澄睜開眼睛,驚訝地看著黃錦。


    還沒等毛澄說話,更令他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卻見那黃錦突然“撲通!”一聲跪在了毛澄的麵前,一個響頭就磕了下去。


    這下不但毛澄嚇了一跳,連站在畫屏後麵的孫淡也驚得幾乎叫出聲來。二人都沒想到,往日裏威風八麵的黃錦竟然做出這種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情來。


    毛澄叫出聲來:“黃錦,你這是在做什麽,快快起來!”


    黃錦哭道:“毛大人,這皇考問題糾纏了這麽久,在這樣下去,陛下不安,朝廷不安,天下人不安。如今朝局敗壞,已成痼疾;蒼生之苦,實難名狀!毛大人可知否?禮部各位大人可知否?這個頭可不單單是我黃錦磕的,也代表了陛下。這是聖上的意思。聖上說:人誰沒有父母,為什麽使我不能盡表尊崇父母之情?一定要請你改變主張!若你真得念及天下蒼生,念及陛下心中的苦處,就答應了吧!”


    毛澄心中突然有一股邪火拱將上來,他人雖老,卻是薑桂之性。在官場曆練了幾十年,什麽樣的場合沒經曆過,期間不知被人如此脅迫過多少次。黃錦此舉也是一種變相的脅迫,他不這麽做還好,他這麽一跪,毛澄更是不肯答應。


    想到這裏,毛澄猛地站起來,也不理睬黃錦,徑直轉過身來,對著北麵京城方向跪下。一把摘掉頭上的烏紗帽,大聲道:“陛下,老臣雖糊塗,但不能讓禮法在我手上破壞,隻有一去不參加議禮罷了!臣這就上折子,請辭去禮部尚書一職。”


    說完話,就站起身來,走到黃錦麵前,將帽子朝他麵前的地上一拋,然後攤開紙筆開始寫請辭奏折。


    這下,黃錦是徹底地爆發了。他站起身來,走到案前,將嘴巴湊到毛澄耳邊大罵:“浩首匹夫,無行老賊。陛下對你恩深義重,爾卻如此可厭,就不怕天上的五雷殛下來將你收了?”


    毛澄寫字的手依舊穩絲不動:“毛澄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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