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入百溪國,必經孤山。


    孤山腳下有一小木屋,木屋裏住著一位鬢發斑白的阿婆。


    她佝僂著身子為途徑此處的行人奉上一盞茶水。


    盛夏酷暑五十載,風霜雨雪五十載,五十載如一日。


    路過的行人不忍,問她可有夫婿兒女,阿婆搖頭一笑,不語。


    行人再問:“何故為素不相識之人奉水?”


    她微微抬頭望向遠方,眉宇之間透著一絲被歲月洗刷過的滄桑,聲音極其低啞淡然:“水從天上來,天不塌水不盡,予人一杯何難?”


    隨後呢喃道:世間有萬物,應是物物向陽。


    五十年前,有人棄道還俗,途徑孤山時已奄奄一息。


    若非木屋裏的姑娘心善救了他,恐早已上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


    不足一月,那二八芳齡的姑娘便與他成了親。


    可惜他命薄,成婚不過兩年就無故離世。


    姑娘傷心欲絕,原想與他共赴生死,卻偶然拾得他的遺信。


    信裏隻有八個字: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原來他至始至終一心向道,離開不過是大悟生死。


    姑娘生得貌美,但美偏偏又是世間諸多罪惡的根源。


    後來,她萬念俱灰,自毀了容貌,守著他的墳塚和小木屋。


    這一守便是大半生,從青絲到白發。


    不問值得與否。


    扶塵、萬俟書以及趙旭三人一路南下,半月後抵達了孤山。


    見前麵有一炊煙嫋嫋的小木屋,便收住韁繩,下馬步行。


    扶塵和萬俟書,一直遊曆在外。行走於人世的他們,早已看遍了繁華與落幕。


    看著滿是煙火氣的木屋,心裏難免有些激動,加之有些累了乏了,就尋思著歇歇腳。


    阿婆穿著一身麻衣,在籬笆院內翻曬著昨日從上山采來的茶葉。


    萬俟書上前問道:“阿婆,不知可否向您討三碗茶水解解渴。”


    雖未及晌午,然已烈日灼灼。她看了一眼三人,答道:“進來吧。”


    等趙旭把馬栓在外麵的一顆大樹下後,三人便一同進了院裏。


    院裏的樹蔭底下有一張木桌和四五個供人坐息的木樁。坐下後,極其清涼舒服。


    不一會兒,阿婆就給他們沏了三碗普通的茶,看著翠綠的茶湯蕩漾於粗瓷碗,暈開一碧色,扶塵和萬俟書淡然一笑。


    他們剛想喝一口時,趙旭卻一臉嫌棄的把碗砸在了地上,憤然說道:“實在難以入咽。”


    見狀,扶塵蹙眉,“趙兄怎可如此?阿婆好意給我們茶水喝,你卻這般無禮,讓阿婆情何以堪。”


    萬俟書也連忙說道:“對啊,趙兄,你若不喝,大可放著,何故摔碗?”


    被他倆這麽一說,趙旭頓時紅了臉,“我就是有些煩躁,一時沒忍住…”


    阿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搭理。


    “我……我繼續趕路,先去找好客棧,再來找二位公子。”趙旭搪塞了幾句,就離開了。


    扶塵和萬俟書頓感羞愧,他們一路跋山涉水,風塵仆仆的,好不容易能落腳歇歇,結果被趙旭這一鬧,心中很是不悅。


    二人給阿婆好一番道歉,阿婆這才肯與他們講話。


    “你二人如此儒雅,怎會同那粗鄙之人為伍?”


    “這個說來有些話長,我慢慢說與阿婆聽。”接著,萬俟書就把他們和趙旭的相識經過細細道來。


    阿婆聽後,說道:“二位公子心善,可我瞧他心術不正。可別是救了窮兇極惡之人。“


    “和他相處也有些時日了,雖言行舉止確有過失,但對我二人還算客氣。”扶塵對他本就有些猜疑,也怕他和萬俟書真救錯了人。


    阿婆歎了口氣,提醒道:“人心不古,恩將仇報是常有之事。看看我們死去的大皇子就知道了。你們啊,別養虎為患。”


    二人點點頭,辭了阿婆,起身離去。


    在昭月五十八年前,阿婆食淡衣粗是為了死去的丈夫。


    昭月五十八年以後,阿婆日日祈禱顧丘辭得以輪迴,生在尋常百姓家,一世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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