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璃不用想也知道那隻蟲後終於死了,人趴在地上拚命地喘氣,然後腹中一痛,一口血吐了出來,旁邊的林莫和不遠處的阿凱也是一樣的反應,隻有易蘭澤,什麽反應也沒有,他把蟲後的屍體裝進一個塑料袋裏。


    薑璃過了一會兒才有力氣爬起來,屋裏已濃煙滾滾。


    “可以動了嗎?可以動就快走,整幢樓都著火了。”易蘭澤踢了踢趴在地上隻顧喘氣的阿凱。


    薑璃這才迴過神,這幢樓已經著火了,再不走,就要被燒死在裏麵了。


    她爬起來,伸手去探那具木乃伊的唿吸,已經死了,看來蟲後死了,他也跟著死了。


    “我們出去再說。”她看了易蘭澤一眼,率先跑了出去。


    四個人一路狂奔到小溪邊,然後遠遠地看著那幢木樓整個燃起,大片的黑煙升起,一直衝向空中。


    “媽的,終於逃出來了,我看到那些金色蟲子死了,是不是我們體內的蟲子也死了?”阿凱看著濃煙說道,“不過我們剛才吐血了,是不是傷到肺了?”


    薑璃不理會他,而是看向易蘭澤,易蘭澤正用溪水洗剛才捏死蟲後的手。


    “曹四橫不是將蟲卵也灌進你肚子裏了,我們剛才都頭痛欲裂,為什麽你沒反應?”薑璃問道。


    易蘭澤手中的動作沒停,道:“我吐掉了。”


    “吐掉?”


    “嗯,我說過我不吃肉,隻要一吃就會吐。”易蘭澤平淡地說道。


    “那蟲子也叫肉?”阿凱怪叫道,“易蘭澤,你的體質還真絕,算不算百毒不侵啊?”


    “也許吧。”易蘭澤不置可否。


    薑璃看著他若有所思,她本來想問他為什麽要把蟲後放進塑料袋裏裝起來?但還是沒問,人站起來,道:“我們得快點離開這裏,外麵還有個曹金,杜燕琳不知道有沒有危險。”


    聽到杜燕琳,一旁的林莫一下子跳起來,道:“對,我們得快點找到她。”


    也許是劫後餘生,迴去的路竟然走得很是輕鬆,當四個人走到出發時的那個瀑布的地方時,都各自籲了口氣。


    迴來的路也花了兩天的時間,於是出穀成了最急切的想法,四個人在瀑布稍稍休整了一下,就直接往穀外走,還好做過標記,並沒有費多少工夫,等到第二天的天黑時,四個人已經到穀口,看到身後霧氣繚繞的迷幻穀,隻覺得像是做了場噩夢。


    曹金與杜燕琳已經不在了,最好的可能是應該已經迴去了,天已經全黑,四個人隻好在穀口休息。


    四個人在迴來的路上幾乎一句有關蟲的話題也沒講過,雖然體內的蟲已經被吐掉了,但似乎隻要一提起,整個人就渾身不舒服,直到現在人真正放鬆下來,才敢提一下。


    “你說那些蟲子是不是有點邪門,最後一刻好像有智商似的。還有,”阿凱喝了口熱水,“還有,蟲後死了,那些金色的蟲子竟然也一起死了,這個也太怪了。”


    “我也在想這點,據我的了解,目前昆蟲界還沒有哪個品種,母蟲死了,會讓它所繁殖的幼蟲一起死,這不符合自然規律,還有母蟲寄生人體,那這個人又是憑什麽維持生命的?”林莫之前被嚇得不輕,幾乎不怎麽說話,此時才靜下心來分析。


    易蘭澤一直在寫他的日記,根本不聽兩個人的討論,寫了一段,他停下來看手中的平板,還是那張殘缺的藥方。


    “我在想,殘缺的那部分也許本來就沒有寫什麽東西。”薑璃湊上去道。


    “是嗎?”易蘭澤按掉平板,低頭繼續寫日記。


    薑璃看了幾行,無非是這兩天的經曆,於是又湊近他一些,輕聲道:“易蘭澤,你帶著那隻蟲後幹什麽?我看你收起來了。”


    易蘭澤總算放下手中的筆,側頭看著她:“研究。”


    “研究?想學林莫做生物學家?”


    “不行嗎?”易蘭澤又轉迴頭去繼續寫。


    薑璃於是不再追問,而是就著燃起的篝火看易蘭澤的側臉,完美得無懈可擊,除了額頭上包著的紗布有些煞風景,比起他們幾個的灰頭土臉、疲憊不堪簡直好太多。


    沒有讓她攔住林莫靠近蟲後是他故意的吧,為的就是等蟲後從木乃伊身體裏爬出來時殺了它?他們處在危險中倉皇自保,這個人卻超乎常人的冷靜,這讓薑璃越發覺得這個人神秘。


    他真的隻是警局裏的一個小小it?


    “易蘭澤。”她叫易蘭澤的名字。


    易蘭澤“嗯”了一聲沒抬頭。


    “做我男朋友吧。”她的手蓋住易蘭澤的日記本,湊上去衝他笑。


    易蘭澤僵了下,看向她,旁邊談話的兩個人也停下來看著易蘭澤。


    篝火“啪啪”地響,易蘭澤似乎想了一下,道:“不行。”


    “為什麽?”薑璃攏了攏自己的頭發,“我長這麽漂亮。”


    易蘭澤很認真地說道:“當今這世上,沒有一個女人可以配得上我。”


    迴村的路本來按照阿凱的計劃是曹金帶路迴去,那是近兩天的路程,如果沒有人帶肯定迷路,隻是現在的情況,看來隻能自己摸索了。薑璃有種剛出地獄又入迷霧的感覺,但讓她意想不到的是,易蘭澤竟然在那條路上都做了記號,當時長長兩天路程,八人的隊伍,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他在做記號。


    但總算順利地迴到村裏,本來八人的隊伍,現在隻有四個人,想到池勁和小米,阿凱隻是歎氣,第一個衝到曹金家看個究竟,隻是人去樓空。曹金家空無一人,問村裏其他人曹金的去向,都說她帶著母親去城裏打工了,剛走一天,至於杜燕琳的下落,村裏人根據林莫的外貌形容,說是早幾天就離開了。


    這算是好消息吧,杜燕琳是按照事先的約定,過時間就離開了。曹金則肯定是通過什麽方式知道母蟲死了,所以帶著母親離開。


    四個人在村中休整了一天,第二天一早便急急地離開。


    對驢友來說,走最艱難的路,看最美的風景才是他們所追求的,但這一次風景隻是其次,可怕的是經曆,這輩子都不想再重複的經曆,連那個村子都不肯多待。


    因為太恐怖,在迴程的火車上,四個人做了約定,這段經曆不必向人多提,不許發上網,最好是爛在肚子裏,而池勁與小米的死則由阿凱通知他們的家人,說是不幸在穀中遇難。


    迷幻穀一行算是告一段落了。


    薑璃他們是傍晚時分迴到住的城市,下了火車,看到城市的車水馬龍,各自唏噓不已。


    薑璃坐出租車迴家,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是自家老爹。


    “迴來了嗎?”那頭薑唯明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讓人有安全感。


    薑璃聽得心裏一暖,非常難得地軟著聲音叫道:“爸,我好想你。”


    那頭薑唯明沉默了一下,顯然是被薑璃嚇到了,卻沒說什麽,而是問道:“現在在哪裏?”


    “在迴來的車上。”


    “嗯,那到我這邊來,我給你做好吃的。”


    薑璃於是直撲薑唯明那裏,一進門就將薑唯明用力抱住,在他懷裏使勁蹭。


    薑唯明頗有點受寵若驚,任由薑璃在懷裏蹭了半天,才抓著薑璃仔細看,半天才道:“嗯,沒錯,是我女兒。”


    薑璃摟著薑唯明的脖子道:“怎麽這麽說?”


    “我以為你中邪了,我女兒應該有……”他伸出手指仔細算了一下,道,“我也算不清楚了,反正有些年頭沒有對她爹發嗲了。”


    薑璃“嘁”了一聲,轉頭看到桌上的菜,馬上放開薑唯明,跑到桌前,抓了塊紅燒肉就往嘴裏塞,邊使勁嚼邊道:“爸,這迴旅行真是兇險,我吃完飯講給你聽。”


    易蘭澤迴了家,那是普通居民區裏一套普通兩室一廳的房子,開了燈,可以看到整個屋子裝修簡單,卻整理得非常整潔。


    易蘭澤將行李放下,脫了外套就直接跑去浴室洗澡。


    小小的淋浴房裏熱氣很快蒸騰起來,他往精瘦而漂亮的身體上來迴打了幾次肥皂,洗了好幾遍,這才裸身走了出來,用毛巾擦幹身體,麵對著洗手台的鏡子。


    鏡子上附著一層水汽,他抬手抹了抹,現出他那張俊美無匹的臉。薑璃替他包紮的那條紗布被他解下放在洗手台上,他拿起扔進垃圾桶裏,抬頭再看自己的額頭,當時分明很深的傷口,此時竟然一點傷痕都沒有。


    他裹上浴衣,麵無表情地出了浴室,在門口打開行李箱,翻了一下,拿起一個小瓶子,一條幹癟得已經發黑的蟲子靜靜地躺在裏麵,正是那條蟲後。


    他小心地放在燈下細看,隻是一條比其他同類稍大的蟲子,並沒有什麽特別。


    “你真能讓我死嗎?”他對著那條蟲後道,聲音低沉而好聽,似乎死是一件讓他快樂的事。


    薑璃第二天就去上班,她走了差不多半個月,迴來上班忽然覺得感覺很好。


    泉朵已經到了,正在吃早餐,看到薑璃進來,把早餐一扔,人直接撲了過去,將薑璃死死抱住,叫道:“頭兒,你迴來了?”


    薑璃在她滿嘴油準備親上來時,將她的臉推開,道:“這半個月有什麽情況?”


    泉朵又跑迴去撿起早餐繼續吃,邊吃邊道:“小芹跟男朋友吹了,易蘭澤也休了半個月假,還有我種的那盆花開了,還有……”


    “等等等,”薑璃打斷她再說下去,“說正事。”


    “什麽正事?”泉朵眨著眼。


    薑璃道:“重案組的滅門案什麽情況?”


    “結案了,就是那家的男主人殺的,他不是一開始就承認的嗎?”


    “哦。”薑璃想了想,點點頭,坐迴自己的位置上,等開了電腦,轉頭看著泉朵又問道,“我讓你查的,你查了嗎?”


    “我查過了,費了很大的勁呢。”泉朵說著,從自己桌上的文件堆裏翻了翻,拿出一個文件夾來,翻開,說道,“a大學生毀容案、乾都路金店搶劫案、殺狗案,我都向犯案人詢問過,幾乎沒有什麽共同點,隻有一點,挺奇怪的。”


    “什麽?”


    “就是,他們都在犯案前算過命。”


    “算命?”


    “是的,聽說很準,算命人輕易地就將他們心裏一直有的想法說了出來:比如a大李某,他早想毀他女朋友的容了,連水果刀都買好了,隻是一直沒敢行動;金店搶劫案也是,犯案人已經在那家金店門口晃了一個多月了,點早就踩好了,也是一直不敢行動……而當他們去算命的時候,那個算命先生偏偏就說出了他們心裏的罪惡想法。”


    “那麽滅門案呢?”


    “這個我沒問,重案組的侯隊就是個火藥筒,我哪敢問他的罪犯啊。”


    薑璃沒吭聲,抓著筆在手裏轉,她腦中似乎有靈感閃了一下,但卻怎麽也抓不住。


    算命?


    為什麽覺得自己知道些什麽呢?


    “那三起案子的嫌疑人都是在哪裏算的命?”


    “地點都不一樣,卻都是一個生了白內障的老頭,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人。”泉朵說道。


    “白內障?”薑璃一下子跳起來。


    一聽到白內障,她腦中無端地冒出趙常芝。趙常芝也是個算命的,而且算得相當準,他看起來也是白內障,但他的白內障其實是很多蟲子。


    還有那天在警局不遠處的那個老頭,雙眼也患有白內障,他說讓她不要出遠門,而那時候她正準備去迷幻穀。


    薑璃不知為什麽要把這些線索聯係在一起想,腦中亂作一團。


    “頭兒,白內障有什麽問題?是不是有靈異事件?”泉朵看薑璃的臉色不對,好奇地湊上來。


    薑璃擺手道:“沒什麽,哪有這麽多靈異事件?”說完,站起來道,“沒吃早餐,我出去買點吃的。”


    薑璃跑了出去,外麵挺冷的,她裹緊外套,跑去上次遇到那個算命老頭的地方。可惜,那裏根本沒有人,她拉了旁邊小賣店的店主問,店主隻是搖頭,說從來沒見過。


    薑璃在那邊轉了一大圈卻一無所獲,心想,那次遇到那個算命的隻是偶然,可能他什麽都不是。


    她悻悻地迴去,剛進警局,兜裏的手機就響了,是薑唯明。


    “什麽事,老爹。”


    “你昨天跟我講的事,我想了一夜,能不能讓你同事把拿迴來的蟲後屍體帶來給我看一下。”薑唯明聽上去剛醒,搞研究的人就是這樣,有靈感就會馬上去做,不分時間地點,在別人看來會顯得很突兀,但薑璃已經習慣了。


    薑璃道:“這個恐怕有點困難,老爹你是不是想到什麽了?”


    “那東西的習性雖然和螞蟻很接近,但蟻後死了,工蟻、雄蟻卻不會跟著死。像這種蟲後一死,它所繁殖的幼蟲會跟著一起死的現象,地球生物中,不管哪一科都沒有這種習性。”


    “所以是外星生物?”這是不是太扯了,薑璃的聲調都變了,引得旁邊經過的同事側目。


    “我沒見過那蟲子,我怎麽知道?”薑唯明在電話那頭很平靜地說道,“就算是外星生物又怎麽了?”


    薑璃知道薑唯明的思路很開闊,連鬼都去研究了,外星生物就更不在話下了。她停下來,想了想,將剛才腦中的各種思路組織了一下,道:“老爹,我倒是有個事問你。”


    “說。”


    “那蟲子選中某個人作為下一代母蟲的盛器,將大量的卵產在人的體內,那個人的體質會不會有什麽變化,比如能預感一些事情的發生,或者看到平時看不到的東西?”


    那端的薑唯明很久都沒說話,顯然是在思考,半晌,說道:“這個不好說,但如果他真的蟲化,有這樣的變化也不是不可能。”


    “蟲化?”


    “就是他的聽覺、嗅覺等各種感覺會更接近蟲子,你知道我們人類的感官在整個生物界裏並不算好,很多生物優於我們,它們會聽見人聽不見的聲音,看到人看不到的畫麵,就如同狗在麵對患有絕症的主人時會哭一樣,因為它感覺到主人體內有病,預先感覺到了死亡。”


    薑唯明是個科學家,更是個很好的表達者,他這樣打著比方,薑璃一下子就懂了。所以,趙常芝能預感到平常人所感知不到的事,很有可能是因為他在蟲化。當然,也可能跟蟲沒關係,那種預感能力就是他天生的。


    薑璃覺得自己有個不太好的預感,雖然這個預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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