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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一十一章櫻桃好吃樹難栽,小品雖好口難開


    “不怕不怕,這個戲是我排的,出了事有我頂著。”孫淡安慰展布。


    可展老板還是不住叫苦:“大人,真惹惱了太後,掉腦袋的可是我們,大人身份不同,最後領一通責罰了事。這人的腦袋可不是韭菜,割了一茬又長出一茬。”


    孫淡笑了笑:“展老板,我孫淡哪次害過你。放心吧,真出了事我替你頂著,你那顆腦袋就安生地座在脖子上吧。難道你還信不過我,若真信不過,就當我今天什麽也沒說。”


    孫淡雖然在笑,但展布卻明顯地聽出他語氣中的不快。轉念一想,自己同孫大人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無論出什麽事,孫淡都沒有吃過虧。他既然如此肯定,定然不會出任何問題。


    於是,展布點點頭,由衷地說:“的確,孫大人是什麽身份,展布什麽人,怎麽可能懷疑大人。好好好,展布這全副身家就托付給大人了。”


    孫淡見展布同意,這才解釋說:“展老板你就放心吧。雖然說這戲實在太俗,可我剛才也去太後那裏了解過。你昨天弄的那個什麽《林衝夜奔》,什麽林教頭風雪山神廟,段子好,唱得也不錯,可人家太後根本就聽不懂。”


    “聽不懂,怎麽可能?”展布覺得不可理解,他的戲在京城可是人人追捧,更有戲迷隻要十天不去聽展家班的戲,就如生了一場大病一樣。若說雅,他的戲自然是雅的。可難能客可貴的是雅俗共賞,人人都能看懂。


    孫淡:“太後剛才還說了,你在戲台子上唱的戲文她一句也沒聽懂。還說,這人說話就說話吧,偏偏要用唱,也不覺得累?你看人家說書先生,嘴皮子多溜?”


    竟然那堂堂展家班的人同說書先生比,這有可比性嗎?展家班都是名角,雖然戲子和說書人都是下九流,可展家班平日裏穿金戴銀,出入王公貴族之家,同那種一張台子往街邊一放,就開始鬼扯的說書人有可比性嗎?展布張大嘴巴,喉嚨裏“荷荷”有聲,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所以,我們是不是換個思路。”孫淡接著說:“既然太後喜歡聽書,我們就說一段書給她聽好了。你看我這出戲,同普通俗講又有什麽區別,隻不過,說書是一個人在說。我這是兩個人上台,直接用語言和動作把這個故事表現出來。展老板,你也別想著演這種戲會砸了自己的牌子,無論如何,先過了這一關再說吧。”


    展布深一咬牙:“對,就依了靜遠的,先保命要緊。”


    既然事情就這麽定下來了,接下來就該安排角色。


    這一出戲一共十分種,相比於戲曲動輒半個一個時辰來說要輕鬆許多,彩排起來也很簡單。展家班的女孩子們從小就在戲曲界中打滾,這種戲抬手就來,落腳就有,也費不了什麽精神,一天工夫應該能夠練熟。


    按照展布的想法,這出《賣拐》中趙本山一角的戲份最足,自然要讓班子中的頭牌月官來演。範偉一角是男二號,戲份也不少。而且,那一副裝傻充愣的模樣很考量演員的功底,馬虎不得,就決定讓戲班子的二好大牌茄官來演。至於女角,就是一個捧角,關係不大,就讓戲班子中一個體態胖大的,名字叫豆官的戲子來扮。


    這三個女戲子也知道事關展家班的生死,也都答應出演,各自從展布手裏拿了台詞在旁邊默默記誦。


    三人都是專業演員,背起自己的台詞來溜得很,隻片刻就記得爛熟。不過,她們常年演戲,已經形成了職業習慣,台詞雖然記熟了,可裏麵究竟說的是什麽,卻不怎麽放在心上。就覺得孫淡寫的這出戲全是大白話,演起來沒勁得緊。


    罷了,權當三人湊在戲台子上聊天,也不過一壺茶的工夫,費不了什麽神。


    記熟了台詞之後,就該第一次彩排了。


    因此戲詞是孫淡寫的,有是一個新劇種,展布這個老板也幫不了什麽忙,就站在一邊當看客,而孫淡則臨時客串了一把導演,也挺過癮的。


    等月官扮演的趙本山和豆官扮演的高秀娥一站在台上,孫淡就覺得有些不對。等二人剛對了兩句台詞,孫淡適時地喊了一聲:“停。”


    “怎麽了?”月官疑惑地問。


    “太文雅了太文雅了。”孫淡覺得自己找到了症結所在。


    “這演戲不都這麽念白嗎?”月官不解。


    孫淡皺了皺眉頭:“不是演戲,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就是讓你們在戲台子上聊天,平時怎麽說話,就怎麽念台詞。明白嗎?”


    “明白了。”


    “要不,再來一遍。”


    “好。”月官張開嘴巴,念道:“喊啥大忽悠,今兒出來賣這拐,別叫我藝名行不行?”這迴,她用的是自己平日說話的語氣,倒也正常。


    “停!”孫淡又喊了一聲。


    月官愕然地停了下來:“孫先生,又怎麽了?”接連被孫淡叫停,她也有些沉不住氣了。月官怎麽說也是京城戲劇界第一大腕,什麽時候被人這麽卡過戲?也隻有孫淡才能接連叫停,也隻有他能讓月官乖乖地聽指揮。


    孫淡卻沒有迴答月官的話,反一拍腦袋,好象恍然大悟的樣子:“我說怎麽效果出不了,服裝,原來是服裝是出了問題。”


    說起來,《賣拐》這個小品屬於是倉促上馬,事先也沒準備服裝和道具,月官她們上台還穿著自己以前的戲服。卻見,月官身上一襲青衣文士儒袍,頭戴方巾,手拿折扇,腰配羊脂白玉佩,走起路來氣宇宣昂。唇紅齒白,天庭飽滿,好一個儒雅之士,當真是人見人愛,少女心目中暗戀的對象。


    可這形象,同本山大叔根本就不搭界啊。


    再看那女角,鵝黃色對襟碎花小襖,頭插金步搖,舉目顧盼間眼波流蕩,欲語還羞,活生生一個嬌滴滴小娘子。這還是後世的東北大嬸嗎,這還是戲劇小品嗎?


    在月官她們手中演出來,這明明就是一出待月西廂下,公子多情,小姐含羞的愛情戲。


    喜劇也是需要服裝和道具想配合,並不上隨便穿一件服裝就能上台的。比如陳佩斯,若不剃個光頭,他的小品的戲劇效果就要大打折扣。


    孫淡立即道:“服裝不對,馬上換,也不用穿你們戲服裝。月官,豆官,還有那個茄官,你們演的可是老頭老太太,打扮成公子小姐模樣,象話嗎?去,去問宮中的雜役和木匠們借幾件破衣服來,越破越好。”


    一聲令下,展布很快去木匠那裏借了三套破衣服過來。


    等月官換好衣服往戲台子上一站,在一旁圍觀的觀眾們都是一片嘩然。


    以孫淡的審美觀看來,月官長得又黑又小,其實有點醜。可醜雖醜,卻架不住她有一條好嗓子,好身段,架不住她有才。靠著高超的戲劇功底,相貌普通的月官硬生生唱成了京城第一名角,也成了許多少年的夢中情人。


    可現在的她身上披著一件破羊皮襖子,在台子上一站,小身板仿佛在瑟瑟發抖。白色的羊毛和她瘦黑的小臉相映成趣,看起來就如同一個小黑孩,哪裏還有半點京城名角的風采。


    台下的人一看,都忍不住大笑起來。其中有不少女戲子一直嫉妒月官這幾年的大紅大紫,見她出醜,笑得更大聲些。


    月官聽到下麵的嘲笑聲,緊緊地咬著嘴,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實際上,身上這件羊皮襖已經破得都快磨禿了,裏麵散發出的汗臭味熏的她幾乎暈厥過去。


    可偏偏旁邊的孫淡還在大聲說:“沒錯,每錯,就是這個感覺。”


    然後,就是茄官所扮演的範偉出場了,她的表演跟過火,走路就走路吧,偏偏還走著台步,手中也不肯空閑下來,還耍了半天水袖功夫。


    問題是,茄官身上穿的是一件普通的棉布襖子,她的水袖這麽一甩,黑得發亮的袖口頓時腥風鼓蕩,迎麵而來的風味道非常不正常。


    下麵的人紛紛掩住口鼻,避之惟恐不及。


    孫淡已經沒有語言了,隻得不住擺頭。


    正在這個時候,月官突然“啊!”一聲驚叫起來,像是一隻沒踩著尾巴的貓一樣死命脫著身上的羊皮襖子,“撲!”一聲摔在戲台子上,哭喊道:“不演了,我不演了!”


    孫淡一片茫然,這個月官究竟是怎麽了?


    展布見勢不妙,忙上前扶月官,“乖乖”“肉肉”地哄了半天,這才讓月官平靜下來:“月官妹妹,你究竟怎麽了?”


    月官不住地在戲台子上跳著,伸出一根手指指著那件養皮襖子:“虱子,虱子,裏麵有虱子!”


    原來,她剛才覺得身上有些發癢,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胸口有一個小黑點在蠕動,卻不是虱子還能是什麽?


    “啊!”戲班子裏的姑娘們雖然地位低下,可平日卻是嬌生慣養被大家捧著,什麽時候見過虱子這種東西,聽月官這麽一喊,都驚得跳起來,小鳥一樣在院子裏跑來跑去。


    局麵立即失控了。


    “搞什麽,搞什麽?”孫淡也被眼前這一幕驚得眼珠子都要從眼眶裏彈出來了,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倒是那展布臨危不懼,像老鷹抓小雞一樣將女孩子們都拉住,又是誆又是哄,又是陪小心,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痛說了半天姐妹情深,這才讓大家安靜下來。


    可無論如何,月官也不肯再演趙本山這個角色了。


    孫淡想了想,這個月官實在太風雅,演趙本山也不太合適,罷了,就讓她去演女角吧。反正女主覺的戲份不多,也不怕她再出狀況。


    月官見孫淡安排自己去演女角,不覺大鬆了一口氣。


    可是,讓誰去演趙本山呢?


    孫淡大覺頭疼,關鍵是刻還是展布站了出來:“我來演,我就不信我演不好。”


    展布年輕的時候可也是個名角,裝龍像龍,裝虎像虎,倒是個合適人選。


    他咬牙穿上羊皮襖子,嬌滴滴地念著台詞:“你還不了解我嗎,還管我叫大忽悠呢。我能把正的忽悠斜了,能把蔫的忽悠謔了,能把尖人忽悠囁了,能把小兩口過的挺好,我給他忽悠分別了。今天賣拐,一雙好腿我能給他忽悠瘸了!”


    展老板用的是標準的京片子,字正腔圓,麻溜兒利索。


    孫淡目瞪口呆,連聲叫道:“小沈陽,小沈陽!”


    對,就是小沈陽。你聽他的聲氣,你看他的肢勢,簡直就是小沈陽二世,就差展布再吆喝一聲:“哎呀媽呀,孫老師,是孫老師來了。孫老師,你吃點啥,咱不差錢。”


    展布有些得意地問孫淡:“靜遠,你看我演得怎麽樣。對了,沈陽不是北邊嗎,同我們這出戲有什麽關係?”


    孫淡苦笑:“展老板,你就不能正經說話?”


    展布一頭霧水:“咋啦,我說話就是這個腔調,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奴家。”


    孫淡被他的聲音弄得渾身發寒,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他怒喝道:“展布,你就不能粗著嗓子說話嗎?像個男人一樣說話。”


    展布非常委屈:“奴家……奴家就這嗓子啊!再說,做臭男人有什麽好,人家才不願意呢!”


    戲班子裏的女孩子也都唧唧喳喳地議論起來:“是啊,展老板演的挺好的啊!”


    “卡卡卡!”孫淡連喊了三個卡字,這才讓自己煩躁的心緒平靜下來,耐心地說:“展老板,你今天要演的是一個騙子,一個破落戶。不可否認,展老板你風度翩翩氣質高雅,可你想,一個破落戶老騙子會像你這麽說話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靜遠先生你也不要著急,讓奴家在揣摩一下角色。”展布低頭沉吟了片刻,突然一抬頭:“好了,我知道該怎麽演了。咋地,不相信我呀。咱倆誰跟誰呀,這戲是靜遠你寫的,我怎麽著也不會砸了哥們的牌子啊!”


    雖然還是京片子,可這時的展布卻像是換了一個人,臉上帶著一股混不吝的憊懶笑容,讓孫淡一刹間仿佛是看到後世京城的頑主。


    其實,將《賣拐》的東北風格換成京味,也有一種獨特的味道。


    孫淡歡喜得笑出聲來:“對對對,展老板,就是這個狀態,你繼續保持。”


    第一男主的角色算是確定下來了,也算是去了孫淡一塊心病。不過,後果還是有的。比如展老板當天晚上就被羊皮襖中的虱子咬得渾身都是紅疙瘩,嬌唿了一整夜:“癢煞哥們啦!哥為了我們戲班子的生存吃盡萬般苦,哥容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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