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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六十五章恰如黃河之水天上來(三)


    坤寧宮,陳皇後寢宮。


    黃錦手執拂塵慌張地朝殿內跑去,作為陳皇後的政敵,他平日來這裏的次數寥寥無幾,僅有的幾次還是陪皇帝過來的。


    今日的黃錦麵皮微紅,唿吸急促,眉宇之間暗含喜色,走起路來也帶著風兒。


    可就因為走得快,心情也亢奮,胯下又有幾滴尿液沁出,濕漉漉地讓他很不舒服。不過,如今卻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最近一段時間,黃錦過得很不痛快。司禮監那邊的幾個秉筆太監同他還是非常不對付,一遇到事情就撂挑子,弄得黃錦和陳洪二人被日常事務牽扯得煩不勝煩。


    這還是其次,最讓黃錦鬱悶的是張貴妃好象最近不怎麽得皇帝的歡心了。按說,張貴妃自出了小產那事之後,萬歲爺心懷憐惜,應該更心疼她才是。


    可怪就怪在,皇帝這幾日見了張貴妃好象沒什麽好言語。


    相反,陳皇後趁這個機會卻得了皇帝的寵,最近幾日,皇帝都歇在坤寧宮裏,也不迴西苑了。若任由事態這麽發展下去,陳皇後的皇後位置還就此穩定住了。


    壞消息接連而來,黃錦突然有些緊張起來,若等孫淡再中了進士,將來做了高官,事情就有些不妙了。


    好在,終於有好消息傳來。就在剛才,他布置在會師考場的線人有消息傳來,那孫淡好象是失心瘋了,突然提起筆在牆上亂寫亂畫,把一個考場弄得烏煙瘴氣。考官們迫於他的名氣和權勢,不好動他,可我黃錦卻不能不管。不行,我得馬上去報告萬歲爺,讓他頒下旨意將孫淡這個狂生趕出考場去。


    嗬嗬,隻要孫淡被趕出考場,他這輩子就算完蛋了。沒有孫猴子的計謀,我看陳皇後你拿什麽來跟我鬥?


    黃錦越想越得,腳步輕快地走進坤寧宮的暖閣之中。剛一推開門,卻聽到一陣絲竹聲傳來。


    黃錦心中奇怪,忙定睛看過去,卻見皇帝正同陳皇後一道坐在榻上,微笑著看著麵前的幾個小女孩子。


    那幾個小女孩子手中或擎著琵琶,或提著洞簫,或握著胡琴,正咦啊地唱個不停。


    這幾個小女孩子黃錦繡是認識的,好象是京城展家班的,為首那個唱曲的好象叫什麽月官的。當初月官去郭勳章家唱堂會的時候,黃錦去過一次,依稀記得她的模樣。


    戲班子可登不得大雅之堂,黃錦忙將門關上,免得讓別人看到。若傳到禦使們的耳朵裏去,明日早朝絕對有如雪的折子飛過來數落皇帝的不是。


    嘉靖心情看起來不錯,見黃錦進屋,點點頭:“黃伴來了,一起聽聽吧。”


    黃錦三步並做兩步走上前去,低聲道:“稟萬歲爺,考場那邊……”


    話還沒說完,皇帝就打斷了他的話,“考場那邊朕清楚得很,等下再說吧,先聽曲。”


    黃錦道了聲“是”,有說:“萬歲爺胸中裝著明鏡,這九城才多大點地,凡事都瞞不了陛下。”


    皇帝點點頭:“著天下說大也大,說下也小。往小裏說,也不過是幾間宮殿,幾所衙門,聽曲吧。朕知道你想說什麽,聽完曲子你就全明白了。”


    黃錦見皇帝一口聲要自己聽曲,心中奇怪,忙閉上了嘴巴。


    這個時候,戲班子的人已經調好了弦,月官一張口,便是一道穿雲裂石般純淨的歌聲:“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


    有幽幽的洞簫和胡琴的聲音傳來,一片悠揚雅致,優美得讓人寒毛直豎。


    黃錦立即呆住了,吃吃道:“這不就是孫淡剛才在考場裏寫的東西嗎?”


    嘉靖撫掌笑道:“正是,黃伴,你在考場裏放了人,東廠也放了人,北衙也有人在裏麵,朕就不能也安排幾個眼線?”


    黃錦駭然,冷汗淋漓道:“此科春闈乃是陛下的恩科,奴才自然不敢放鬆,以免出了紕漏,失了萬歲爺的體麵。”


    嘉靖安慰他道:“黃伴,你的忠義朕已經知道了,不怪你,這科的確重大,小心些也是好的。”


    黃錦忙應了一聲“是”,便欲順著嘉靖的話頭去說孫淡的壞話。


    可還沒等他出聲,皇帝卻突然轉頭問陳後:“皇後,你覺得這首詞語如何?”


    陳皇後知道皇帝這是在誇獎孫淡,斷然不肯處置他的,心中一陣歡喜。可表麵上還是依孫淡以前所教的那樣,裝出一副沒有任何主見的若女子模樣,柔聲道:“臣妾一介女流之輩,懂什麽詞啊詩啊的,還請陛下指點。”


    皇帝很滿意皇後此刻的表現,道:“依朕看來,孫淡這首詞寫得不錯,已有宋人的風韻,得其形,也得其意。最可貴的是那份情,已經被他寫在骨子裏去了。”說到這裏,他長籲了一口氣:“人生若隻如初見……孫淡果有才情邪!”


    陳皇後微笑道:“臣妾不懂詩詞,陛下既然說好,那這詞自然是極好的。”


    黃錦知道皇帝不肯處置孫淡,心中一急,道:“陛下,孫淡這樣在考場裏亂來,不是給陛下你丟臉嗎?”


    陳皇後麵色大變,不覺定睛看著皇帝。


    嘉靖不以為意,笑了笑,卻不說話。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太監快步走了進來,“陛下,孫淡又寫了新詩,考場那邊已有抄件過來。”


    皇帝神色一動:“又有新作?”他接過來看了一眼,隨手還給那個太監,指了指月官:“是七律,你唱下試試。”


    月官接過去,讓樂師找了調門,唱了幾句,卻怎麽也對不上,總覺得差了什麽。


    皇帝突然開口,“洞簫、胡琴什麽的都不用,換琵琶。孫靜遠這首詩當用洪鍾大呂,非如此,不能璋顯其中真意。對了,換男人來唱吧,這詩不適合你。”


    “鏗鏘!”的琵琶急促如雨,那個老年樂師一張嘴就是蒼涼的歌聲傳來:“又當投筆請纓時,別婦拋雛斷藕絲。去國十年餘淚血,登舟三宿見旌旗……”


    一曲終了,那老樂師嘴唇哆嗦,眼睛裏有淚光沁出。


    皇帝有些奇怪:“怎麽了?”


    樂師跪在地上,突然磕了一個響頭:“迴陛下的話,小民年輕時曾在軍中效力,這詩……這詩寫到草民心裏去了。草民家世代軍籍,一門上下三十餘口沒有病死在床上的,都將一腔子熱血撒在邊關了。今日能見到靜遠先生這首詩,小民迴想起了死在戰場上父兄,心中悲傷,一時不了自己。請陛下責罰!”


    說著話,他連連磕頭,淚流滿麵。


    皇帝也動容了,感歎一聲:“起來吧,你一家也是有功勞的,朕不怪你駕前失儀之罪。”


    嘉靖感歎:“好個孫淡,居然能寫出這般有血性的文字,快哉!”


    黃錦還在嘟囔:“陛下,孫淡的詩詞自然是好的,可他在考場如此亂來,卻是丟了陛下的臉麵,還請陛下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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