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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四章擔心


    說話間,時間一點點流逝,很快就到了中午,考場那邊的消息也不斷如流水般傳來。


    正如皇帝所預料的那樣,有翰林院、禮部和順天府學政的人坐鎮,再加上是天子自任主考官,這次考試也就這樣正常地進行下去。


    皇帝和陳後又打了幾局黃錦和孫淡在北衙監獄中的對局之後,終於厭煩了,拂亂了手下的棋盤:“行了,孫淡的棋太費神,朕以後再與皇後琢磨,卻不知道考場那邊現在又是什麽情形,而那孫淡也不知道答完卷子沒有?以他的速度,應該早就做完了。”


    皇帝麵上露出笑容:“孫卿雖然少年老成,可終究同朕一樣是個少年郎,性子也急。做得快了,剩餘的時辰可不好打發。”


    皇後也笑了起來:“陛下,看來這當才子的也不是一件什麽好事,若換成臣妾,一想到要在考場裏無所事事地坐一整天,也會很煩的。孫淡若早知這樣,還不如慢慢地答題。”她一邊說著,一邊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去收拾桌上散亂的棋子。


    正說著話,畢雲又進來了:“稟萬歲爺,考場那邊又有消息來了。”


    皇帝:“講。”所謂考場那邊的消息,其實就是孫淡的消息。孫淡此人是皇帝未來新政的關鍵性任務,皇帝急切希望孫淡能中個舉人,好任命他到地方上做兩年知縣,也好看看新稅法的效果究竟如何。可若那孫淡連個舉人也中不了,一切都會流於空談。


    畢雲知道皇帝的心思,也有些替來朋友孫淡得意:“迴萬歲的話,孫淡好象已經停筆了。”


    “什麽好象,他究竟做完卷子沒有?”不等皇帝出言詢問,陳皇後先按耐不住了。她有些不悅地質問:“作完就是作完,沒作完就是沒作完,什麽好象?”


    畢雲也不敢肯定:“迴陛下和娘娘的話,按照製度,我手下的人也進不了考舍,自然不知道孫淡究竟做完題沒有。也許是做完了,也許是思路不暢,卡文了。”


    皇後心中有些亂:“那……孫淡現在究竟在做什麽?”


    畢雲也覺得好笑:“孫淡現在好象在打坐。”


    “什麽……打坐!”陳後失聲叫了起來。


    皇帝也有些疑惑地看了畢雲一眼。


    畢雲忙道:“是在打坐,打的是金剛坐,臣手下的人看得分明。孫淡也沒再作文,就一隻腳在上,一隻腳在下,結成一個金剛座在考舍中煉氣。”


    畢雲停了停:“至於他究竟做完題目沒有,臣也不知道。”


    陳皇後臉色一變:“這個孫淡搞什麽呀,真叫人操心。”大概是怕皇帝看出自己的真實想法,皇後補了一句:“陛下將來還有大用他的地方,若是中不了舉人,可如何是好?這個孫淡,怎麽就這麽不讓人放心。”


    皇帝:“這個孫淡倒是個妙人,大事臨頭,竟也沉得住氣。罷,朕就在這裏等著他。看樣子,這科鄉試也就這樣了。”他朝大案那裏指了指:“畢雲,拿兩粒仙丹來。”


    聽皇帝要服用淡藥,陳後麵上有怒色閃過。


    皇帝長期服用淡藥,身體一日日不好起來,性格變得逐漸暴躁不說,對男女之間的事情也越來越不上心。這段日子,因為舞弊一案冷落了張妃後,皇帝也經常來陳後這裏。可來坤寧宮之後卻隻打坐煉氣,也不做那種事情,讓陳後白歡喜了一場。


    說來也怪,按說仙丹這種東西乃是大躁大熱之物,尋常人服用之後有催情的功效。可皇帝也不知道從王漓那裏學了什麽化解藥性的法門,竟越發地清心寡欲起來。


    陳後的疑惑可以理解,如果孫淡在這裏,大概也知道一些端倪。實際上,在真實的曆史上,嘉靖皇帝因為長期修煉道家的法門,對男女之事看得極淡。也因為如此,嘉靖子嗣一直都很單薄,在位四十多年,先後隻有三個子女,到最後也就一個兒子存活下來。唯一存活下來的那個兒子也就是裕王,也就是後來的明穆宗隆慶帝。


    雖然他也鬧出過用處女的經血合藥的荒唐事,甚至鬧得被忍無可忍的宮女合力謀殺的事情,可若說他好色,還真談不上。


    至於後人說嘉靖荒淫好色,那不過是清人對他的一種汙蔑罷了。


    清朝文人的觀點很是奇怪,幾乎是逢明必好:凡是明朝的東西都是壞的,凡是明朝的皇帝都是荒淫的。


    這也是屁股決定腦袋的典型表現。


    畢雲見陳皇後要發作,悄悄地朝皇後遞過去一個眼色,示意她忍耐。這才走到案前,抽開抽屜,拿出兩顆血紅的丹藥走過去交給皇帝。


    好在陳皇後雖然性格爆炸,卻也不笨,強行地忍住了心中的怒火。


    皇帝接過丹藥,自己先吞了一顆,然後將另外一顆交給畢雲:“畢雲,前一段時間委屈你了。朕心中也不落忍,有心補償你。聽人說,北衙的監獄中濕氣甚重,你年紀也大了,仔細得了風濕。這顆丹藥乃是純陽大補之物,服用之後,對你大有好處。”


    畢雲知道這顆丹藥的厲害,可皇帝所賜,卻不敢拒,隻要硬著頭皮將丹藥含在口中,跪地謝恩:“多謝萬歲爺的仙藥。”


    “你們出去吧?”仙丹的藥性很猛,剛一入腹,藥力就衝到腦門上來了。皇帝隻覺得身體輕飄飄的像是要騰空而起,心中一凜,忙揮揮手:“朕聽說孫淡在考場打坐煉氣,心有所感,也有心效仿。修行一物乃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日常起居,行走坐臥無處不是大道。朕這顆丹藥的藥性要想化解,估計得花上半天時間。你們都退下吧,沒叫你們,就不要進來打攪朕。”


    言畢,皇帝深吸了一口氣將眼睛閉上,良久,才將一口濁氣長長地吐了出來。


    那口氣中帶著古怪的香味,讓身邊的畢雲聞得腦袋發漲,不為人察覺地閃了一下。


    畢雲和陳皇後很是無奈,隻得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出了大殿,畢雲慌忙將含在口中丹藥吐到手帕中。


    陳皇後美目一轉:“畢公公,陛下賜給你的丹藥怎麽吐出來了呢?”


    畢雲苦笑:“娘娘,陛下這顆龍虎金丹藥性太猛,服用之後雖然能成仙得道,可也需要有一口好的丹鼎煉化才能發揮功效。老臣風燭殘軀,如何經受得住。就好象尋常人家生火做飯,用吹火筒吹火,固然能是灶火更旺。可若用得力氣太大,一口氣猛地吹下去,隻怕灶中的火苗子就要被吹滅了。”


    陳後一笑:“畢公公好口才。”她也是個直爽的人,也不避諱:“什麽仙丹,其實你我都知道是藥三分毒,這東西可是吃不得的。”


    畢雲不敢搭腔。


    陳皇後突然歎息一聲:“孫淡不知道究竟做沒做完卷子,真叫人擔心啊!”


    畢雲:“娘娘不用擔心,孫淡乃是當世有名的名士。”


    “或許是我太擔心了,不過,大名士都有怪癖,難說得緊。”


    “沒辦法,隻能等了。”


    “那就等吧,反正萬歲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醒過來。”


    還是有消息不斷過來,傳來的消息也無一例外的是孫淡正在打坐,這一坐就是一個下午。


    眼見著天漸漸黑了,陳皇後的心中越發地焦躁起來。


    “收卷了。”畢雲走過來。


    “啊,已經考完了嗎?”陳皇後一驚,急急地問:“孫淡那邊怎麽樣了?”


    畢雲沉默了片刻:“孫淡終於打坐完畢,起身走了。”


    “那他究竟做完沒有啊?”陳皇後終於急得頓腳:“這個孫淡,執才傲物,真叫人操心!”


    畢雲:“臣也不知道,或許做完了,或許沒做完。”


    陳皇後喃喃道:“若他沒做完題目,中不了舉人怎麽辦,這不是辜負聖恩嗎?”


    畢雲心中也是忐忑:“娘娘也不用太擔心了,臣這就去迴陛下。”


    正要走,一個宮中的女官走到皇後身邊,一臉惱怒地說:“娘娘,張妃……”大概是看到畢雲在這裏,她立即住了口。看樣子,這個女官是皇後的心腹。


    “張妃有怎麽了?”陳皇後大為惱火,說道:“畢公公是自己人,有話盡管講。”


    畢雲深深地看了陳皇後一眼,旋即恢複成一臉木訥模樣。


    女官氣憤地說:“娘娘,那張妃聽說孫淡在考場發呆,一個下午沒寫字,就找人來問娘娘手頭的那尊紫檀木張三豐真人的塑像究竟有多大。還說,孫淡就是一個浪得虛名的狂生,真上了台麵,卻抓瞎了。”


    “張狐狸真是可惡!”陳後一臉仇恨,然後冷冷到:“孫淡這次若中了舉人還好說,若中不了,本宮一定要給他好看。”


    ……


    順天府鄉試的補考終於結束,畢竟是天子自任主考的一次大考,貢院的官員們也不敢耽擱,立即將卷子收了上去,五百多人同時動手謄錄卷子。


    按照規矩,所有考生的卷子都要找專人用工整的館閣體謄錄下來,糊上名字交給考官閱卷。因為謄錄的時候用的是朱砂,所有,這些卷子又叫朱卷。


    本期考試隻有三千多考生,五百多謄錄同時動手,一人六張卷子。以每張卷子兩千字計算,每人都要謄錄上萬字。


    因為時間緊迫,大家也不敢怠慢,熬了一個通宵,終於弄妥。


    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這麽多副考官,加上又都是有大學問的翰林院學士和各部衙門的高人,一目十行是讀書人的基本功,隻半天時間就將需要淘汰的考卷給分了出來。


    然後就是定名次了。


    如果一切順利,一天之內就能將名次定下來。


    這次考試從開始到結束都顯得粗糙,可也是不得以而為之,皇帝在上麵用兩隻眼睛盯著,也急於給順天府的讀書人一個交代。大家說不得要拚命了。


    至於孫淡,他感冒了。


    說起來,他這一年來天天同馮鎮一起練拳,身體越發地強壯起來。上次在貢院甚至能憑著一己之力打倒了兩個孔武有力的衙役。


    好的身體雖然未必能使人長壽,可卻能讓人更好的享受生活。


    孫淡現在也算是一個富豪,在京城人麵廣,又得皇帝寵信,如今又要得舉人功名,前途一片光明。以前他是窮慣了的人,如今正要好枝娘一道好好過日子。


    也因此,他每日都要鍛煉至少半個小時。


    練了這麽長時間的拳,孫淡的飯量越來越大,精神也越來越好。往日,天氣一有變化,他都會得些小感冒。可自從開始鍛煉身體,一年多年,硬是一點病都沒得過。


    但是,今天在考場中他實在是太無聊了,在寫完卷子之後,也找不到事情做。索性就從自己的資料庫裏找了以前下載的一篇氣功,準備練著試試。


    到明朝這麽長時間,孫淡也算是見識過這個時代的武林高手的風采,也知道那些出神入化的武藝並不是後人的杜撰。可就他所知道的,如馮鎮和黃錦這樣的高手,手下的功夫也是實打實靠著蹲馬步、打沙袋,然後再配合上藥物和高熱量的夥食練出來的。


    至於內功這種東西,還這真沒見過。


    孫淡心中覺得奇怪,決定自己先試試,看能不能練出所謂的內力,沒準也會變成一個比肩於馮鎮那樣的高手吧。


    往日,他因為事務繁忙,一直沒有時間聯。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空閑,閑著無事,就依著那篇文章在考場裏打起坐來。


    這一坐就是一個下午,不但所謂的氣感一概也感覺不到,反在考舍裏睡著了。


    可因為他坐的時間太長,一身都僵硬了,身體依舊保持著筆挺的坐姿,看起來倒有些得道高人的模樣。


    現在已經快十月了,也就是公曆十一月初。就算是後世,也該到了降溫的時候。正長情況下,北京的十一月的氣溫應該在十五度左右。可這裏是古代,又沒有溫室效應,溫度比起現代來還有低上幾度。


    前幾日因為接連幾天大太陽,孫淡還感覺不出什麽。可今天突然降溫,就顯得有些冷了。


    他若是像其他人一樣端坐在考場裏答卷子,到不覺得什麽。可這人隻要睡著了,體溫就會被清醒時低上兩度。


    坐了一午,等到交卷的時候,孫淡這才醒過來,隻覺得一身都坐麻了,伸手在腿上拍了半天,這才恢複過來。


    不但如此,他還覺得背心有些發冷,心中便叫了一聲糟糕。


    等到叫卷出了考場,天已經完全黑了下去。


    枝娘和家人們都在場外等著,見孫淡裏麵出來,都圍了上來。


    枝娘擔心地問:“孫郎,考得如何了?”


    陳榕先孫淡一步出場,已經等在外麵,聽枝娘問,便道:“孫靜遠乃是海內有名的名士,夫人這句話本不該問的。”


    枝娘還是有些擔心,但孫淡卻道:“沒問題,應該能夠中了。”


    孫家的人同時發出一聲歡唿,枝娘眼含熱淚,雙手合十,連連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孫郎終於要做舉人老爺了。”


    還是汀蘭眼睛尖,見孫淡麵紅耳赤,唿吸有些粗重,忙問:“老爺你怎麽了”


    孫淡說:“好象有些受了涼。”


    枝娘這才“啊!”一聲叫了起來:“快快快,把老爺的大氅拿來,馬車,馬車。”


    又是一番雞飛狗跳,等迴到家後,孫淡吃了一劑柴胡湯,就裹了被子縮在背窩裏發汗。


    這一夜,孫淡出了一身臭汗。第二日起來,精神倒好了些。正打算出門走走,可枝娘死活不讓他出去。


    孫淡沒辦法,隻得在床上躺了一天,倒將如何安置會昌侯孫家的人忘記了。


    這一天中,有不少順天府的同年登門拜訪,一概被枝娘給擋了。


    到第三天,總算已經大好,枝娘也放心了。


    孫淡這才帶著枝娘、汀蘭和馮鎮準備去荸薺廟去見孫家的人,一來得好生同孫府三位夫人商量一下,看如何安置孫家上下百餘口人;二來,孫鶴年和孫鬆年的靈堂正設在那裏,作為孫家子弟,他有義務去拜祭。


    他也知道,孫鶴年一事同他孫淡有莫大關係,雖然他心懷坦蕩,可孫府人未必這麽想。


    枝娘雖然不知道事情的究竟,可對孫府的人她還是有些畏懼,也知道那群人不好相處。擔心地說:“孫郎,你脾氣不好,孫家人等下說話難聽,你可不許發火。”


    孫淡苦笑:“我性格很好的,娘子不用擔心。”


    汀蘭則冷笑一聲:“他們說話難聽,如今都樹倒猢猻散了,還不倒架子。我家老爺一旦中了舉人,有錢有勢了,孫家還得靠我們養活,又憑什麽得瑟?夫人你也不用擔心,如今的情形是她們應該討好恭維我們姐妹,而不是相反。自管去就是了,怕他何來?”


    枝娘還是不願意去見劉夫人他們,遲疑道:“孫郎,還是別去了吧。今天是順天府鄉試放榜的日子,這才是潑天大事,我們還是去看榜吧。”


    孫淡:“考試的事情再說,中舉是沒任何懸念的,去看了也是浪費時間,倒是孫府那邊估計已經斷糧了,倒不能不操心。”


    汀蘭有心去孫府眾人那裏顯擺,好出一口以前被她們趕出孫府,發放到孫淡這裏來的惡氣,便不住口地說:“老爺說得有理,還是那邊要緊。那個榜不去看也罷,反正若中了舉人,自然有公差過來報喜,我在家裏留個口信,等報喜的人來了,讓他們到荸薺廟找老爺就是了。”


    孫淡點頭:“如此倒也妥當。”


    孫淡一行人去了荸薺廟,卻不想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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