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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簽押房裏喝了兩壺茶,水捕頭和老四總算將知縣和孫家的人請過來了。


    然後開堂審案。


    張知縣名端,年約四旬,長得到也端正,聽說是正德十三年的進士,二甲第四名,成績還算不錯,否則也不可能放到鄒平這樣的上縣做知縣。


    此人身上書卷氣極濃,說起話來慢條斯理,可就是一口浙江話讓人聽得雲裏霧裏,若不是孫淡當初接待過幾個溫州客人,還真沒辦法同他交流。


    到是會昌侯孫家來的那個白胡子老頭說起話來字正腔圓,一口京片子很是利索。隻不過,此人一臉倨傲,隨意地坐在椅子上,顯得很是幹練。連帶他所帶過來的幾個隨從,也一個個很是精神。


    白胡子老頭手中捧著一個茶杯,輕輕地吹著茶葉子沫子,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卻落到孫淡身上,時不是爆出一絲精光。


    孫淡也不畏懼,朝他點了點頭,微微一笑。


    那老頭子被孫淡的鎮定弄得一愣,看孫淡的眼神又專注了幾分。


    因為不是正式升堂,廳堂裏也沒什麽衙役,倒少了幾分衙門肅穆威嚴。


    孫淡走上前去,朝知縣拱了拱手:“見過張大人。”又向那個老人做了一揖:“這位長者可是會昌侯孫家的長老。”


    旁邊的老四臉一板:“大膽,見了大老爺還不下跪,討打!”


    張知縣擺了擺手:“免了,既然你是孫家的人,我也沒審案,不必跪了。”


    孫淡就勢直起身子:“多謝大人。”


    “當!”一聲輕響,茶杯放在幾聲,那個老者抬起眼瞼:“是不是我們孫家的人等下再說,且天下間姓孫的人多了去,這事還得要聽你說說。”


    老人輕輕一笑,又道:“你叫孫淡吧?我是留守山東老宅的孫中,忝為孫家總管。你若真是我孫家人,將來說不得要叫我一聲叔公。不過,你若說假話欺騙。隻怕國法容不得你,你可要想好了。”說到最後,他笑容一收,聲音嚴厲起來。


    孫淡麵容淡定:“孫淡知道。”


    張知縣看了孫中一眼,見孫中點了點頭,就道:“孫總管,就開始吧?”


    孫中身體一挺,說起正事,這個老人聲色開始嚴厲起來:“孫淡我且問你,你說你是我會昌侯家的人,可有憑證,族譜可曾帶了?我孫家的族譜從會昌侯繼宗公起,上推六世,下延四代,都有詳盡記錄,到時候一查,就能摸個門清。”


    孫淡手一攤:“小子窮家小戶,戶牒族譜一概也無,自然拿不出證據來。”


    孫中鼻子裏發出一聲輕笑,也不理孫淡,轉頭對張知縣道:“張大人,既如此,孫中叨擾了,就此告辭。”


    張知縣大為尷尬,“勞煩孫老白來一趟,張某慚愧。”他怒視孫淡,一聲斷喝:“孫淡,你冒充會昌侯家人,欺瞞本官此罪一。亂認祖宗,忤逆不孝,此罪二。依大明律,當杖五十,流放三千裏。你可知罪?”


    孫淡不驚反笑:“大人,我雖然拿不出族譜來,三我孫家的家譜字字句句可都裝在心中。小時候,家父手中本有一本族譜。可惜後來小子不孝,買了祖產,家譜也隨即丟失。當初,家父因為目不識丁,也識不得字。可祖宗姓氏卻是須臾也不敢忘記,每到清明重陽,祭祀之時,家父都要請人來讀一遍。小子小時候聽得多了,也就記熟了。”


    “什麽,你把孫家的家譜背熟了?”剛才還一臉惱怒的孫中精神一振,又迴過頭來目光炯炯地看著孫淡。說句實在話,他對孫淡很有好感。會昌侯孫家的子弟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他大多認識,其中也有不少青年俊才。可真遇到這種情況,未必有此子如此淡定從容。此人若真是孫家子弟,未必不是一個人才。作為一個大家族,要想維持家族榮光,族中長老都有意識地發掘家中人才,培養後進。遇到一個好一點的苗子,自然不肯放過。


    “是。”孫淡點了點頭。


    “來人,把我孫家家譜呈上來。”孫中也不遲疑,迴頭對一個隨從喝到。


    那個隨從忙打開一個精美的紅漆龕子,從裏麵掏出三大本厚實的宗卷,一臉莊嚴地放在幾聲。又遞過來一張幹淨毛巾。


    孫中接過毛巾淨了淨手,這才虔誠地拿起第一卷,一臉嚴肅地看著孫淡:“可以開始了。”


    孫淡清了清喉嚨,深吸了口氣,朗聲道:“鄒平孫氏四修族譜號天一堂。”


    “始祖:孫體仁,字伯丕,濟南人,世居鄒平縣,東善慕道,從事孔子。永樂二十一年中進士,曆任桃縣縣令,成都通判。於洪武二十二年冬十月十五子時生於宣德一年秋八月癸醜日卒,葬山東鄒平縣東嶺山。配言氏,贈夫人,於洪武二十六年丁酉六月十七日子時生於永樂十九年辛巳十月十五卒葬興伯丕公合墓子二耀、輝……”


    ……


    “高祖,孫繼宗,字光輔,章皇後兄也。宣德初,授府軍前衛指揮使,改錦衣衛。景泰初,進都指揮僉事,尋襲父爵。天順改元,以奪門功,進侯,加號奉天翊衛推誠宣力武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


    ……


    “太祖,孫璉,字退思,授錦衣衛指揮使,洪熙元年生人……”


    ……


    厚厚三大本族譜從頭到尾至少六萬字,背誦起來,還真要花些時間。


    可這些資料都存在孫淡的腦子中,作為鄒平縣曆史上第一名人,孫繼宗的家譜雖然幾經散失,但後來在海內外孫家人的共同努力下,曆時三十餘年,終於收集整理完畢,修訂成十幾本,作為一件難得的曆史資料存在在縣誌辦公的庫房裏。後來,鄒平縣實行辦公室自動化,縣誌辦公的幾個工作人員花了好幾個月的工夫,將這本家譜都輸入進了電腦。孫淡當時也是一時手癢,加上又要寫那個所謂的宣傳資料,本著資料越多越好的原則,也拷貝了一份裝進私人電腦。上次被雷劈,這些資料也都跟著鑽進了他的腦子,變成他大腦圖書館的庫藏。


    現在一背起來,根本就不用思考,直接點開那個文件夾照本宣科讀下去就是了。


    一個人如果連自己的家譜都能倒背如流,難道還不能證明他的身份嗎?在其中,孫淡以前閱讀這本孫氏家譜的時候,無意中發現,在宣德年間,孫家分出去了三四支。古時候的大家族人丁興旺,動則上千上萬戶,旁係親戚更是盤根錯節,時間一長就變成一團亂麻,真理起來,一時也說不清楚。


    而孫淡父親這一支就是從那個時候分出去的,孫淡在背這份家譜的時候動了一個小手腳,在其中分出去的地方地方補充幾條,把自己的祖父、父親的名字也添了上去,算是把家譜中中斷的部分給續上了。


    剛開始背誦的時候,孫中還麵色如常。畢竟,孫家是海內望族,家中的幾大名人也是聲震寰宇,路人皆知,知道他們的名諱生卒也不希奇。可越聽下去,他心中越是驚訝。孫淡所背誦的家譜同書上幾乎一模一樣,甚至連旁係的旁係也所得分毫不差。


    這已經不能用瞎蒙來解釋了,如果不是真正的孫家人,不可能知道這麽多先人的名字。


    即便是孫家直係子弟,隻怕也背不了幾句。


    再說了,那麽多名號,除非此人事先看過家譜然後囫圇吞棗地背了下來。可是,這份家譜平日都收藏極嚴,一般人根本無緣得見。


    那麽,隻能有一種解釋,這個孫淡的的確確是正宗的孫家子弟。


    可是,就這麽承認孫淡是孫家的子弟未免有些荒唐。


    孫中等孫淡背完這三大本家譜,又從中抽了幾條生僻的,反複詢問。


    他哪裏知道,孫淡根本就是一個人形電腦,活動的存儲器,無論他怎麽問,孫淡就是不錯一字。


    一個時辰已經過去了。


    張知縣已經聽得瞪大了眼睛:“孫老,孫淡剛才背的可對?”


    孫中長吸了一口氣:“一字不差。”


    “好記性!”張知縣抽了一口冷氣:“這麽好的記性,本官隻見過兩人。”


    孫中心中好奇:“敢問張大人,難道世界上還有這麽好記性的人嗎,卻不知道是哪兩位?”


    “當然。”張知縣點點頭,說:“一個是家兄張璁,一個是我的同窗夏言。”


    “張大人的兄長張璁乃兩江有名的才子,老夫也曾聽說過。至於夏言,可是正德十二年中進士,授行人,擢兵科給事中的那個夏才子?”


    “除了他還有能是誰?”張知縣笑道:“家兄和夏言可都是過目不忘之人,當初,他們二人在京城科舉的時候,在書鋪中隨便抽了一本閑書,各自瀏覽一遍,然後閉書背誦,竟都是一字不差。”


    “想不到世上竟有這樣的高人。”孫中感歎了一聲。


    張知縣笑著看了孫淡一眼:“你們孫家的孫淡也是一個天賦異稟之人,他雖然不識一字,卻僅聽了幾次,就能把厚厚三大本族譜硬生生背下來。會昌侯孫家,何其多才邪!”笑容中,張知縣目光中滿是欣賞之色。


    孫中笑著站起身來,拱了拱手:“孫淡究竟是不是我們孫家的人,我也不能決斷,得向京城本家的大老爺請示之後才能定奪。如果確實,倒不妨在族譜上添上幾筆。”說完,他又看了孫淡一眼,對張知縣說:“張大人,孫淡的勞役由我出錢抵了。”


    孫淡聞言心下一鬆,忙作揖道:“謝過老丈。”


    張知縣擺手道:“不用,不用,若真是你孫家的人,自然要免他的勞役。可若不是,本官決不徇私。”


    孫中笑笑,告辭去了,臨行時說,孫家大老爺正在京城,一來一去,需要一兩個月。又不能因這點小事單獨跑一趟,等有機會再說。估計,怎麽著也得等三五個月。


    知縣說無妨,且等著。


    等孫中一行人離開,孫淡這才向張知縣道了聲謝,準備離開。


    如果真如孫中所說,到確定自己身份需要三五個月的話,有這三五個月時間,自己總能想出法子。作為一個現代人,要想賺二兩銀子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這一關算是過了。


    見孫淡意欲離,張知縣突然歎息一聲:“可惜了,這麽好記性,若讀書多好。寒窗十年,定能一登龍門。可歎你現在這麽大年紀,已經過了讀書的最好年紀。”


    孫淡身體一晃,如同被一記大雷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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