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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九十一章太欺負人了


    今天是個好天氣,一連好幾天大太陽,地上的雪雖然沒化,可那溫暖的陽光照在人身上,卻使的路上的行人很是舒服。


    汀蘭本已坐在一輛轎子上,可在路上走了大半天,在裏麵憋壞了,索性下了轎,坐上了湯臣的驢子上。然後讓腳夫們先走,去向孫淡報信。


    今天的汀蘭穿得很樸素,身上隻一件碎花月藍對襟大襖,看起來並不是很起眼。孫淡每月在陸家錢莊都有幾千兩銀子收入,他本身又有十多萬兩身家,在京城也算是豪富之人。不過,孫淡這人雖然愛錢,可生活卻很是簡樸,至少在外人看來如此。孫淡不喜綾羅綢緞,正式場合也就一件藍色官服,平日裏都是一件棉布衫子,一點也看不是是一個有偌大身家之人。


    至於孫府的主母枝娘,因為是過慣了苦日子的人,日常也節約得緊,金銀珠翠一概不戴,平時隻一個愛好:存錢。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主人家都如此樸素,下人們也不敢逾越。如汀蘭這樣的如夫人一級的下人,也都穿得簡單。


    汀蘭私底下也有些怨言,以前家裏窮且不去說了。如今老爺也算是大富大貴的人了,家中也不缺那幾件首飾綢緞,怎麽就舍不得拿出來受用呢?如今,孫淡府中的人吃穿用度是省之又省,倒是以前的會昌侯孫家那邊過得不錯,老爺每月都大把大把銀子扔過去,反讓那些姓孫的占了不少便宜。


    汀蘭並不知道孫淡倒不是崇尚簡樸,實在是他穿不慣絲綢衣服,那東西貼身穿著就好象是鼻涕一樣,渾身不得勁。還是純棉衣服好,緩和柔軟,又沒有靜電。


    隻是,孫淡並沒意識到他這個個人愛好竟然影響到了府中眾人。


    汀蘭雖然穿得簡單,可她窈窕的身材往毛驢上一坐,唇紅齒白,一雙長腿更是驚人的修長,整個人就如一枝正在雪地裏開放的藍色小花,亮麗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這是汀蘭第一次去房山,她本以為房山就在北京城的邊上,可沒想到一走就是一個上午,竟然還沒有到,心中不覺得有些煩躁:“湯臣,這裏離房山縣城還有多遠?”


    “姐,快到了,你這已經是第六次問這個問題了,煩不煩呀?”牽著毛驢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郎,五官端正,身材修長,竟是一個難得的美男子。眉目中依稀有汀蘭的幾分模樣,隻不過,同汀蘭的尖酸刻薄和心機深沉不同,他看起來很憨厚,同不熟悉的人說起來也略帶羞澀。


    “臭脾氣,你馬上就要成親了,怎麽還像個小孩子,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喲?”汀蘭哀憐地摸著湯臣的腦袋,道:“爹娘死得早,你我有失散了多年,現在好不容易團聚了,如今總算給你說了一門親事,我這個做姐姐的對爹媽總算有個交代了。等你成了親,讓你姐夫在房山給你謀個職位,怎麽著也能混個一日三餐。”


    沒錯,這個叫湯臣少年的正是汀蘭的弟弟。姐弟二人在寰濠之亂的時候失散了,也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姐弟二人同時想到北上投奔鄒平現的親戚湯婆子,隻不過汀蘭先湯臣一步到了山東。


    同姐姐在湯婆子那裏受盡了肮髒氣不同,等湯臣來到山東後,汀蘭已經跟了孫淡。


    孫淡現在不過是一個七品官員,在京城根本就不算什麽。可在鄒平卻是一個不得了的大人物,因此,湯臣到了湯婆子那裏後不但沒有吃到任何苦頭,反被湯婆子當著奇貨細心嗬護著。


    汀蘭接到湯婆子的來信之後,知道失散多年的弟弟終於找到了,激動得不住流淚,立即派景吉景祥兄弟迴了一趟鄒平,將湯臣接迴了北京。當然,湯婆子也得了二十兩的夥食費。


    “我不去房山。”湯臣悶悶地來了這麽一句。


    “怎麽了,去房山不很好嗎?”汀蘭有些驚訝:“你姐夫如今是房山的知縣大人,最近房山的幾個師爺和下麵的衙役都換了個遍,你去了正好補上一個缺。”


    “我去能做什麽,我有不識字,去了不是給孫大老爺添亂嗎?”湯臣低頭牽著驢子。


    “你不識字是個問題,可就算做不了師爺,做個班頭捕頭總可以吧,每年總歸能有幾十兩入項。”汀蘭勸著弟弟。


    “我不去。”湯臣也不說理由,隻顧向前走。


    汀蘭有些惱火起來:“沒出息的東西,我看你就是舍不得京城的繁華,不肯來房山吃苦。當初你姐夫的日子過得苦吧,可人家不一樣富貴榮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也別成天惦記著我,告訴你吧,如今雖然是我當家,可我卻要避嫌,不會給你尋路子生發的。”


    湯臣吃姐姐這麽一通嗬斥,委屈地掉下淚來:“姐姐你當我什麽人,我就是那種吃白事的人嗎?我從南方一路逃難來京城,餓得什麽都吃,樹皮草根,別人吃剩的殘湯剩水,隻要能入口的,都一咬牙咽進肚子。那麽苦的日子都熬過來了,還怕吃苦?


    聽湯臣這麽說,汀蘭想起他是自己唯一的親弟弟,這兩年又受了這麽多苦,心中一酸。暗道:我的性子也要強了些,見人不合我意,就是一通訓斥。畢竟是自家弟弟,語氣卻不能這麽硬。


    她歎息一聲:“你究竟有什麽心思同我說就是了,都是一母所生,難道還藏著掖著?”


    湯臣見姐姐語氣緩和下來,才怯生生道:“我……想種地。”


    汀蘭撲哧一聲笑起來:“沒出息的東西,罷了,等你成了親,姐姐用體己給你買幾畝地好了。”


    湯臣這才高興起來:“聽說姐夫要在房山弄織機紡絲,我在家鄉養了那麽多年蠶,已經是熟手了,應該能派上用場。”


    “罷罷罷,你要種桑,我也不攔你,不過,一切都要等你成了親後再說。”汀蘭笑了笑:“周新樹的也是熱心,竟然想著找媒婆給你說親,他女兒也剛嫁人。說好在城裏見麵,然後去女方家的,我們還是快點過去吧,別讓人等。”


    沒錯,今日就是汀蘭弟弟湯臣去相親的日子。本來,按照房山風俗,需要帶上一帶堆聘禮上門去提親,如此才算不失了孫家的體麵。可惜,孫淡聽到這事情卻來一句:“還是先讓男女雙方先見次麵,彼此都看上了,再下聘禮吧。若我們大包大攬讓他們成了親,若湯臣不喜歡那女子怎麽辦,若女方長得歪瓜裂棗怎麽辦?”


    孫淡這席話本不合禮儀,可汀蘭卻聽上了心,一想,是這個道理啊!弟弟是自己的弟弟,若那個女子不合他的心意怎麽辦?


    於是,一切從簡,也不是下聘的事。她這個姐姐親自帶著弟弟上門去看人,反正對方也不過是一個小戶人家,也不敢說什麽。


    其實,汀蘭也知道自己這麽做有些仗勢欺人的味道,可一朝權在手,便將令來行。孫淡的舅子看上那家人的女兒,是他們的福氣,隻管去看就是了。


    本來,按照大明朝的規矩,地方官就任之後,不許帶家眷,因此,孫淡去房山也沒帶枝娘,日常生活都由孫佳照顧。可孫佳現在去了蘇州,要半個月後才迴來。


    如今,汀蘭名義上是帶弟弟去相親,其實內心中未免沒有順道去與孫淡團聚的意思。


    一想起就要看到孫淡,汀蘭心中突然撲通一陣亂跳,也沒有心思同湯臣說話,低著頭想著心思,任由弟弟在前麵牽著驢子向房山走著。


    走了一陣,身上也被太陽曬熱了,就走到五裏亭的地方。十裏一長亭,五裏一短亭,到了這裏,已隱約能看到房山縣的城郭。


    抬轎子的轎夫早跑得沒了影子,估計已經進城去了。也許,用不了片刻,孫淡便會派人過來接他。


    驢子也走得身上出汗,湯臣一直生活在南方,除了水牛,沒見過什麽大牲口。如今牽著這頭大叫驢,寶貝得不得了,自然不肯讓這畜生吃苦,就道:“姐姐,我們在亭子裏休息一下吧。咦,涼亭裏有人。”


    汀蘭抬頭看去,卻是周家幫她尋的那個媒婆,好象姓金。


    汀蘭心中驚訝:“金婆子,你怎麽在這裏?”說完就走驢子上跳了下去。


    湯臣慌忙將姐姐迎進涼亭,又用袖子抹了抹欄杆。


    汀蘭卻沒有坐。


    那姓金的媒婆見是汀蘭,道:“原來是夫人,我正要去城裏找你呢,恰巧在這裏碰上,快走,快走,出事了。”


    說著話,就要伸手過來拉汀蘭。


    汀蘭如何肯讓那婆子的手挨到自己,手中的手帕一揮拍開金婆子的手:“怎麽了,又出了什麽事?”


    金婆子氣憤地說:“出事了,我替你們做媒的那家姓宋的女子的老娘被人打了,如今還躺在床上。太欺負人了,竟然欺負到孫大老爺頭上來,這事斷斷不能忍。我正要進城去稟告孫大老爺,請他替宋家做主呢!想不到卻在這裏遇到夫人,夫人,要不你隨我去替那姓宋的一家長長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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