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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四十六章春帷,到日子了嗎


    “今兒是初幾了,到日子了嗎?”


    這一日一大早,在西苑司禮監值房,也沒有其他人,就黃錦和陳洪在那裏值守。


    陳洪正提著朱筆在一份內閣傳來的奏折上批紅,他先是將這份奏折上的意思和內閣的意見大概同黃錦說一遍。然後再說出自己的處理一見,待到黃錦一點頭後,這才提筆粘了滿滿一毫朱砂,正要落筆。


    黃錦突然問了這麽一句。


    陳洪心中突然一亂,一滴鬥大的朱砂落到紙上。


    黃錦正端著一杯茶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察覺到陳洪的一樣,將茶杯放下,問:“怎麽了?”


    最近,司禮監人少。四大內相中畢雲因為與黃錦不對付,又不想與黃錦直接衝突,索性偷懶成日躲在東廠不過來。至於其他兩人,也懶得看黃錦的臭臉,索性也都告病休養。


    黃錦本不通政事,若不是有陳洪在旁邊協助,還真要抓瞎了,在皇帝麵前也不好交代。


    他心中對陳洪的辦事能力還是很滿意的,心中也暗自得意,還好自己慧眼識人才,否則,以司禮監如今的情形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可見,這做官,尤其是做大官也沒什麽了不起。隻要你懂得用人,就沒有什麽事情做不好。


    陳洪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忙將筆落下,在那一點下麵又添了一筆,變成一個兩點水,然後接著些出右邊的部首,變成一個“準”字。


    然後,他擱下了筆,迴答說:“迴幹爹的話,今兒個是二月初八了。”


    陳洪也是聽黃錦剛才問起,這才想起明天就是會試的考期間,又想起孫先生明天就要去參加那個萬眾矚目的大考,心中一震,險些在黃錦麵前失態。


    黃錦又不用參加這次考試,他之所以問日子,肯定是奔著孫淡而去。


    果然,不出陳洪所料,黃錦突然咯咯一笑:“明天孫靜遠就要參加會試了,陳洪,你說你那個孫先生能考第幾名,或者說,能不能中?”


    陳洪低頭道:“孫先生能中第幾,兒子如何知道。這科舉之事,三分努力,七分天注定,可說不好。”


    “三分人力,七分天意……”黃錦呆了呆:“天意這種東西還真不好說啊,老天爺讓你中,或者讓你名落孫山,任何人也沒法度。我們所需要做的,就是將這三分人力用到極處。”


    陳洪:“幹爹的話兒子怎麽有些聽不明白,天意這種東西,兒子愚鈍,也無發揣度可幹爹這三分人力,究竟是如何用到極處的?”他心中也一陣亂跳,口中卻有些發幹。


    黃錦卻不迴答陳洪的話,反問他這個幹兒子:“陳洪,咱家且問你,最近孫淡去內書堂教書的時候你去聽了嗎?”


    陳洪迴答道:“迴幹爹的話,最近司禮監事務繁忙,兒子已經被拴在這裏了。休說內書堂那裏,就算是張妃娘娘那裏也很少去。”他有些迴過味來,黃錦這是在說孫淡最近的行蹤啊。


    陳洪,“這個月初五,兒子倒是去內書堂聽過孫先生的一堂課。”


    “哦,他還在內書堂當那個學長?”黃錦眼睛一亮。


    陳洪連連點頭,說:“是,孫先生還是每隔兩天去一次內書堂教書。”


    黃錦興致盎然,他挪了一下身體,下意識地將兩腿一夾,笑道:“對了,告訴你一件大事。半個月前,孫淡在張妃那裏怫了陛下的意思。下來之後,陛下氣了好幾天,當即決定隻要春帷一到,就免去孫淡的學長一職。”


    陳洪心中一震,突然空落落的想哭,禁不住問:“為什麽?”


    黃錦不知道陳洪是在問孫淡為什麽得罪了皇帝還是問他為什麽不去內書堂教書了,當然,孫淡得罪皇帝一事事關皇考大事,他也不可能對陳洪細說,隻幹啞地笑了一聲,說:“為什麽,你是孫淡的學生,雖然孫淡和咱家不對付,可你尊師重道,不忘本,也算是個赤子。也正因為如此,咱家才高看了你這個兒子一眼。的確,孫淡是有才華。可這個世界上,如他一樣有才華的人多了去。比如楊廷和父子,比如……”他嘴角一抽:“陛下體恤他孫淡要參加科舉考試,怕耽誤了他,就讓楊一清頂替上去了。楊一清的學問比起孫淡隻高不低,倒適合做這個學長。”


    楊一清乃是正德老臣,做過兵部、戶部、吏部尚書,三邊總製,是個能文能武的幹才,他來頂替孫淡,也沒人能說什麽。


    可聽到這話,陳洪心中還是異常難過,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陳洪,陳洪。”


    黃錦又喊了幾聲,這才將陳洪在恍惚中叫醒。


    他忙道:“是,兒子再這裏,幹爹又何吩咐?”


    黃錦:“咱家且問你,初五那天,孫淡去內書堂上課的時候是怎麽教課的,他提到過春帷的事情沒有,又有沒有備考?”


    陳洪聽黃錦這麽一問,心中突然有一種深重的擔心:“迴幹爹的話,孫先生上課的時候就空中一雙手什麽也沒帶,授課的時候,就那麽背著手在課堂裏走來走去,隨口說著學問,也沒有停課備考什麽的。”說到這裏,一襲白衣名士的身影從腦海裏浮現出來,孫淡就那麽如空穀閑雲一樣在他麵前飄動。


    過一派宗師的風度啊!


    陳洪也為這種風雅而深深迷醉。


    可先生你怎麽就不備考呢,難道你就沒想過該如何去參加這次春帷嗎?


    按說,水都淹到嘴皮了,孫淡這個時候根本就不該上課。他應該呆在屋裏毫升溫書才是啊,三分人力,七分天意。天意自然在先生這邊,可光有這七分卻不夠啊!


    恩師啊!


    “哈哈,好,好一個孫淡,你太狂妄了!”黃錦得意地拍著大腿,兩腿又夾了一下,有一絲尿液滴了出來,天氣已經暖和起來,屋中有隱約的尿騷味浮動:“哈哈,陳洪,我且對你說,孫淡這段時間根本就沒看過一頁書。他每天都去張貴妃那裏說故事,貼身侍侯著。哈哈,咱家就是不讓他閑下來,哈哈,明天就是大考,就算孫淡是孫猴子,臨陣磨槍也來不及了,哈哈……”他笑得聲嘶力竭,逐漸接不上氣來,喉管中有濃重的痰音上下滾動。


    突然間,黃錦突然痛苦地拍著胸口,一臉潮紅。


    心中雖然對這個狗東西厭惡到極點,可陳洪還是裝出一副孝順的模樣走到黃錦身後,伸手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心:“幹爹你不要著急,慢慢來,漫漫來。”這才讓黃錦將這口氣接上來。


    “咱家著什麽急,著急的應該是孫猴子才是。”黃錦剛才被自己的一口濃痰嗆得差點窒息。他額頭上出了一層細微的毛毛汗,喘息一聲:“老了,氣不夠了。”


    陳洪心中一陣痛快:讓你這老賊還幸災樂禍,嗆死活該。


    陳洪:“幹爹你才四十多,正值壯年,春秋鼎盛,怎麽就服老了?這大明朝可是一刻也少不了你啊!”


    黃錦歎息一聲:“不成了,不成了,我這身子有舊傷,以前還不覺得怎麽,如今事務繁忙,竟有些壓不住了。”他身上的舊傷是前錦衣衛指揮使朱寰留下的,在正德皇帝駕崩那天夜裏,他雖與馮鎮聯手,可依舊被朱寰打得滿地找牙。


    那個姓朱的實在太厲害了,就算被人稱之為天下第一也不過分。


    那一夜,黃錦中了朱寰幾槍,雖然不至送命,傷勢也不嚴重,養了一個月就養好了。可是,其中一槍卻傷了肺脈,加上黃錦平日裏又苦練外門功夫,逐漸有些壓不住舊患。


    陳洪心中一陣痛快,可表麵上還是裝出一副關切的模樣,安慰道:“幹爹,這宮中什麽名貴藥材沒有,隻要將養上一年半載,身子也就養好了。他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今天是孫淡在內書堂上課的日子,也不知道恩師複習得如何了,明天的考試還……


    這事在一個月前黃錦就計劃好了,就是讓他成天朝禦花園跑,讓張貴妃將老師纏住,讓他沒時間備考。可惡的是我陳洪怎麽現在才知道,就算現在去通知恩師也已經來不及了。


    不過,無論如何,恩師這最後一課,我這個做學生的都該去聽一聽。


    陳洪張開嘴:“幹爹,今天是孫先生的最後一節課。明天就是會試,須防著先生又弄出什麽變故來,你看兒子是不是去盯著那裏。”


    聽陳洪這麽一說,黃錦忙道:“是是是,你不說我還真忽略了,這個孫猴子猴精著呢,咱家以前很吃過他幾次虧。不行,我總覺得心中不塌實。你還是過去盯著吧,別又出什麽妖蛾子才好!”


    黃錦一邊說,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來,仔細端詳著。


    陳洪偷偷看了一眼,那張紙豁然是孫淡的課程表。


    黃錦看了幾眼,說:“今天孫淡該教《人際關係學》了,陳洪聽完課之後,把筆記給咱家看看。”


    “是,兒子這就過去。”此事正中了陳洪的下懷,他忙從司禮監出來,急衝衝朝內書堂走去。


    “孫先生來嗎?”剛進書屋,陳洪就扭住一個學員問。


    那個學員迴答說:“陳洪你忘記了,學長大人一般都來得遲,估計還有半個時辰才會過來,你且等著吧。”


    “好,我就等著。”陳洪迴到自己座位,心神不定地看著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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